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慈等在外头好一会儿,回头就见展青来和裴绛之两人前后出来,展青来唇色水光深红,好不暧昧,但血渍没了。
转眼,裴绛之的嘴角倒是粘着点儿猩红色。
见状,燕慈眼色更深。
“少那么盯他,他是我的人。”展青来把他脑袋拧回来,跟收拾画室不听话的小孩儿一样,不轻不重拍了下。
燕慈天真追道:“我也可以是你的人啊。”
裴绛之凉凉扫过他一眼,当着燕慈的面,手指钩住展青来,死死扣住不松手。
“燕慈,何必呢?”展青来没松手,只是随口一句,单手从包里摸索出烟盒来,靠着粘人得紧的裴绛之,点烟,“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不可能真无时不刻忍着你。”
“我早不能忍了……”裴绛之小声嘀咕。
展青来悠悠回眼,他立刻改口:“我说你脾气真好,真的!”
他抬臂吞吐,烟雾缭绕,周边灰白黯淡,唯有他腕间明红绚丽。
燕慈眼神跟着他腕上的红打转,同样的玉料镯子他在唐妙手上见过,是边芜给儿媳妇的定礼,媒妁之言,人生大事,就此以定。
他笑:“可是展老师,我总想试试你限度在哪儿?你刚刚不也没推开我吗?”
“库房里面太多碳笔铅笔了,那些玩意儿不能摔,”展青来嗤笑出声,“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玩意儿。”
“青来,”燕慈委屈,“你好狠心啊!”
他还不如一堆材料。
“别装了,燕慈,”展青来慢慢吐出一口烟,“你刚刚说你愿意,你愿意什么?”
“只要小裴哥愿意,”燕慈莞尔,眉眼狡黠,去勾展青来和裴绛之相连的手指,“我可以做小。”
裴绛之顿时眼神一凛,横眉竖目,还不等他发作,就见展青来一巴掌重重拍开了燕慈的指尖!展青来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狗血电视剧《新月格格》,里面女主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
“我不愿意,”展青来抖抖烟灰,“不好意思,我当家,他工资得我发,工资卡我收。”
裴绛之双眼发亮,找到了窍门般,嘚瑟往展青来身后一窜,幼稚地贴着自家展老师喊:“老公,他欺负我!”
展青来摸摸身后人脑袋:“嗯,老公记得。”
“青来,”燕慈笑意不减,犬齿却狠狠咬着颊边软肉,“你好偏心啊。”
“你总这么欺负我喜欢的人,”展青来挡在裴绛之面前,“我当然是要偏心一点的。”
这话轻飘飘,像根薄草,慢慢落到燕慈身上,轰然坍塌。
“……凭什么。”
“展青来!你告诉我!凭什么!”燕慈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哭腔,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凭什么什么都是他的!”
“如果不是他把我逼回欧洲!逼回法国!安排一堆人监视!我明明可以马上就追到你身边!”委屈不甘决堤,燕慈哽咽,“凭什么,明明是我先看见你!明明我更早在乎你!如果不是因为燕家那些疯子!我早就可以去找你!我还可以更早认识你!”
“凭什么他什么都有,我就什么活该被错过!凭什么!”
“我是做错了怎么了!他不也做错了吗!为什么!为什么我就偏偏不是那个特殊的人!”
燕慈妈妈不爱他,妈妈更爱另一个妹妹,和他同母异父,燕慈爸爸不爱他,爸爸更爱另一个弟弟,同父异母,边芜关心他,但是边芜更爱裴绛之裴缙之,异父异母。
展青来也不爱他,他关心好多人,燕慈是其中之一。
他天然怜弱,可他偏心裴绛之。
自始至终,从来没有人真正偏心过燕慈。
“凭什么……凭什么你不可以喜欢我?”
“你,你偏心……你还,你还骗人!”
说什么再也不见裴绛之了,说什么讨厌他,说什么……燕慈仓皇垂笑,凭什么自己一辈子都得去争,凭什么没有人愿意无条件的为他付出,他连苦心经营都竹篮打水。
展青来冷静等待着,直到哭声渐歇,只剩粗重喘息,四下弥漫烟草和泪水的咸涩气味。
他问:“燕慈,你到底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因为嫉妒裴绛之,所以需要喜欢我?”
燕慈骤然愣住,面上一瞬空白。
展青来继续反问:“燕慈,你一直恨的人,真的是裴绛之吗?”
“至少,我觉得不是。”
裴绛之对燕慈来说,也应该是特别的。
不知为何,裴绛之、燕慈,许延乔之流,好似天生情感残缺不全,权衡利弊衡量得失,诡异得连感情都没有觉察到塌陷,兜兜转转,机关算尽,死死恪守一点似敌似友般的底线,无论如何不可纯粹。
真要有外敌立刻可以同仇敌忾,可若是安定有马上伴之同床异梦。
这样的人,做不来两情相悦的伴侣,展青来想,自己以前误会燕慈和裴绛之时,确实也是目光短浅,他们的感情,要更幽微复杂才对。
“我讨厌他!”燕慈后退。
“但你不恨他。”展青来道。
展青来的锋芒在人心,他看事局未必明了,但当万事已现,他看人便太毒,太准。
燕慈恨家族,恨父母,更恨那个永远在乞求爱的、卑微的自己,对裴绛之的憎恶,大抵不过是这些深重恨意里最微不足道,最上得了台面的腌臢。
燕慈想,难怪自己总归舍不得展青来,展青来总是能抓住他无形的别扭与拧巴,恰到好处地抚摸过他最酸痛的伤口。
他看透他嫉妒裴绛之拥有的一切,又像渴水鱼,贪婪汲取对方不经意施舍般的宠溺纵容,毕竟是冰冷年月里,屈指可数的暖意。
展青来忽然伸手,揉了揉他汗湿的发顶,动作很轻,温柔极了。
“燕慈,”他说,“你已经不用怕任何人了。”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是爱情,只是像给裴绛之那样一次机会。”展青来的声音低下去,带着蛊惑般,“但这次,你要学会一件事——”
燕慈安静下来:“什么事?”
