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第四十三章:

启明找到箫老师的时候,他正蜷缩在一棵大树下,面色苍白。

“箫老师。”

男人缓缓抬起头,眼眸浑浊:“启先生,我真的死了?”

启明严殇带箫老师去了殡仪馆,在那里躺着前些时候,严殇从山里找到的尸体。

看到自己冰冷的尸体躺在那里的时候,箫老师终于想起来了,自己前些天因为孩子们没有晚饭了,就挎着篮子去挖野菜,一不小心从山崖摔下去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忘记了自己是从山崖下来的事情,看着天已经黑了,于是就回去了。

严殇和启明私下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箫老师他高考的真相。

听完之后,箫老师忍不住痛哭流涕,释放着心里压抑了十年的委屈,满心的逃避、屈辱、不甘、愤恨,一股脑全都发泄了出来。

“箫老师,这个事实很残酷,需要你自己面对。”严殇说,“我只能帮你争取到三天时间,三天之后地府的人会带你走,在此之前,你有什么想做的,可以现在去做。”

箫老师停止哭泣,抹了把眼泪:“我知道你们不是普通人,谢谢你们对我的帮助,我已经十年没有回家了,我想回去看看。”

箫老师的父母住在一座老小区,这里原本是要拆迁的,可以因为种种原因,一直迟迟未拆。

随着发展,这一带的很多周边设施都不在完善,居民的一些生活出现了很多不便,但老两口一直守在这里。

这座老小区像是孤独的养老院一样,大多都是老人在居住,一进小区,都能看着一个很显眼的黑色白事店。

店外坐着一些老人,他们在下棋,在聊天,在晒太阳,在种花草,在打羽毛球......

这些老人并没有因为瞩目惹眼的白事店而受到丝毫影响,他们依旧面露笑容,直面一切。

人生的终点,时间宝贵,他们是真的一丁点儿都不敢浪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一辈子很长,可又很短。

长得所有人都在努力奋斗,顾不上喘一口气。

短得直到临死之前,才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好好的喘上一口气。

箫老师父母住在三楼,是八十年代那种推拉铁门。

按了按哑嗓子的门铃,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虽然声音裹上了一层沧桑,但箫老师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自己的母亲。

老人打开门,透着锈迹斑斑的铁门缝隙,看到他,短暂的愣了会儿,她才终于认出这是自己十年未归家的儿子。

她颤抖着打开门,哆嗦了好几次,才终于拉开母子之间那到屏障。

一时间,泪水和亲情喷涌而出。

随着箫老师一声‘妈’,他们抱在了一起。

厨房正在做饭的父亲,听到声音出来,铲子都掉到了地上。

三人抱在一起痛哭了很久,箫老师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他恨自己的懦弱和自私,抛弃父母十年。

启明和严殇下了楼,暂时离开了这里。

箫老师和父母吃了团圆饭,母亲讲述着他们一直没敢换住处,就怕回来的时候,找到不家。

面对父亲工伤,他没有出现的事前,父母也绝口不提,不断的讲着他们每天的日常生活。

箫老师的房间,一点变化也没有,里面依旧是他离开前的模样,满当当的书本堆砌在桌上,母亲缝的被子叠得方正的摆在床头,自己用来喝水的杯子,一丁一点都没有改变。

母亲拉着他的手,突然问:“儿啊,你的手咋那个冰?”

箫老师吓得忙抽回手,笑着说:“最近天冷。”

母亲没说什么,转身去倒了被热水给他:“喝把,喝了就暖和了。”

“诶。”他强制的噎下喉咙里的哽咽,一口接一口的喝着热水。

母亲却哭了,那滚烫的热水,正常人哪能喝得下去?

但她没有拆穿,十年期间,她曾幻想过无数次儿子的情况,最坏的一种出现了,她的心绞成了碎片,却不敢声张,默默的捡起那一片片血淋淋的残肉,自顾自的将它们拼好,可是不论她如何努力,都再也拼不回原样了。

“妈,再来一杯。”

母亲双手颤巍巍的去接过杯子,这次换她喉咙哽咽‘唉’了一声。

箫老师和父亲下了几盘棋,全都输了。

父亲笑着指指他:“你啊,棋艺退步了,以前爸十盘才能赢你两盘。”

然后父亲摸摸他的头,站起说:“来,让爸看看,你长高了没有。”

“爸,我都多大了,还长啊?”

