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臻不知道他们俩之间的暗流涌动，但她能明确地感觉到谢嘉年对待她微妙的态度。
就比如今天早上，程臻有周一起床困难症，足足比往常晚了半个小时起床，放在往常谢嘉年早就甩脸子走人了，可是他居然一点怒气也无，甚至还好心肠地给她剥了个鸡蛋。
程臻一度怀疑谢嘉年是想借着剥鸡蛋，把她噎死。
按照莫西的说法，谢嘉年之前不喜欢她但是又没有赶她出去，是因为她与白月光有几分相像，但是又因她是谢老爷子派来的“间谍”，所以对待她一直不冷不热。
就算有偶尔的缓和，也是因为看在这张脸的份上。
但是谢嘉年的态度最近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不得不让程臻疑心起来。
战战兢兢过了一早上，肖婉仪把一盒铁皮饼干盒子轻轻放到程臻的桌上，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的脸色怎么不太好？”
程臻回过神，悠悠地说：“总有刁民想害朕。”
“这是我奶奶嘱托我给你带的桂花糕，她的绝活儿。”
程臻笑着道了声谢，接过来，一旁的沈一一看见了，双手按着铁皮盒子不让她拿走，嚷嚷着“给我一块吧”“我想吃”。
程臻沉思片刻，小声说：“问你个问题，好好答我就给你吃。”
“小意思，你问。”沈一一偷摸掀开一条缝，捻了块桂花糕往嘴里塞。
“你说，一个很嫌弃你的人，突然对你很好，这是因为什么？”
咀嚼的动作一顿，沈一一挑了下眉，“谢少？”
“……”
沈一一微妙地笑笑，“应该不太可能，谢少他有个喜欢很久的白月光了。”
“虽然你……”沈一一看着程臻那张和温时微有几分相似的脸，连同猜疑一起咽下，“反正你离他远点吧。”
前排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人边喊着“老师来了”，“老师来了”，慌慌张张地冲进教室。
程臻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把饼干盒塞进抽屉里，指腹按着铁皮盒子往里推了推，然后从里面掏课本。
指尖触到一封方方正正的纸片，程臻神色微动，掏出一看，发现这似乎是一封情书。
粉色的信封，凑上去闻似乎还有一股好闻的桂花香。
是饼干盒蹭上去的香味吗？
程臻想不明白，她拆开了那封信，是一叠照片，看清楚后她的神色一滞。
每一张都是她，在课堂上托腮听课，走在林荫小道上，食堂大快朵颐吃饭……
方思成显然是毫不避讳地向她展示他的变态。
莫西兴奋地尖叫：“哦豁，到了关键剧情，任务的进度已经到1/3了。”
怎么感觉我经历的都是校园文里女主经历的破烂事儿，程臻暗自腹诽，果然跟男主们接触后都会变得不幸。
她把信纸随意地塞进了书包里。
接下来好几天她都能在书本里，作业里及各种地方找到这样的信封，里面或夹杂着照片，或是一些隐晦的字句。
起初看到时她的脊背还会蹿起一丝凉意，到后来全无感觉，甚至开始思考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才导致方思成这个意外。
某次体育课，程臻被沈一一带着逃课上天台吃冰，在转角撞见了方思成。
还有一只红毛……正和方思成扭打在一起，但就方思成这小身板，可以说是红毛单方面揍他。
某些熟悉的画面又在浮现在脑海，程臻一时没想起来在哪见过这一幕。
而沈一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大喝一声：“你沈女侠在此，贼人安敢放肆？”
程臻连忙拽住她的衣摆：“姐，姐姐，冷静点！”
“怕什么！不是还有你吗。”
“……先不说我能不能打赢他，再说这是在学校，打架是要挨处分的！”
沈一一毫不在意地挥挥手：“相信我，我们能击退他一次，就能击退他第二次。”
第二次？
程臻一怔，视线落在方思成身上，他的黑西装校服上沾满灰尘，从臂弯中抬起鼻青脸肿的脸，他的瞳仁极黑，倔强的眼神中带着一丝阴鸷，盯着人时莫名心发紧。
她想起来了！
来圣菲利斯的第一天，她和沈一一一起救过一个被打的男生。
那个男生就是方思成？！
程臻倒吸一口凉气，这到底是什么鬼剧情啊，放在玛丽苏文里她都要骂一句老土。
莫西在脑内嘎嘎笑：“都说了你的一点行为都会对整个剧情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
程臻把沈一一拉至身后，悄声对她说：“快点叫人来。”
红毛听见动静，居高临下地投来鄙夷的眼神，“就你们俩这小身板，加起来一起上都行……”
话音未落，被程臻抓住手腕，反手一拧，红毛的胳膊“咔嚓”错位。
“啊啊啊——疼！”
