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僵持许久,终于结束。大家纷纷抢着收拾碗筷,生怕与百里惊华独处。
“本座已允你休沐,为何不归家?”百里惊华询问檀溪。
檀溪不知所措。
“师妹初来乍到,对此心神向往,恐误修炼,所以才未归家吧。”鄢向晚为她圆场。
檀溪点头,目光却时时刻刻都在百里惊华的身上,小心翼翼的观察他,唯恐他不信,然后将她赶回业成去。
“嗯。”百里惊华在屋中四处张望,略带斥责,“学艺不精,那便勤加练习,休要四处玩耍,误大好时光。”
“师父说的是,徒儿谨记。”檀溪心惊,这时百里惊华在责怪她跟来崇梓山吧。
“是,师父。”鄢向晚口是心非,真是一句话教训了两个人。
百里惊华将目光看向鄢向晚身后的玄清,清冷凌冽的寒意席卷全身,玄清立刻甩开折扇半掩面,眼神四处乱瞟,心里默念:“看不见老夫,看不见老夫。”
“来。”百里惊华发话了。
玄清以为是叫他,正心灰意冷的准备前去听从差遣,刚收起折扇,迈出半步。他发现一旁的除夕大摇大摆的走了两步,再抬头,百里惊华已然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到除夕身上。
“叫吾作甚?”除夕伸着脖子,侧脸看他。
百里惊华抬眼间,除夕便被法术禁锢,悬浮于他面前,仅需要一个眼神,除夕便不受控制的张开羽翼,甚至被一股无形的力掀起尾羽。
玄清不忍直视,于心中直呼简直伤风败俗!
“!”除夕只觉屁股一凉,清白全无,仅在片刻,自己就完全被百里惊华玩弄于股掌之间,毫无还手之力。
“怎么变成公的了?”百里惊华抱臂,还时不时抚摸着下巴,佯作百思不得其解。
“吾本就是公的!”除夕挣扎。
话音刚落,除夕眨眼间便被移至百里惊华眼前,一人一鸟四目相对。如此之近,那股清冷气息和窒息威压让除夕不禁提心吊胆,警觉倍增。
他抬手间,范围内时间静止,檀溪愁眉低头,玄清以扇遮面,鄢向晚坐在一旁发呆,冒出火星子的炭火,被风吹歪的烛火,以及门外的雪花,皆定格在那一刻。
厨房内清理的思垣,练渔歌和阮轻浣也伫立不动。起身取抹布的槿汜察觉异样,冷着脸,瞥向隔壁那间竹屋。
百里惊华微微歪头,乌黑的瞳孔忽地闪过一瞬赤色,他带着戏谑的疑惑:“你都回来了,她怎么还没有回来?”瞬间,他转身,又露出些许怜惜与自责:“她还是在怪我。”
“谁?”除夕被眼前性情突变的百里惊华震慑住,他的迷惑言语更是让它摸不着头脑。
百里惊华不语,面无表情的回过头,指尖点在除夕额间。顷刻间,时间恢复流逝,随着禁锢法术消失,除夕直直落地,摔了个屁滚尿流。
“疼死吾了!”除夕怨声载道,揉着肉腚,“吾怎么会摔下来?”它回头看,只见玄清直摇头,它便知晓是百里惊华干的好事。
百里惊华将它记忆消除,未能寻得答案,不禁长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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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已经收拾完毕,几人回到竹屋内,瞧见百里惊华仍在,看样子暂时是没有离开的征兆。
这时,阮轻浣看见旁边的桌上还摆放着红纸与笔墨,想起写春联之事。这需在初一之前贴上门框,必须抓紧完成。
“我为你研墨。”槿汜看出她的想法,也是他让她帮忙处理食材才耽搁的。
“小师妹,我来为你掌灯。”练渔歌也跟了过去。
红纸已经是按她的要求裁剪好的尺寸,只需写上对子即可。写什么呢?阮轻浣忽然脑子一片空白,用毛笔挂绳一端轻戳着下巴,抬头闭眼思考。
不久,阮轻浣蘸取墨汁,站在竹椅之上,左手支撑,右手握笔,身子前倾,落笔:“春临崇梓繁花似锦,福到竹居喜气满盈。”挥毫潇洒,笔走龙蛇,上下联一气呵成。
“小师妹,我竟不知你写的一手好字?”练渔歌赞叹。
“师姐可真就不知晓了。”思垣得意,当时为她誊写名帖,他可见识了。
百里惊华走近,在一旁静静的观看,似乎从中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吾看看,写的什么?”除夕飞到桌上,盯着豆大的黑字,眼前发黑。
“你又不识字,有什么可看的?”阮轻浣抽出写横批的纸,为这幅楹联添上主题,“那就四季呈祥吧!”
写的太过于忘我,墨汁溅到衣衫之上,还为淡墨的红梅大氅点缀虬枝灵魂。
“还差点精髓。”除夕走近,将一只爪子伸进墨汁,蹦过去踩在横批之上,为它烙下自己的印记。
除夕的爪子太过于锋利,还戳出小孔,不过如此甚好。
练渔歌施术,将墨汁烘干,带着思垣将此贴上门框,阮轻浣则在一旁查看是否贴对齐。
“甚好!”练渔歌瞧着喜庆的红色,吉祥的字眼,为竹屋增添一份喜气。
贴好后,几人回到屋内,思垣前去添炭火。
桌上还有剩余,百里惊华走近阮轻浣,温声细语:“可否为本座的流云殿写上一副?”
