“是了，好像是在西市，曾有人持此人画像在寻他。”

差员中不少是京都本地人，下值或休沐偶尔也会逛逛东西市，多少都有人遇到过寻人这事。有些记性好的，也想起逛西市遇到寻人的家仆：“我记得是有这事，似放榜没多久就有。”

云山将颜之龄的衣物掖好，遮住颜之龄的腹部。他也是读书人出生，历经寒冬酷夏苦读才终于榜上有名。若颜之龄还活着，也会成为云山的同僚，该有的体面得留给他。

原本云山只是碍于异都司背后那人的势力，给个面子来走个过场。毕竟大理寺乃元国最高审判机关，掌百官徒刑和处理纠获都城内普通案件。

谁知见识这座宅院凶仆狗仗人势，再到从宅院挖出两具尸首，他预感这次案件并不简单。尤其挖出的尸首涉及未来栋梁之材。云山板起脸，目光变得凝重起来，他问道：“前院那具尸首是何人？”

“回大人，另一具尸首是名女子，尚未查明身份，与她相熟的几名女子衙差正看守着。”

“带回大理寺。”云山沉声吩咐。

“喏。”回话的差员应诺。

“慢着。”董百事难得正色道：“云少卿，我们还没一起合计呢，怎么就把人直接带回大理寺？”

董百事第一次摆出官架子，他煞有其事道：“这样不好吧。”

云山闻言轻蹙眉心，仍好脾气道：“此宅院太多蹊跷，多谢董司长派人告知。然案件可能涉及国之栋梁，在我大理寺责管范围，请恕本官无礼，一干人等还是交与大理寺比较妥当。”

“可这案件有可能是异人作祟，也在异都司掌管职责内。”言菱不待董百事开口，便开口争取。

董百事点头赞同言菱的想法：“对对对。”

言菱已告知董百事，她想找到赵丽娘的下落，所以助她争取案件落在异都司在他看来无可厚非。牵扯史家和大理寺，董百事仍然支持言菱的举动，这让言菱重新打量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上司。

董百事其实心中也在打鼓，异都司本就是处理异人悬赏，这次悬赏的失踪案牵涉太多，要不是言菱有个好本家，他也不想淌这趟浑水。

云山见言菱目光坚定，便知她是真心要管。这案子瞧着风向，若牵扯属实真是史家作祟，大理寺恐怕也势单力薄。不知拉上异都司，能添上几分胜算。

“既然如此。”云山终还是开口道：“倒不如我们互相合作，异都司将收集到的资料同大理寺共享。大理寺负责查验尸首和证据，如何？”

“不……”不行还没说出口，言菱被董百事拉到一旁止住话头。

言菱还未开口，董百事先发制人道：“哎哟我的大小姐，咱们异都司可没有仵作。查验什么的大都靠府衙那帮人，既然大理寺愿意搭把手，那就合作嘛，不吃亏。”

想想异都司寥寥可数的几人，云山的建议其实已经算是厚道，换其他霸道的官员，说不定都没有商量的余地。

“你说的有理，那你同他谈，要快。”言菱想起丽娘，总有种不安感蛰伏在心底，她强令自己紧锁双唇，怕自己一语成谶。

董百事不愧是走南闯北人称百事通，趁言菱松口的功夫，他拉着云山协商，最终敲定这座宅院搜集到的人和物都送往大理寺。审问和查验时，异都司的人都可在一旁协同处理。

-辛-

大理寺内仵作房位置偏僻，房内光线就偏暗，屋中正摆着两个验尸台。为了保证验尸时的光线，屋内三处角落都摆放着半人高烛台，仅余下一角摆放着身上标注穴位的铜人。

烛火幽幽之下，晋仵作蹲下身，仔细查看验尸台上男性尸首腹部伤口边缘。从伤痕上看像是被林间野兽撕扯所为，边缘参差不齐，但奇怪的是，周围没有一丝血迹。

这是晋仵作今天查验的第二具尸体，另一侧验尸台上女性尸体仰面朝天躺在验尸台上，胸腔以下腰腹筋肉内脏不翼而飞。

“这是裹尸首的布？”晋仵作拿起裹着男性尸体脏兮兮的布，遍布泥渍也挡不住丝滑厚实的手感，他将有血迹的位置对着尸首比划。

“啧啧啧，这布料……”晋仵作摇头叹着气，又仔细查看男尸的伤口，道：“不应该啊，若是利器所伤切口应是整齐的，血迹不会这么少。若是野兽，怎么只啃食腰腹间，不伤到其他地方呢。”

“怪哉怪哉。”晋仵作自言自语着，又走到放着女性尸首的验尸台边。两具尸体除了性别不同，伤口看起来如出一辙。

“晋仵作，这两人除了伤口还有什么共通点吗？”候在一旁的言菱起身欲言又止，她看着晋仵作视线向上从死者伤口挪向面容，开口道：“此案还牵涉一名失踪的女子，事急从权，还望加快速度。”

“除了腹部伤痕雷同，”若真说有什么共通点，晋仵作倒真有发现：“这两具尸首，男子体格健壮，面容清秀。女子身形匀称，容貌秀美。也不知涉案之人是不是就是喜欢漂亮的人呢。”

