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朱殿惊梦

跑快点,再快点。

泥腥味、树叶的淡香、草汁的清苦齐齐涌入鼻腔,脚下的山路崎岖起伏。孟书瑶一边仔细嗅着气味、一边用皮肤感知潮润的水汽,试探着、跌跌撞撞往水边跑。

身后隐隐传来呼喊声,她藏在石块下,悄悄伸出个脑袋。

视野很模糊,跳跃的红亮是火光,但她看不真切,只见那一簇簇红黄白连成一片,渐行渐近。

人声也渐行渐近。

眼睛又开始刺痛,视线从模糊变成一片血红。她捂住双眼,痛得弯下身去,缩在石旮旯里。听着那人声越来越近,站在她栖身的石头上,停顿片刻。

“这儿没有。”

“那里也没有。”

“肯定是逃到水边了,追!”

孟书瑶心头一喜,山间雾气很重,氤氲成浓厚的白,将她身影完美地掩藏。

她屏息凝神,听见靴子踩在落叶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火光和人声也越来越远。

她松了口气,慢慢探出脑袋,望向消失在远方、模糊的亮红火光。忽然,她嗅到一缕不寻常的气息:森寒、阴冷,带着久浸血腥的杀意。

“找到你了哦”,男子阴恻恻的笑声,在背后突兀响起,“果然藏在这儿。”

她全身血液瞬时凉了,身躯也变得僵直,艰难地扭转身躯。眼睛的疼痛减轻了些,视线也变得清晰,猝不及防、一张狞笑的脸跳到眼前。

铁塔似的身躯,堵在她背后。

“那帮傻子,骗几句就跑了,六公主的大好头颅,千金赏钱全是我的啦。”杀手轻声嗤笑,慢慢拔出刀。

面前的女童没有动,像是被吓傻了。

杀手觉得她蜷成一团,不太好下手,于是伸出粗壮的胳膊,拎鸡仔似的拎起孟书瑶、拖出来。借月光细看一番,伸手捏了捏那张粉嫩的小脸蛋,顺手扯下她脖子上的纯金长命锁。

“金枝玉叶又怎样,还不是要烂在这深山老林。”杀手感慨着,将孟书瑶放在地上,慢慢将刀架在她脖子上,预备发力。

他突然感觉小腹一寒,僵麻的感觉瞬时扩散到全身,手中刀无声坠落。他转动麻木的眼珠,终于看清,女童的手紧贴在她小腹上。

她皓白如玉的手腕上,戴着一枚银跳脱,银跳脱上有一朵精致的芙蓉花,芙蓉花蕊却伸出几根刺,扎穿他单薄上衣,深深嵌进他腹部。

那刺,在月光下,泛着碧莹莹的幽光。

孟书瑶一直在瑟瑟发抖,颤抖着拔出刺入他腹部的刺,颤抖着从地上捡起刀,对准他脖子、使劲切割。

“滋滋……”几线猩红喷射出来,被激成一片血雾,猝不及防喷了她满脸满身,温热的、黏稠的,有点恶心。

原来,血可以飙这么高、可以这么滚烫。

孟书瑶后知后觉地想着,胡乱抹了一把脸,发现满脸是泪水、混合冲刷着喷溅上来的血点。眼睛又开始刺痛,月光模糊成迷朦的红,像血雾。她听见零零散散的人声,越来越近。

那些杀手回来了!

她克制住嚎啕大哭的冲动,呜呜咽咽丢下满是血的刀,深一脚浅一脚,凭直觉向视野里月光最皎洁的方向奔去。

潮气越来越重,周围草和林木越来越少,脚下的路越来越平坦,她心头一喜——自己转出了密林。

杂乱脚步声紧咬不舍。

孟书瑶深吸一口气,迈动颤抖的双腿,向前奔去。

脚底陡然一空,肆掠的山风从下方倒卷而来,她向着万丈深渊跌落下去。

跌下山崖的刹那,视线突然变得清晰。孟书瑶下意识转头,月亮似乎变得很大、很近,近得宛如伸手就能触摸。

巨大的月亮银辉下,一袭白衣在山风中吹拂,白得没有一丝尘埃,令她想起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

香气很淡,带着幽然沁凉,将她徐徐包裹起来。

她下坠得越快,月光下那张脸却越清晰。眼睛清澈水润、纯粹凛冽,却不经意带出一丝柔软,恍恍惚惚有些不真实,衣袍略显宽大,更衬出他骨秀神清。

她急切地伸出手:“别走!”

站在月光下、崖顶上的人,微微垂眸,笑了笑。

“瑶瑶。”

月光消失了,白影消失了,只剩虚无。

“瑶瑶,醒醒……”

眼眶发酸,泪水涌上来,孟书瑶紧闭双眼、不想睁开。但那呼唤声,轻柔、却锲而不舍。

她恋恋不舍睁眼,薄红色灯笼光骤然涌入双眸。她首先看到一簇柔白的花,绽开在幽深夜空下,花萼透出浅紫,空气里浮动着冰凉幽香——玉兰开了。

她正躺在树下软榻上,孟书琰坐在旁边,满脸关切摸了摸她额头细汗:“瑶瑶,又做噩梦了?”

孟书瑶松了口气,挤出一丝微笑:“一场梦而已,没事的,二哥。”

孟书琰不放心,又问她:“最近请来的那个大夫,开的药有没有效果?眼睛还痛吗?”

孟书瑶摇摇头:“不太痛了,不过有时看东西还是不大清晰。”

孟书琰说:“那还是不行,我找些人去十万大山求求蛊王巫王,或者去昇阳求凰羽寺?”

