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满载而归

孟书瑶将那物拎在手里扬了扬,黄灿灿、宝光流丽,做工精良,是一枚金麒麟,约婴儿拳头大小。

南风啧啧惊叹:“好大块,成色这么好,怕是千足金。”

“来都来了,好生比试一番”,她高声喊着,拔出短刀跺了跺,利索地将其切作大小不等三块,“以此金为彩头,奖赏前三甲。”

南风笑嘻嘻转头说:“有公主和驸马在,前两名就别指望了,咱们鼓鼓劲,争取拿最小的那块?”

“我又不参与比试”,孟书瑶会心一笑,转向萧鄞,“你也是,咱们坐中帐的,不许跟下属抢功。”

萧鄞那点错愕,转瞬被“咱们”二字抚平,舒坦又熨贴,从善如流笑道:“听公主的,咱们只管猎着玩。”

头次见到这新鲜玩法,人群先是一怔,猛然爆发出喧嚷喝彩,林子里瞬间热闹起来。

马嘶、狗吠、笑声、欢呼声和搭弓引弦声不绝于耳,野兔、麻雀、狍子……纷纷遭了殃,动作稍微迟缓,就被射得七零八落。

鸡飞狗跳,鱼跃鸢飞。

孟书瑶一手持弩、一手填箭,她认真起来,头顶、后脑勺、左右都像长了眼睛,压根不转头,只信手一放,便是一只猎物扑腾坠落。

“以前只听阿鸢说过,没成想这样好用,比拉弓省力气多了。”她心满意足收起弩,捏了捏发酸的胳膊。两手原本缠裹着棉布,经过一上午折腾,早已渗出斑斑血迹。

萧鄞几次想提醒她,又不愿搅扰她兴致,见她终于停下歇息,忙驱马靠拢,取出水壶递给她、又去解包袱……

“等会儿再换药,这点皮外伤不碍事”,她仰头喝了几口,将水壶递回去,眼睛盯着草丛,“先去处理那个。”

萧鄞早在她接过水壶时,就想提醒她,这壶水自己喝过、给她洗手用的。等她真喝上了,反倒张不开嘴。

草丛有只狍子,她刚刚那箭略略射偏,狍子仍在扑腾四肢拼命挣扎。孟书瑶俯首估摸着离地高度,本想问萧鄞一声,见他盯着远方发愣,睫羽轻垂、脸和耳根通红。

她顺他目光看去,什么也没有。

“有什么好看?”她暗自嘀咕,回想他下马的动作,自信满满撑住马背,旋身一跃……

左脚被马镫上钩住,力道一阻,身子骤然失去平衡,直直往地面坠去。

“先撤马镫……”

萧鄞如梦初醒,惊得一颤,就着马镫一跃而起、狂奔过去,却已然驰援不及,只感觉半片布料从指尖滑过。旋即,地面一声闷响,砸得落叶尘土乱飞。

他惨不忍睹别过脸,似乎听到骨头碎裂的“咔嚓”声。

孟书瑶失声咆哮:“怎么不等我摔死再说?”

她疼得呲牙咧嘴,见他满脸歉疚,转念一想、自己刚才确实太着急,实在怪不得他,怒火熄灭大半。怏怏地任他扶着站起,一瘸一拐往草丛走。

萧鄞头都大了,软声哀求:“小姑奶奶,几时没见过狍子,非挑这时候折腾?”

孟书瑶坐在地上,用力捏了捏脚踝,她初练武那几年摔打惯了,此时坠马下意识就地一滚,缓冲了不少撞击,应该只崴了脚。

可一瞧见他急得快哭那表情,她霎时精神大振,眉间弯起一丝促狭:“就这一着,处理好就歇息。”

萧鄞无奈,只得搀着她,颤颤巍巍走向草丛。

“公主好生厉害,才一会儿功夫就猎这么多”,南风的嬉笑夸赞声远远传来,他身后数名随从各自提着野兔、山鸡,还有几人抬着野猪,滴滴答答淌了一路血水,“可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

萧鄞狠狠抛了一记眼刀给他。

南风满脸谄笑走近,奉承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抛,好奇凑过去。

恰逢孟书瑶走到狍子面前,从腰间拔出短刀,兴高采烈手起刀落……

“噗呲”一声,温热颈血喷薄而出,溅了她满脸满身。

南风打了个寒噤,倒吸一口凉气、喉咙发痒,畏惧地倒退几步,满眼敬佩打量着萧鄞。

萧鄞微不可察吐出一声叹息,耸了耸肩,南风将手藏回袖中,从仅他可见的角度,悄悄竖了个大拇指。

孟书瑶恍若未见,憋住笑,指着狍子淡淡吩咐:“拖回去。”

回去的路上,她还是无可奈何,跟萧鄞同乘一骑。

原本她很抗拒,实在不愿向萧鄞低头,可脚踝实在疼得厉害,压根无法骑马。辎车堆满猎物,且不说又脏又血腥,跟一堆死兔子死野猪坐一起,想想膈应得慌。

于是,萧鄞提议用担架抬着她,但她只是扭了脚,一想到会跟个残废似的被抬回去,更膈应。

萧鄞也不急,扶她在石头上坐下后,就抱臂含笑站在旁边,极有耐心等她决断。

思索半晌,还是没办法,只好悻悻转头,瞥向那匹大黑马。所幸萧鄞一直乖觉,不等她开口求人,倒先开口恳求她不嫌弃,哄得她纡尊降贵伸手,忙赔笑搀她起身,而后顺势一搂、打横抱起她。