这算什么推测，言菱郁郁看着晋仵作搓揉手中的裹尸布：“晋仵作，这布有什么问题？”

“这布……”晋仵作将手中的裹尸布凑近看，努力想看清纹底花纹：“这纹路，若老夫没记错的话，是擎天纹。”

“擎天纹？”一语惊醒梦中人，这可是御赐布匹特有的纹路，整个元国有此布匹的人屈指可数。言菱向晋仵作告辞，急忙去寻董百事。晋仵作挥挥手，埋头继续查验尸首。

罗虣原本守在验尸房外，见言菱出来立刻迎上来：“如何了？”

“我看两人伤口同玉泉镇发现的那些人一样。”言菱说出心中的猜测：“你还记得玉泉镇我们一同发现的尸体吗？”

“你说那十三具尸体？”罗虣认真回想着当时的情形：“我记得虽然大部分腹部消失，但也有脑子被啃掉的，不过他们都是男子。”

“那些人里虽没有女子，但我印象大多容貌端正。这犯罪之人定是有规律的，至少对于腹部消失的尸首来说。”言菱步履匆匆，罗虣紧随其后。他对于言菱说的话无条件信任，罗虣也见过玉泉镇上何公子的尸首，确实容貌俊秀，其他尸体虽不及他出色，在普通人里尚算得上端正。

“我们把这些情况说予董司长听吧，看看是否还有其他线索。”罗虣提速，追上言菱步伐。察觉到罗虣再侧，言菱放缓步子，同罗虣并肩前去寻找董百事：“也好，我也有消息要告诉他。”

大理寺院内，刑讯院前立着两名差员守着，见言菱与罗虣过来，一名差员拦下他们道：“董司长正与我们大人审问犯人，请二位一旁稍后。”

“我们有急事。”罗虣急道。

差员拱手，客客气气道：“审问也是急事，不可轻易打断。”

“我……”

言菱拉住罗虣，安抚道：“眼下时辰尚早，我们且等等。”

“请随我来。”差员将他们引到偏房，道：“请稍候。”

“有劳。”言菱接过差员送上的茶水，彬彬有礼道谢。

言菱在偏房走来走去，久等不到传唤她起身欲走出偏房，忽听屋外传来动静。偏房外，六名差员押着三名锦服女子正从审讯房内鱼贯而出。

三名身形相仿的的女子，身姿婀娜，长相却各有千秋。蓝衣女子气质温婉，此时面色苍白倚在绿衣女子肩上；绿衣女子五官英气，行走间如行云流水般飒爽；黄衣女子顾盼间神情娇俏，好一副娇憨模样。

“是她们。”言菱认出三人，看着她们渐行渐远，心头疑虑上升：“你觉不觉得……”

“觉得什么？”罗虣跟着走出偏房，看看言菱又疑惑的看着三人背影道：“觉得她们像么？”

“像什么？”言菱回过神听到罗虣的话，问道：“她们哪里像？”

“长得像！”“长得像？”言菱和罗虣异口同声，明明说的是相同的三个字，语气却大不相同。罗虣的语气肯定，一本正经不含一丝狭昵，言菱的语气犹疑。三人年龄、身高、身材、气质各有千秋，按道理应该是各有各的美。

“你觉得她们像吗？”言菱猛的收回目光，语气有些不确定道：“明明各有各的气韵……”

“单拆开五官来看，确实没有相似之处，可拼在一起仔细打量，却隐约间觉得很像。”罗虣挠挠头，接着道：“莫非她们是亲姊妹？”

“她们不是良家女子，是卖入烟花之地的。”言灵若有所思继续看着三人背影渐行渐远，道：“我在暗中曾听她们说过，是宅院主人先后从烟花之地将她们买回来的。”

罗虣恍然大悟，道：“难怪她们走路娇娆生姿，不似闺阁女子规行矩步。”

“嗯。”言菱声音冷了下来，丽娘与这三人并无相似之处，难道她猜错了？

“你觉得宅院主人买她们，会不会是照着某个标准买的？比如脸？”言菱仔细回想着验尸台上红绢的面容，虽面色惨白但确实与另三人有七八分相似。

“她们的脸我好像在哪见过。”罗虣绞尽脑汁也没能想起来，只能作罢。

两人正说话间，审问室的门再次打开，云山出现在门边道：“来人，把那看门之人带进来。”

言菱见状急忙上前：“云大人，我找董司长有事，不知是否方便？”

“提犯人还需要些时间，请便。”云山侧身让到一边，言菱进屋寻董百事。

原本翻看着桌上审讯记录的董百事，听到脚步声抬首看来，见是言菱笑道：“怎么着？”

“我们可以派人查查尸首身上的衣物，布匹。”言菱将自己打算和盘托出：“刚才晋仵作提及，颜之龄身上的裹尸布用的擎天纹。据我所知擎天纹乃皇上御赐朝臣的布匹，我们再查查其他人，说不定能有更多的发现。”

“好主意！”云山坐回自己的位置，赞赏的看着言菱：“我会派人去查，姑娘还有什么想法？”

“我怀疑不止这一次案件，建议大理寺将所有尚未了结的失踪案全部调出核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