“不执着任何事、任何人,好好活一段时间。”
“直到你合约期满。”
“是可怜我,所以施舍吗?”
“不是施舍,是交易,你学会正常生活,我陪你演这场戏。"
“合约期满,我要是学不会呢?”
“合约期满,学不会就滚蛋。”展青来倒是干脆。
“我不要!”燕慈攥住展青来手腕,“跟着你也好,裴绛之也好,反正我缠上你们两一辈子,你们谁都别想甩开我。”
燕慈恶毒地想,这也不失为另一种圆满,曾经裴绛之为展青来围上的围巾,展青来又在冰冷的楼道里为他围上,被他带回了家。
围巾经手两人,两个纵容过他的人,两个最终都离开的人,喜恶交加,燕慈每晚对着它自渎,在罪恶与欢愉中战栗。
裴绛之眉心重重一跳:“你想的美!”
展青来猛掐燕慈的脸:“你别发疯!”
“好吧,”燕慈突然松手,双手投降状,“我会……好好演。”
他抹了把脸,眼泪说收就收,转身回房,步伐稳健,仿佛刚才崩溃的人从未存在。
“燕慈!”展青来叫住他,“我和绛之会搬出去住。”
燕慈身形重重摇晃一下:“我有资格反对吗?”
“没有,通知你一声,记住,你说过的,好好演。”
“……好。”
他走后,展青来在原地站了很久,裴绛之不甘心的牵他手:“你又何必呢?他不是你的责任。”
“如果他真的恨你,虚情假意,”展青来说道,“是不会给小知剥橘子剔橘络的,裴绛之,他不恨你,也不想杀你,是嫉妒你。”
“那有什么区别?”裴绛之抱紧了展青来,“反正有他在,都没好事!”
“我也嫉妒你,”展青来淡笑,“天知道每次看你画的时候,我都要郁闷多久。”
“那我教你啊?”
“以后吧,最近没时间。”
风波过去,燕慈真安分不少,展青来也不再提那天的闹剧,所有人日子平整地往前滑。
吃饭,睡觉,上课,下班。
展青来出门买菜,路过卖多肉的小摊老板,苦哈哈的模样,给钱就送,一看就是爆盆后,没地收拾大处理的。
他给画室的每人桌上都放了盆,而燕慈的则是干脆摆了一排。
燕慈:“这是?”
展青来:“人闲了就胡思乱想,我给你找点事干。”
展青来交代的任务,燕慈照顾得很是仔细,而裴绛之则是宝贝养着自己独一无二的一盆,心想多不等于好,自己才是展老师心尖尖上的那个!
程信舟养花种菜习惯了,直往菜圃一挪就好,每天顺带照料。
新来的何老师不明所以,乐呵呵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段时间以后,她的多肉成功爆盆,一骑绝尘领先所有精心呵护的人。
何思遥是色彩主教,女孩儿每天心态极好,上班不迟到,下班不加班,展青来刻意让她和燕慈一起共事,没多久,每天下午两人一起点奶茶,都是甜得腻死人不偿命的全糖。
假期,展青来也把燕慈带回过自己和裴绛之租的小屋,离画室不远,是端午时候裴绛之租下的那间,教燕慈做饭。
面出锅,三人围着餐桌吃面,裴绛之闷头吃着夸赞:“好吃!”
燕慈冷笑:“我做的。”
裴绛之瞬间卡壳,又尝了一口:“咸了。”
燕慈嘲讽:“那你刚才还吃那么高兴?”
裴绛之脸不红心不跳:“饿。”
展青来在桌下轻轻踢他一下。
事实上,不仅仅只是教燕慈,也还有裴绛之,两人,一个情感自闭,一个感情偏激,都是歪七扭八的问题儿童,展青来有时候觉得可能真是自己职业病。
半夜,燕慈留宿,房间隔音一般,自然不可能像之前那样闹腾,裴绛之不甘心地抱着展青来,勾着他紧紧贴着,又亲又摸,摸得展青来感觉不对了,一巴掌拍过去,安分了。
过了会儿,身后裴绛之处传来了什么动静。
展青来回头,发现他幽怨地拿着手机,看着视频。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电影。”
展青来好奇:“什么电影?”
裴绛之哭唧唧地矫揉造作道:“《燃冬》,三个人的感情,刚刚好。”
展青来:“……”
裴绛之又换了个视频,这次是《甄嬛传》,他继续道:“皇上的心是颗榴莲,尖尖上站满了人。”
展青来扶额。
裴绛之还要继续,展青来忍无可忍,抢下他的手机,去堵他的嘴,裴绛之立刻翻身压下青年,笑着咬他耳朵尖:“展老师,你自己引狼入室,现在隔墙有耳,只能你自己小声点儿了。”
展青来正要骂人,就被裴绛之握住,呜咽立刻咬牙吞下……
次日,出租屋立下新规矩,燕慈不得入内,因为某人玻璃心。
蓬蒿[奶茶]:展老师,你别当老师了,该行当驯兽师吧,训狗训猫训兔子,啥都能训。
展青来[眼镜]: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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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 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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