“过来。”

父亲招呼他到门框这儿,以前从小到大,父亲就会时不时给儿子量身高,并在门框上刻下身高线。

最后一次,父亲刻下儿子二十八岁的身高线。

一家三口度过了一个‘平静’的夜晚,箫老师睡在母亲缝制的被褥里,喝着父亲热好的牛奶。

第二天,儿子离家,父母没有相送,也没有准备任何东西,只煮了一碗挂面。

在儿子下楼到了单元门口的时候,听到父母的哭声传遍了整栋楼。

他最后含泪在单元门前,磕了三个响头,随启明严殇离去。

“严先生,我想去看看偷走我人生的那个人。”

“好。”

严殇心中清楚,让箫老师去见那个冒名顶替他上了大学的罪魁祸首有多么冒险。

一旦,箫老师看见将他害到这般田地的凶手,免不了会失控,但时候很有可能会成为厉鬼杀人。

但,他同意了。

正在窗口给学生们打饭的校长,一眼就看见上次来找他咨询贫困学生入学事情的严殇,立马将手里的勺子交给食堂爱意,用围裙擦了擦手,走过来。

“严先生,你来了。”

严殇只是颔首回应,而站在他旁边的箫老师一眼就认出来对方,并喊出了名字:“张秉。”

校长当场愣住,这个名字已经十年没有人叫过他了。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校长请三人去了办公室。

启明和严殇守在办公室门口,并没有进去。

校长从来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一个人,但对方能说出他的把柄,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他不敢轻举妄动,倒了杯茶,姿态谦卑。

“你好,不知你是?”

“上高中的时候,我们是前后桌。”

校长接水的杯子一偏,滚烫的热水淋在手上,他放下水壶,震惊的看着对方;才从脑海里找到那张面容,比对面前的人,相似度极高。

印象里的那个人,还充满着朝气。

而现在这个人,却有半白的头发。

箫老师看了眼墙上一系列的荣誉证书,笑了声,问:“这个名字,用得好吗?”

校长双腿一软,单手撑着桌面才没摔倒。

“以前一起上高中的时候,我们总是第一个进教室,最后一个走的。”

“我们骑着单车,在昏黄的路灯下,一起谈着今后的理想和报复。”

“我记得,我们当时说,想办个学校,让那些没有钱读书的孩子们,都能来上学。”

“看来,你做得比我好。”

校长站起,走到箫老师旁边,双膝跪下:“箫树,我对不起你,当年高考,我没能考上,家里通过关系和金钱,让我拿到了你的录取通知书。”

“我一面愧对你,又一面不想就放弃得来的机会。”

“我想着你有能力,只要再复读一年,照样能考上。”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你失踪了,我也曾找过你,但是没有找到。”

箫老师伸手抚摸了一下带有自己名字的证书:“所以你就心安理得的用我名字,过着属于我的人生?”

“对不起。”

“我知道对不起已经没用了,我把你应得的一切都还给你。”

就在张秉拿出手机按下110,正要拨通的时候,听到箫树说:“不用了。”

他抬起头,对方依旧背对着:“这个名字,你用得挺好,一直用下去吧。”

办公室的门打开,箫老师和严殇启明一起走了。

看着那背影,张秉仿佛突然回到高中时代,那时他们青春热血,面向朝阳,扬帆起航。

现在,他像是地沟里的里老鼠,只有顶着箫树的名字才能站在阳光下。

而箫树,他一直都站在阳光下。

启明满心疑问,面对着偷走自己人生的凶手,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让那个人付出代价?

箫树没有回答他,而是笑着说:“我想给孩子们,包顿饺子,但是厨艺太差,能不能麻烦启先生和明先生,最后再帮我一次?”

所有的哽咽化成一个点头,他们去超市,选了一大块猪肉和韭菜,醋和蒜也都买上。

回到希望小学。

孩子们,蜂拥得冲过去,抱住了箫树。

“同学们,咱们今天吃饺子,好不好?”

“好!”

严殇看着师生欢笑的场面,不禁鼻头一酸,有次箫树和他说过,这些孩子们很苦,苦到长这么大,有些人连饺子都没吃过。

何毅进搬来了木柴,驾锅生火,严殇揉面,启明拌馅。

箫老师带着孩子们一起包饺子,虽然最后饺子奇形怪状,但味道却是这世上最好的。

大家围在一起吃着饺子,谈笑着,欢乐着。

蛋蛋还给大家表演了后空,说以后要做和箫老师一样的人,教书育人。

晚上,启明和何毅进给孩子们铺床,哄他们睡觉。

箫老师独自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严殇走过去:“不恨吗?”

“恨。”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然后笑了下,“可是我已经死了,而我的父母还活着,我的学生还没有安顿。”

“我回家的时候,从父母那儿听说了张秉每个月都会以我的名义送去生活费,我今天也和张秉以不揭穿他为条件,让他负责我学生以后的一切学习资助,直至他们大学毕业。”

严殇看他,明白他心中的无奈和悲酸,说道:“我可以无条件资助蛋蛋他们,你父母以后的生活,我也会安顿妥当。”

箫树看着他,感谢道:“严先生,你帮了我太多了。”

“我愿意帮你,所以你不用有后顾之忧。”

只见他摇摇头,说:“张秉和我曾经是挚友,除此之外,‘箫树’还做了很多连箫树自己都没做到的事情。”

“这个世界,这个社会,更加需要这样一个‘箫树’,而不是已经死掉的箫树。”

严殇很少敬佩别人,箫老师是他在这世上敬佩的第二个人,而第一个人,他转头看向灯光熄灭的窗户里,陪着孩子入睡的启明。

时间一点一点过。

最后一天,箫老师给同学们上了最后一次课。

他拿着书本,走在孩子们面前,继续接到上回课程:“人之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

教室里响起朗朗读书声,启明站在门外,不禁也跟着朗读起来。

啾咪啾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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