“不用去,慢慢养着就成”,孟书瑶很平静,“十万大山太凶险,凰羽寺……我刚从那儿回来,能求早就求了。”

孟书琰眸中神光黯淡下去,沉吟许久:“瑶瑶,这是我欠你的,怎么麻烦都不为过,七年前的事……”

“七年前那事二哥不要放心上,我是你亲妹妹,咱们血脉相连,是最亲的亲人”,孟书瑶笑着坐起来,“我没事,二哥的喜酒好喝,忍不住贪杯,才在院里睡过去了。”

见孟书琰仍迟疑,她又催促说:“我真的没事,今天是哥哥好日子,前头宾客还很多,都等着新郎官呢,快去吧。”

院外传来宫人找寻他的议论声,孟书琰只好说了声“夜深露重,回屋去睡,莫着凉”,匆匆转身走出院门。

这里是虞国都城灵昌,开明殿旁一处偏院。今天是孟书琰登基后第一个好日子——册后仪典,折腾了整整一个白天,到了晚上,还有阖宫喜宴。

孟书瑶盯着王兄背影,扯了扯嘴角,忽然想问他:那冰冷王座,是否值得?

理智终究占领上风,她一言不发。只抻直上身,慢慢从软榻翻起来,伸了伸懒腰。

眼前又晕出一片浅白,她的眼睛入夜后时好时坏,实在不宜在外闲逛,是时候回重华宫休息。

虞国民风独树一帜,既非原始山民那般热烈奔放,也无梁、翊等国那般在意礼数,轮到国君喜宴、倒跟寻常百姓相仿。张灯结彩自不必说,酒席也是合餐,几百张圆桌从开明殿一直摆到玉阶前空地上,宫人端着菜肴和酒,穿梭其间络绎不绝。

宾客除了文武百官、孟氏宗族,各中上世家的大宗子弟和山民十二部酋长均受邀在列。喝得上头,调侃也使得、插科打诨也使得,只要不说那些犯上不臣的话,怎么喜兴热闹怎么来。

孟书瑶经过前殿时,宴会气氛正热,孟书琰坐在螭陛上,接受贵宾祝酒。喜庆的正红中,似浮动着一条藕荷色,应是喜宴的傧相,只不知是男方还是女方——她回灵昌时间短,又很少出去交际,对世家贵族都很面生。

鬼使神差地,她又多盯了眼高台上,虽影影绰绰,仍能看出那人仪态很端正挺拔。她看得起劲,全然忘记前殿通往后殿的台阶,脚底一绊,直直向台阶扑去。

摔跌的身形一滞,顷刻被扶正,有人伸手拦了拦她。对方是个男子,声音温文尔雅:“殿下瞧着有些酒意,怎不见有侍儿搀着?”

是没有,她图清净,早把石兰、杜蘅、薜荔几个贴身侍女打发走了。

那人见她不语,又试探说:“公主若不嫌弃,就由臣带来这几个婢女送公主一程。”

白檀纯净温润、**微凉甘甜、安息香沉静,还掺杂些许麝香的馥郁,上好的安息合香。孟书瑶站了片刻、静静嗅着那似曾相识的香气。

她听到近处的熙攘声低了下去,能想象到无数双眼睛盯着她这处,更有人屏息凝神听她回应。

于是,她弯了弯唇角,笑得如沐春风,一字一字道:“我嫌弃。”

那人下半句话噎在喉咙。

旋即,孟书瑶听到熙攘声又高了起来,一群人若无其事地祝酒、说笑,甚至有人欲盖弥彰地提高音量。

孟书瑶闭眼默了片刻,等眼睛舒服些再睁开,视野清晰了点。站在面前的男子一袭青莲色长袍,低头候在那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于是她招呼殿里的宫人,想着随便抓个人送自己回去。

却感觉,一道有些眼熟的藕荷色身影,从螭陛上疾步走来,对她躬身长揖:“殿下可需微臣代劳,招呼宫人?”

安息香气还萦绕身侧,孟书瑶越来越气闷,转头走向殿外:“不,我要出宫去走走。”

孟书琰也过来:“瑶瑶,你一个女子深夜外出,身边没人跟着不放心,阿郁对灵昌颇熟,不如……”

她见那青莲色身影脊背弯得更深,于是,目光在他和孟书琰之间扫过,十分了然地一笑:“王兄言之有理,是得有人跟着。”

那阿郁立即往前走了半步。

孟书瑶含笑睨过他,手中团扇晃啊晃,慢悠悠带起一阵香风,最终定格。

扇子那端,定定指着一人——她看不清面目,只知他一身藕荷色直裰,身形高挑挺拔,肩膀宽阔,深红锦带将腰束得劲瘦,却很板正有力。

她轻抬扇面,施施然微笑:“就你吧。”

四下似乎寂静了一瞬,紧接着,孟书琰语气带着无奈:“瑶瑶,你确定找阿鄞相陪?他可是今晚的傧相。”

“哥哥——”孟书瑶拖长尾音,带着点娇嗔,“让给我吧,至于傧相……”

她扇面轻轻划过空气,指向阿郁:“你那么热情,你去给王兄当傧相好不好?”

四周又默了默,然后,她听到那藕荷衣男子说:“草民萧鄞,愿为殿下鞍前马后。”

故事与《和疯批反派HE了》同一个宇宙,在其之前的四百年左右,翊桓王还没一统中原,翊国还不是第一大国,平虞道还没炸开,荣国也只是蜷缩凤台的一个小部落,就连此后困扰中原几百年的北宛,此刻也只是一个个松散的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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