孟书瑶:“……”

这家伙抱她的时候,比扛一袋大米还轻松。眉眼弯弯,像狐狸又像猫儿,似透着得意和狡黠,莫名地……欠揍。

被举上马背时,孟书瑶趁机揪了一下他胳膊,跟秀气的外表全然不符,他臂膀肌肉鼓凸、硬邦邦的,比石头还紧实。就算自己武艺未废,也肯定是打不过的。

“公主坐前面还是后面?”萧鄞又在问,欠揍的笑容收敛大半。

孟书瑶打量着大黑马懊恼:坐前面,他必会以环抱的姿势、从她背后伸臂牵住缰绳,可若坐后面,她怕不是得主动搂紧他腰身、以免被颠下来。

一提到这茬,她又想起昨晚,梦什么不好、偏偏梦那只狸奴,以后不许萧鄞再穿白色寝衣……不是,不许他以后披头散发睡那么乖巧像只猫……不不不,她的意思是,以后绝不会再与他一起睡。

他快冻死也不行!

她满脸嫌弃往前挪了挪。

萧鄞紧绷嘴唇,神色十分平静,娴熟地跳上马背、在她身后坐下。两臂拽着缰绳,却特意向外弯曲,只虚虚围护住她、避开了身体接触。

算他识相。

黑马走起来快而稳,没过多久,已隐隐瞧见熟悉景致,猎屋快到了。

她心情渐好,没了起初犟劲,慢慢觉出惬意。有个人在背后和两侧替她挡风也不错,而且,他身上的熏香挺好闻,比自己满身血污清爽多了。

萧鄞小心扶她下马。

“今天收获颇丰,我让他们处理干净些,烤着吃,公主意下如何?”

“可以。”

“我已经吩咐厨房烧好热水,公主看看,何时让他们送过去?”

“现在就送过去。”自己这身脏污,她一刻也难忍受。

“那……我送公主回房。”

猝不及防身子一轻,她又被他背起来了。

“……”罢了,债多不愁。

他主动要抱要背,可不许再指桑骂槐说她撩拨哦。孟书瑶骄傲地撇了撇嘴,伸手环住他脖子。

.

猎屋前那片空地架起十几个火堆,几大块木板上,猎获的兔、狍、鹿、花豹、雉一字排开。随从们正忙着剥皮掏腹,烧热水淋洗干净,满脸喜气洋洋,忙得热火朝天。

“乖乖……咱们以前从未猎过这么多野物。”南风走过一排排滴血木板,啧啧称奇,悄悄揣测那泼辣公主在昇阳作质子时,是不是一天到晚都在打猎。

萧鄞和孟书瑶都已沐浴好,换了干净衣物,孟书瑶由他背着,走到火堆前。

赏金如约发下去,又是一阵欢呼。今天运气很好,那二十来人士气振奋,猎物里居然有一头老虎。

孟书瑶眼睛一亮,从萧鄞背上下来:“别的猎物随他们罢,这老虎我要,尤其是虎爪和虎骨。”

萧鄞默了片刻,似有所悟笑了,没问她做什么用,只说:“他们没炮制过,我过去吩咐南风一声,弄干净些。那虎皮完整剥下来,硝好也是个稀罕物,送得出手。”

孟书瑶猜他知道些什么,狐狸就是狐狸,一点就透,省心得很。于是挑了根笔直的长棍拄着,一瘸一拐,自去找喜欢的火堆。

萧鄞晓得她犟,也不强送她,过去猎物那边寻南风。南风津津有味看他们处理野猪,血和内脏已处理干净,四个毛乎乎猪蹄剁下来,正用烤红的烙铁贴上去,“滋”窜出一股烟。

萧鄞也看得起劲:“这四个猪蹄也留着吧。”

南风诧异:“这玩意儿那么难啃,公子居然爱吃?”

“上足柴火,加女儿红和石蜜细细炖烂,大冬天吃着暖身子”,萧鄞嘴上说着,忍不住笑了,瞥了一眼孟书瑶的方向,压低声音,“吃什么补什么。”

孟书瑶独身坐在喧闹边缘,面前燃着的火堆比别处更旺,她正从热水锅取出温好的酒。然后,右手拿酒壶,有一搭没一搭喝着,左手十指张开,身子微蜷凑近火焰,试图将更多热气拥入怀中。

“哦,给公主留的”,南风觑着他神色,挤眉弄眼,“公主可真厉害,公子的骑射在世家里排前面,倒被公主比下去了。”

“什么比不比,她厉害不就是我厉害?”萧鄞双眸浮起暖色,一本正经道,“娘子不是用来较劲的,是用来疼的。”

“懂,夫妇一体”,南风笑吟吟附和,又想到什么,征询道,“难得公主不嫌粗陋,小的就挑几块最嫩的肉,切好洗干净端过去,方便公子给公主烤着吃。”

萧鄞很满意他伶俐,想了片刻,又喊回他补充:“以后洗澡水多加艾叶,再把茶水换成姜汤。”

南风了然一笑,往厨房小跑,跑出些距离才回首偷瞄,见萧鄞正走向孟书瑶,表情和步态一本正经,眼睛却放着光、遮都遮不住。

南风不着痕迹翻了个白眼。

是谁从小到大一直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却在上山前立马换套说辞,信誓旦旦要用尽毕生所学,给公主露几手。

一路孔雀开屏似的,却不巧对着块木头。媚眼抛给瞎子看,他还喜滋滋乐在其中,义正言辞搬出另一套说辞。

啧,萧鄞的嘴,骗人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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