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淮苏醒后，实验室的一切项目都要重新调整，跟着人造人做出不同反应。

作为利伯尔亚基地的主要负责人，季也因为这件事陷入前所未有的忙，调整策略，回复基地，一整天都不能停。

等安顿好一切，又哄好跟着他不肯走的陆之淮不要闹，季也才回去睡觉。

回到房间，他几乎是倒头就睡，睡得很沉，然后在半夜三点的时候，因为意识到身边多出一个人，又忽然惊醒。

房间里一片漆黑。

因为没有开灯睡觉的习惯，位于地下深处的卧室里，呈现出的是冰冷并且不透光的颜色。

季也躺在床上，缓慢的睁开眼。

以往的时候，季也对光线不算敏感，所以也不畏怕黑暗，即使他自己一个人住也没什么。

但任谁在半夜三更的时候，发现床边突然多了道不属于自己的人影，都是种不得了的刺激。

季也也是一样。

他坐起来，修长的身躯微微前倾，睫毛微垂，把溢出唇边的声音低压在喉咙里。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他缓缓闭了闭眼，只觉得一瞬间强迫本能的反应，让他从心脏到肺部，都剧烈的疼痛起来。

青年柔软的黑发因为汗水变得湿润，温和好看的面容上浮现出痛苦神色，即使是迟钝的人，也能够发觉出不对。

陆之淮并不迟钝。

他站在原地，目睹了事情一瞬间的经过，漂亮面容上原本冷淡并隐约期待的表情有一瞬间凝滞，继而变得无措。

黑夜对士兵来说不足为虑，甚至和白天也没有区别，机械人的目力能够让他清晰看到黑夜中的一切。

但人类不是这样，对于人类来说，黑暗是一种可恐的环境。

黑暗中出现的人也是。

尤其是不请自来的那种。

智能库中迅速搜索出这条信息，

陆之淮手指微蜷。

超级士兵的智能库中信息庞杂，数据浩瀚无边。

研究初始，还没有人能为新生的机械人整理这些资料，所以陆之淮只能凭借自己，依靠本能，一点点摸索出合适答案。

此时此刻，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并不合适，他的表情出现短暂的停滞，他后退一步，控制着自己与房间的中枢系统相连。

灯光的按钮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骤然开启，刺目的灯光落下，陆之淮看着灯光，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音节。

他右手往上，扣住显得优越的五官，睫毛垂下，挡住了自己的相貌。

季也怕他。

因为读出这个信息，陆之淮垂眼，嘴唇紧抿，让自己与墙角的阴影融为成一体。

他很自责。

灯光开启后，季也很容易读出他的想法。

他看着眉目低垂的陆之淮，怔一下，一瞬间任何责怪的想法都没有了，只能非常无奈的捏一下鼻梁。

虽然只是一天的相处，但季也发现，陆之淮对他……或者说对他这具身体，好到过分。

一开始对方苏醒的时候，因为距离最近，并且两个人之间互动会多一点，所以并不明显。

也因为对方显然对整个世界都不熟悉，那时候，有人和他说话，他也会疑惑的看过去，虽然回应并不太多，但也不会引人注目。

但后面就不一样了。

一整天的相处，陆之淮冷冰冰的性格愈发明显，谁也不理，记录员围在他身边说三十句话，也只能得到一个不感兴趣的眼神。

偏偏还战斗力爆表，想要对他进行实验和检测的时候，即使是时下最新兴的麻醉剂，也毫无效用。

他不想做就不做。

如果不是后来意识到这些实验是季也负责的，陆之淮犹豫一下，自己配合，他们的实验甚至很难进行下去。

他不听任何人的话，也不在意任何人的想法，他甚至对任何事都毫无反应，除了季也。

季也坐直身体，看灯光下的陆之淮。

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因为原本的世界线中，人造人虽然也亲近季博士，但好像没有好到这么……过分的程度。

季也不知道原因，但面对着角落里把自己站着自闭的人形物体，又实在无法忍心生气。

最终只能招手，无奈的轻唤他：“先过来。”

缩在角落里的机械人十分听话，检测到相关数据，迅速站起来，长腿轻迈，像暗夜中的大猫一般轻盈的走到季也身边。

陆之淮垂眸看过来，他的眼睛是烟灰色，浅淡冰冷，从里面看不出任何情感。

但季也看着他，莫名看出来他对自己的亲近，想了想，觉得让人总是站着也不太好，于是伸手，指了指房间另一侧的沙发，低声道：“你坐。”

他原本是不想陆之淮辛苦，没想到听到他的话，陆之淮犹豫一下，摇了摇头，低声唤他：“季也。”

对语言不熟悉的人造人，拼起来其他的句子还有些费力，他顿一下，低声道，“站着……”

他不想坐，也不想离季也太远。

季也看着他，没有吭声。

他感觉到有点可惜。

因为虽然无论是外貌还是战斗力，人造人的检测都十分优异，但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陆之淮的语言系统似乎出现了一些损坏，如今还在修复中。

