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严殇能明显感觉到捏在胳膊上的手在颤抖，启明在压制着情绪，几近临界点。

“启明.....”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外婆不在的？”

“你和我说要回家的那天。”严殇说，“我怕你一个人有危险，当天晚上就来了，发现你外婆在床上躺着，已经没有呼吸了。”

“所以，你帮我外婆续了命，好让我能和她见最后一面。”

严殇没说话，算是默认。

“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是觉得亏欠，做出的弥补？还是等杀死我，抽走我体内灏珺神识的那一刻，不会内疚？”

严殇转头看着启明，心里震悚，他是怎么知道自己体内有神灵的？

“严老板，我其实一直都很清楚的，我们关系的纽扣，是我身上有你想要的价值。我们就这样保持着一种界限分明的关系，不好吗？”

“可你总是一次又一次跨过界限，让我总有种错觉，觉得我们之间可以不仅仅局限于这种冰冷的关系。”

“明明是一个刽子手，为什么要对死囚慈悲？”启明苦笑，“你让我连等死的时候，都有种不切实际的希冀。”

“......启明。”

“我知道，我体内的神灵会招惹邪祟，这样的我，离开你很难活下去。”

“可我更知道，不论我离不离开你都很难活去，死对于我来说，只是迟早的事情。”

严殇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启明，他浑身上下透露着释然和冷静，但那双眼眸里，却是极度想要从深渊中爬出来的坚毅和倔强。

这样的启明，不论有多大的悲伤和痛苦，在他面前，依旧倔强的不肯说一句软话，掉一滴眼泪。

启明松开手，转身离开了这里。

严殇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启明是来告诉他，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痛快。

突然心脏如炽热的岩浆从上浇下，散发出烧焦的蛋白质味，还要在这种剧烈的疼痛下，强行跳动。

严殇捂着胸口，一口鲜血喷出来，他的腹部上次被无相魔掏穿，还没有恢复，又给外婆强行续命，现在的他就像是不会游泳的人溺了水，靠拼命挣扎的冒出水面吸上一口空气来苟延残喘。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大家围坐在院子里，空气安静的可怕，莲雾都有点不敢动筷子了，瞅瞅启明，瞅瞅严殇，他们都在低头专心的干饭，好像没有不对劲儿，但就是感觉不对劲儿。

莲雾夹起一筷子菜放到启明碗里，语气中也不知是在试探谁：“小美人儿，吃点儿这个菜。”

看看对面的严殇，依旧在专心的埋头吃饭，没有一点异常的样子。

启明也没有拒绝他的夹菜，但只是放在碗里不吃。

一瞬间，好像这两个人，成了一种微妙的陌生人关系。

吃完饭后，启明扶着外婆回房间，给外婆洗脚，严殇主动洗完收拾。

莲雾：....都成陌生人了，还这么默契.....

“莲雾，我有事问你。”严殇一把将人勾进厨房，问，“外婆已经死了事情，是你告诉启明的？”

“呵，你想多了，我知道外婆是启明在这世上的唯一亲人，我怎么会那么残忍告诉他真相？”莲雾想起，“启明是上午回来的时候，主动问了我外婆的事情。”

“主动问你的？”

“嗯。”

严殇想了想，如果像莲雾的说的，那就是启明从早晨离开到回来这段时间里知道了外婆已经死亡这个消息，所以启明在这个时间段里，去了哪里，遇见了谁，很重要。

这里一定有天界职员任职，只要问问当地的山神，也许能能找到线索。

想到这里，严殇把手里洗完的抹布塞到莲雾手里，直接把洗碗的工作交给了他，自己转身出了门。

突然被安排工作的莲雾一脸懵，反应过来的时候，严殇早已经离开了。

严殇掏出手机，按着天界子公司的分布图，准确找到了本地山神庙地址。

本地山神庙地址，在另一座山上，那里有几个石头搭建起来的小房子，大小只能住进一只猫去，小庙前面还有一块相对平的石头作为拱桌，但看看这四面环山，以及犄角旮旯都结的蜘蛛网来看，根本就不会有人来上供。

严殇轻轻敲了敲小庙的石头屋顶。

不一会儿，从草丛里钻出一条拇指粗细的小绿蛇。

“你是什么人？”小绿蛇支起上半身，吐着信子，开口是一个成熟女性的声音，“来这里做什么？”

严殇从兜里掏出刻有山神印记的工作牌：“你好，我是H城的山神，想找这里的山神问一些事情。”

小绿蛇看了眼他的工作牌，点点头：“我就是这里的山神。”

“你是山神？”严殇不敢相信，“可你还没有幻化成人的道行？”

“这件事，说来话长。”

小绿蛇简单描述了一下当下山林的情况，偷猎者多、砍伐树木、河水污染、自然灾害....很多情况都会使山林受损，她只好用自己修炼的道行来治疗山林。

如果不是她说，严殇是绝对想不到这个小绿蛇山神，竟然有三千岁了。

“你有什么问题想问我？”小绿蛇说。

“我有一个朋友，清晨进了山，一直没有回去，我想请您帮忙查一下，他去了哪里？”严殇从手机上翻出一张照片，给小绿蛇看。

小绿蛇的双眼亮了一下，把图片收集到脑海，用蛇类特有的超声破给她所管辖区域的所有生灵发去了一份消息。

鉴于工作环境不同，所有工作方式也有异。

严殇相对绿化较少的城市里当差，很多工作都是利用现代化的技术进行操控的；而像这里山林密集，人迹较少的地方，山神办公采用的还是以前的办公方式。

不一会儿，小绿蛇就收到几个回信的超声波：“回馈上说，你的朋友在南山上割草，然后去了竹林拔笋，最后在桃林待了很长时间后，走到一处位于半山腰出的房子里。”