阮轻浣愣住。流云殿大门尺寸可是竹屋的好几倍,用这红纸必定太过于短小,若是贴上定会显得滑稽不堪。
“尊上,这不太合适吧。”槿汜提议,“我想您的徒儿应该也可以为您书写。”
鄢向晚继续凑热闹,毕竟这种事,不管檀溪是否擅长,许是不会拒绝,但若笔墨与之相形见绌,那就另当别论。
百里惊华瞥了一眼檀溪。檀溪以为师父会叫她来,便满心期待的构思对子,可百里惊华的目光仅在她身上停留一瞬,便又挪开。
檀溪失落的低头,确实,她自知从小喜爱术法刀剑,疏于诗赋,不善文墨,若是喊了她去,才是为师父丢人现眼。
鄢向晚坐在竹椅上,竹椅太高,她兴味索然的前后晃动着双腿。她早已看穿檀溪的心思,托腮叹惋。
玄清不喜热闹,立于鄢向晚身侧。
“老夫赌你师父不会想起你。”玄清贱笑。
鄢向晚斜眼看他,反问:“我师父何时想起过我?”
“?”玄清明知鄢向晚不受百里惊华在意,故意道,“方才不还贴心的为你夹肉?”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鄢向晚想现场炖了这只老鸟,多放竹荪那种!
“秦和,可愿意?”百里惊华再次询问阮轻浣的意见。
“回尊上,我这笔墨定是配不上流云殿的辉煌,抱歉。”阮轻浣作揖推辞。
百里惊华挥手间变幻出两幅巨大的纸,直接摆放于地面。他拿起一只大斗笔蘸墨,并将它握进阮轻浣手里,也趁机屈身于她身后,握住她的手,在耳畔低声:“莫要妄自菲薄,来。”
阮轻浣的手被他冰凉且纤瘦有力的手握住,根本动弹不得,她受其牵制,被迫侧蹲于纸旁书写。
槿汜和练渔歌瞧出她的被动与不愿,还未走近,便被百里惊华于无形间定住。槿汜神情凝重,尝试调动灵力破解,却还是无济于事。
一旁的檀溪望见如此“亲密和谐”的画面,心中百感交集。
鄢向晚和玄清已然习惯,坐上观才是明智之举。除夕不敌,如今屁股还隐隐作痛,躲在旁边望她自求多福。
一笔一划,遒劲有力,若说是阮轻浣写,还不如说是百里惊华在写。
那只手似乎被捏碎,疼得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她抬头,于他发线的空隙与练渔歌和槿汜对望,眼神中交杂着无奈,怜悯,痛苦与憎恨。
“凝神。”百里惊华另一只手拨动着纸。
阮轻浣内心极度抗拒,却又恐慌。她太过于弱小,根本无法对抗身后庞大的未知力量。
百里惊华的银发从肩头滑落,落在阮轻浣耳旁。他的侧脸近在眼前,霜雪般的清冷气息,刀削的面庞,清晰分明的下颚线,英挺的鼻梁,以及银白如扇的睫毛。
这些都很美,但是阮轻浣嗤之以鼻。
如此强迫她于身下挥翰,丝毫不顾其意愿的霸道行为,她为此感到深恶痛疾。
许久,对联已成,百里惊华这才松手,并解开术法。阮轻浣踉跄的起身,右手早已被捏得血液不通畅,松开的那一刻,泛白的手立刻发红,疼痛一阵一阵传来。她咬牙切齿强忍着,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终于松开,檀溪也放下了心,却不知该作何反应。
槿汜和练渔歌赶来查看,一只小手已是绯红。
“疼不疼?”练渔歌心疼。阮轻浣摇头,明明那只手的骨头都快被捏碎,却还强忍着。
槿汜心中暗暗思忖,一双迷人的蓝眸变得凌厉。
“尊上,您看天色已晚……”练渔歌佯作笑意,想要逐客。
百里惊华甩袖间收起楹联,侧脸望向阮轻浣,尽管面无表情,却让她心间寒颤。槿汜下意识的挡在她跟前。百里惊华低头,闭眼间化作白烟飘向屋外。见状,檀溪随他而去。
“没事了。”槿汜安慰,将她揽进怀里,并轻轻地把左手覆于她右手之上,施术疗养。
一阵舒适的清凉之意侵入她的手,仿佛在修复骨裂,虽然只是稍稍发痛,倒也能忍受,可阮轻浣再也忍不住了。她另一只手抱住槿汜,盈眶的泪早已决堤,她呜咽起来。
“是我弄疼你了吗?”槿汜关切,随之放缓修复。
阮轻浣摇头,仍旧埋在他怀中抽泣。
她在怪自己弱小,面对百里惊华就如刀俎鱼肉,任其宰割。然而,她的师兄师姐又何尝不是呢?
练渔歌蹙眉,为此,她心有余而力不足。鄢向晚拉住她的手,不知如何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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