“打人是吧，校园霸凌是吧，今天不给你一点颜色看看，你就不知道这个学校的老大是谁！”
说着，程臻加重了手上的力气，红毛疼的龇牙咧嘴，一个劲嗷嗷叫唤。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颂言带着几个保安冲上楼。
沈一一高兴地挥挥手：“就是他，他打人！”
林颂言看看求爷爷告奶奶的红毛，又看看把他压制得死死的程臻，瞬间怀疑人生。
到底是谁打谁？！
红毛看见人来，激动地拼命把屁股扭来扭去：“来人啊，救救我，快救救我，我的手要断了！”
十分钟后，在教导主任办公室。
红毛激动地向慕容有德比划：“她就一个箭步冲上来，然后啪卸了我一条胳膊。”
听完整个事情的经过，慕容有德深深地沉默了。
这真的是弱不禁风的程臻能干出来的事？
沈一一叉着腰，义正严词地呵斥：“你怎么不说你打那男生的事呢？”
红毛满脸不屑，毫无悔改之意：“就一特招生，我打了就打了，怎么样？”
“怎么样？！”慕容有德气得一拍办公桌，震得茶杯盖都跟着抖三抖，“圣菲利斯校训的‘平等友爱’就是教你这样歧视别人的？”
“你，写五千字检讨，下周国旗下做检讨！”
红毛不服，忿忿不平地指着程臻：“那她打了我怎么算？”
所有人的视线都往她身上聚拢，那一刻他们想的都是：
深藏不露啊，你竟然还有这本事。
迎着慕容有德锐利的眼神，程臻一咽口水，心说这顿处罚肯定是逃不掉了。
沈一一拦在她面前：“我说两个点。”
她竖起一根手指：“我们是正当防卫。”
慕容有德端起茶杯，撅起嘴吹了吹茶面上的茶叶，抿了口刚从校长那蹭来的碧螺春：“正当防卫也不能上来就卸胳膊啊。”
沈一一又竖起一根手指：“那我说第二个点。”
“我爸是校长。”
“咳咳咳……”慕容有德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里，咳得惊天动地。
茶杯被他哐啷掼在办公桌上，慕容有德“呸”一声吐掉茶叶，对着红毛怒目圆睁：“你怎么回事？还欺负上同学是了吧，脱臼也是你自找的，程臻同学真是替天行道！”
“……”
“……”
林颂言按了按太阳穴，内心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
“你们不是还要上课吗？先去吧。”
沈一一知道这是要放过她们的意思了，连忙拉着程臻离开办公室。
程臻冲她比了个大拇指：“沈大小姐，你还真是深藏不露，我以后都不能跟你吐槽学校了。”
“唉——”沈一一假装叹气，“这不是我爸低调嘛，他是今年才调来的，又是在这么关键的位置，我也不好意思打着他的旗号为非作歹。”
“别了，你刚刚已经很虎虎生威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走到上课的教室。
音乐课在A栋上课，这学期的考核方式是自己编曲，不限于单人或者组队的方式。
对于从小受到良好贵族教育的少爷小姐们说，乐器是一项从小开始必学的课程，因此对大部分人来说并不难。
音乐老师站在讲台上，询问底下的同学：“你们都会什么乐器呀？”
答案不外乎是“钢琴”“小提琴”“大提琴”，视线移至程臻脸上时，她略一思考，回答了个：“二胡。”
在一众听上去高大上的西洋乐器中，程臻的回答算是特殊的一个。
“可以为我们上台来演奏一下吗？”
程臻点了点头，起身。
圣菲利斯有专门收纳不同乐器的琴房，一部分来自于学校采购，也有一部分是校友捐赠。
程臻取了二胡，往教室走，迎面撞上从走廊那头走来的方思成。
他脸上的伤还没处理，显出一股可怜劲来，但这只是外表。
这会看见他，程臻就想起书包里的数十封信。
“谢谢你啊。”
程臻没理，提步就要走。
“同学，你还挺多才多艺的。”他的音质偏冷，说话嚼字很慢，阴森森的。
闻言程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是挺有才艺的，我还会吹唢呐，你要是有需求可以找我，保证给你办的风风光光。”
如酒瓶盖般厚的镜片遮住他眼底的情绪，他忽然笑起来，笑到不能自已，愉快的情绪在胸腔震动，脸上的伤口都跟着狰狞流血，看起来分外可怖。
“……”这所学校就没有几个正常的人吗！
程臻从他身边绕过去，被风扬起的发丝轻轻地在他脖颈上刮了一下。
不一会，教室里传来清亮悦耳的调子。
方思成无意识用手碰了碰那处地方，痒痒的，勾人心弦。
日头逐渐往西移，残存的阳光全被艺术大楼的高层建筑遮挡，走廊阴冷。
他沉默地靠着墙面，指节攥得泛白，眼底晦暗不明，平日里隐藏的极好的阴暗和偏执全都暴露无遗。
“程臻……”他念得极重极慢，像是在细细咀嚼，恨不得融进骨血里，随即勾起一抹骇人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