“我想知道那个桃林的情况。”

小绿蛇蜿蜒扭曲着蛇身爬行，说道：“那个地方，其实以前没有桃林，大概是三个月前，那块地方来了一个神秘的妖怪，我本来要去驱逐的，但对方妖力在我之上。”

“不过，那妖怪倒是没有什么恶意，先是来我这儿求收留，又每天会送一个桃子来上供，白天就在马路边上卖桃子，这三个月来一直都相安无事。”

“他态度诚恳，我也就默认了他的存在，有次我问过他，为什么要来这里定居？他说，在这里能看见最美的晚霞。”

这时，小绿蛇旁边的一根小草身体摇晃了一下，用着一种只有它们能听到的语言交谈着。

小草停止摇曳之后，小绿蛇眼神一变，惊喜：“紫霞找到了？”

“紫霞？”严殇纳闷，他现在有很多疑问。

小绿蛇解释说：“前段时间孙悟空托我找一下紫霞仙子的下落，还好皇天不负有心人。”

“你怎么知道你们找的人，就是紫霞仙子？”

当初紫霞仙子死于牛魔王之手后投胎，王母为避免这段不光辉的耻辱，派人将紫霞仙子秘密处死。

虽然说是秘密处死，但天界好像并不避讳，哪怕是流言满天，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回答。

所以，当孙悟空来找他帮忙找人的时候，他就知道，人是根本不可能找到的。

看来，孙悟空世委托了所有的地方神官帮忙找紫霞，并不是只找了他一个人而已。

小绿蛇笑笑说：“紫霞仙子有一对戴在手上的紫金铃铛，谁身上有紫金铃铛，那大概率就会是紫霞仙子。”

“原来是这样。”

“其实刚开始孙悟空来找我的时候，我还是挺纳闷的，他当斗战胜佛都几千年了，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找紫霞？”小绿蛇说，“不过，毕竟是佛界那边的人，又是当年的齐天大圣，我找人也是举手之劳，就答应了。”

严殇也没多想，谢过小绿蛇帮忙之后，就离开了。

现在他可以确定，就是那个桃林的妖怪和启明说了外婆死讯的事情。

能看出外婆是行尸的妖怪，妖力一定不低，他现在重伤在身，状态不适合去聊天，所以只能改天了。

启明安抚外婆睡下后，帮她把被子盖好，其实盖不盖被子，外婆都已经不会再有体温了。

他出来时，正好看见莲雾在鸡棚喂鸡，走过去：“莲雾，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你问。”

从启明的语气神情中，莲雾能猜测到一点，应该是关于严殇的。

“能跟我说说严殇和灏珺的故事吗？”

其实，这个问题启明以前问过月老，当时月老也给他简单讲过，但是启明总觉得月老的回答，太过于像是标准答案，并没有说出实质的内容。

“五千年前，天界和妖界就一直不睦，也打过几次仗，后来妖帝亲自带着年仅五百岁还是个孩子的严殇来天界，提出和亲。”

“神君答应了，让严殇在当场选一位妻子，本以为他会选仙女，结果拉着灏珺的衣角不撒手，当时站在灏珺旁边的鳞君扯了几下，也没扯掉严殇的手。”

“虽然男人娶男人比较荒谬，但神君话都说出去了，也不好往回收，就说等严殇长大了，就亲自送灏珺上花轿。”

“事后，灏珺为了避免嫁给一个男的，就伙同鳞君随便给自己安了个罪名，逃到人间当了个地方山神。”

“严殇长大后成为了新任妖帝，当继位当天，他就撕毁了婚约，主动向天界宣战。”

“妖界和天界大战后，妖帝严殇受到重创，据听说是严殇主动撞向灏珺手里的剑。”

“然后，灏珺带着严殇到人间避难，为了救严殇，灏珺甚至仙骨被削神力尽毁；当时来到一瓣莲典当情丝后，就再也没了他的消息了。”

“没多久，严殇辞去妖帝一位，跪求天界，自居山神庙一事就传遍了三界。”

启明回到房间，从包里拿出代表严殇的小猫咪陶瓷娃娃陷入沉思，虽然莲雾版本的严殇和灏珺的故事，有很多细节的地方都不清楚，但唯一肯定的是，他们双方都曾为彼此付出过生命一样的代价。

至于，为什么灏珺要去一瓣莲把严殇的情丝典当，就不清楚了。

自己身上的神灵，应该就是灏珺的，严殇跪求天界，成为山神，可能是为了守护他和灏珺的回忆。

启明对于严殇抽取他魂魄这件事，唯一的解释，应该就是严殇想复活灏珺；所以，被灏珺神灵附体的他，就成了目标。

前九世，严殇为了能得到附在启明魂魄上的神灵，只能连带他的魂魄一起抽出来。

严殇在收集灏珺的魂魄，企图复活灏珺。

这就是启明在严殇眼中存在的价值，也是架在启明脖子上的一把刀。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灏珺，如果是灏珺，这些魂魄收集全后，他是会成为灏珺，继续活下去，还是说，他会直接死掉，灏珺复活？

启明坐在床上，一夜都没睡，他睡不着，毕竟一个人知道他快死了，怎么可能会睡得着？

啾咪啾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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