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乃孝慈高皇后所出，生时院中海棠正盛，故名朱棠。这番典故还是懿康皇帝昔年说与他听的，他曾经也愿意把朱棠当成自己的同袍兄弟，只是那些事不提也罢：“与燕王何干？”

“你既是想寻昭珏，如何与本王无干？”朱棠道，昭珏是徐辉琮的字，太/祖曾为燕王聘中山王长女为妃，虽未能成婚，同徐氏一门的交情却不曾减下来，穆殷脸色一冷，以为朱棠又要借机纠缠，不料朱棠审视他片刻，却舒然笑道，“昭珏现下还正伴驾，你若贸然去找他，怕是要连累他。”

这倒是他未曾想到的，穆殷反应过来，心中仍有怨气，却也知道是不该对朱棠发作的。“知晓了。”他冷冷道，扭过身拂袖而去，朱棠凝望他背影，既留恋，又无奈。

穆殷过了几日找了个借口，向徐辉琮透露出想要答谢的意思，徐辉琮很快回信，邀了他去别院饮酒。穆殷欣然赴约，还特意带上几坛珍藏的好酒，说起那日宴上解围之事，徐辉琮不以为意：“我仰慕凉国公风采，更感念懿康皇帝与孝康皇后恩德，维护楚王与国公乃是分内之事，公爷若有心，来日我落难之时，若有能耐，也救我一次罢。”

“你出身高贵，又得圣上信任，平步青云，如何会有落难之日？”穆殷道，他旋即想到了自己昔年，嘴角的笑意一下子冷却下来，“我定会帮你。”

徐辉琮机敏，况且穆殷之事并非秘密，是以很快猜透他心中所想，表面却也不多言，只连连称谢，又敬了穆殷几杯。

穆殷好酒，饮得较徐辉琮快上许多，三巡之后已经隐有醉意，他其实还很年轻，生得也极清秀，这几年在京中待着，也熏陶出一身富贵气息，几乎看不出他是曾经平南灭北的征虏大将军，确信他此时应该是真醉了，拢一拢碗，半是试探道：“将军何等人物，楚王又何等尊贵，何以沦落到现下如履薄冰的地步.......”

“我昔年自负，如今已经知错了......”穆殷呢喃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悚然一抖，神志也清明了几分，“周王已经废为庶人，你们魏国公府和燕王虽未结亲，到底有一层交情，也多留意罢。”

他语毕之后，便搁下酒碗，同徐辉琮拜别。徐辉琮又倒了两碗酒，待穆殷的车驾离开后，才懒懒道：“舜华兄，如果看够了，是不是该出来了？”

舜华是他的字，极亲近的人会这样叫他，徐辉琮算一个。朱棠从屏风后出来，坐在穆殷先前坐的地方，拿起那酒碗便痛饮起来，喝毕之后，朱棠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这酒从前大哥有三坛，我喝过一次，一直念念不忘，没想到在你这儿喝到了。”

“知晓你爱喝，我还省着呢。”徐辉琮嗤笑，把自己面前那碗也推给朱棠，“你先前也听到了，凉国公谨慎着呢，想借他醉了套他的话，别想了。”

他冷嘲热讽，朱棠却并不在意，他握着酒碗，喃喃道：“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人......”

“还不是你当初折腾太狠，任谁那般磋磨后，也不可能不转性的。”徐辉琮嗤笑道，眼中却也露出几分不忍之色，朱棠自知理亏，也不再多言，只是沉思道，“如此看来，想要他助我，实在难了。”

他眉目浓丽，称得上人如其名，色如海棠，现在沉眸凝思，更见颜色。徐辉琮执盏，反而宽慰道：“你当他心中没有怨气，只是有所掣肘，不得不如履薄冰罢了。一叶落而知天下秋，他能因周王之故知晓圣上意在燕王，比之昔年，确实长进不少。藩王之中，你身份最贵，拥兵最多，若不是无子孙可继，只怕此番朝贺，便是你的鸿门宴。”

“我为何无子，你不知晓缘由吗？”朱棠笑道，“我姐姐倒了八辈子霉遇到你！”徐辉琮骂道，屋外有飞鸟动静，他虽知是偶然，但也知今日先后见了穆殷和朱棠，再拖延下去，怕是夜长梦多，“好了，圣上先动了周王，不是信你，便是不敢动你，这月一过，就回封地做你的燕王罢，太/祖刚去，圣上总不至于动祖制太过。”

“你知晓我在担心什么。”朱棠却还不动，定定盯着徐辉琮。

“不就是帮你看好凉国公吗？我晓得。”徐辉琮轻哼，一下下敲着酒碗，“你放心，太/祖既留了他，便是要他做圣上的鞘中利剑，外患尚在，他不会轻易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