所以季也想，其实大部分时间里，陆之淮并不太能理解世界在对他做什么。

他不知道实验时切割他的仿生皮肉监测数据，不是想救他，是为了更多的成果，不知道对于很多人来说，他只是一串冷冰冰的数据。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会本能的觉得没有安全感，然后亲近对他比较友好的自己……？

季也回忆对方一直以来的表现，觉得应该就是这样了。

大概是人造人敏锐的直觉。

想明白后，即使眼前人明明表情冷漠，无论怎么看也不好欺负，却莫名觉得对方很可爱。

“阿……淮……”虽然还不熟悉，这么叫好像怪怪的，不过因为是对方的诉求，习惯了也就还好。

季也想了想，抬头看陆之淮，轻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是睡不着吗？”

因为这个猜测，季也一瞬间连自己一会是给对方讲格林童话还是安徒生童话都想好了。

他被猛然惊醒，困意早就已经烟消云散，如果陆之淮需要的话，再讲一个故事也并没有什么。

“你更喜欢海的女儿还是人鱼王子？”很多故事季也实际上也记不清了，只能轻托着腮，凭借本能回忆。

“好像还有个……采蘑菇的小灰狼？”季也歪头，感觉哪里不对劲了，但一时间也想不太起来。

因为在梦中惊醒，季也的声音里还有一点点鼻音，但是并不难听，依旧是很温柔的音调。

他的头顶就是暖白的光，更显得青年好看的五官清隽温润。

自从季也醒过来开始，陆之淮大脑中的数据就飞速运转，这时候其实他已经知道不对劲了。

夜晚是人的睡眠时间，检索出的信息告诉他，这时候，不应该去打扰睡眠的人，因为大部分被打扰到的人会感到生气。

生气……陆之淮的目光静静停留在季也脸庞上面。

季也看起来并不生气。

陆之淮注视着他，一时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他的数据库飞速运转，因为没有得出结论，嘴唇抿成板平的线。

他还没有学会太多情感，因此一直没什么表情，冷冰冰的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因为语言故障，也不太爱说话。

但他知道季也是不一样的，他不想让季也生气。陆之淮想了想，半蹲下，瞳孔注视着季也，想要解释：“有人，外面，跟着，季也。”

“嗯？”季也脑海里还在循环想采蘑菇的小灰狼到底是哪里不对，没有注意到陆之淮的变化，闻言一怔，“什么有人？”

他询问着，眉心微皱，作为人造人团队的核心，实验基地里，季也的安全级别其实非常高。

在地下三层的私人空间里，除了他自己，一般都不会有人出现。

因为权限设置，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只要是有生命波动的物体来到附近，就会遭遇警告和攻击。

这种情况下，能够悄无声息来到这里，除了陆之淮这种外挂……

季也的目光转到陆之淮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容上。

想了想，觉得除了他，其他人也能过来的话……季也坐直身体，不得不对这个问题关注起来。

“外面有人？是什么样子的？”这么询问着，季也身体前倾，拿到桌子上的平板打开，开始认真的检查相关信息。

季也晚上工作的时候偶尔会带上平光镜，黑发柔软，显得面容愈发俊秀温和。

看到他认真的模样，陆之淮顿一下，神情微滞，他垂着睫毛，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十分冷漠的样子，但嘴巴里慢慢的补充出剩下的话：“白衣服，检查，跟着，我，想见你。”

白衣服的维修员，每天会拿着不同的机器，上上下下的检修实验室的各处关卡，在所有人都沉睡的时候，他们来到三层检修，的确并不突兀。

季也慢慢的合上平板。

他听明白了陆之淮的意思，为此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眨一下眼。

然后他认真看面前尾随维修员而来的，悄无声息的小尾巴。

骤然突破基地的防御程序，在原本的季博士那里，把对方拆解了重组也不为过的。

但是对方的理由，季也顿一下，他发现除了无奈，居然说不出更多责怪的话。

陆之淮在这个世界无依无靠，其实他也是，这不免让对方的轻微粘人从某种程度上与他感同身受了。

季也摇摇头，哭笑不得，他只能伸手，揉一下对方的头发，在对方淡淡的瞳光里，轻声问：“那现在？你……是要回去还是……”

从来独自一人的季也很容易明白，对方乍然与世界产生联系后，会不可避免的想要补充一些缺失的东西，比如某种与他直接相关联的，人或者物。

他的初始人选大概是我，季也猜测，这也是人造人对他不同态度的最好解释。

不可能有人能够对此无动于衷。

虽然不明缘由，但一瞬间捕捉到到季也的软化，陆之淮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低头，表情冷淡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称得上思索的神情，然后道：“季也，蘑菇……狼。”

在季也提出想法的一瞬间里，他的智能库就检测到了讲故事的意思，并且搜索出了当前文明里蘑菇和异种狼的所有信息。

实际上陆之淮并不明白，也不理解它们有什么意思，更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季也说可以讲故事，他想听。

“……”因为这样无声的期待，季也的目光有片刻游移。

实际上他觉得这个故事是最不对劲的一个，但是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有哪里不对，只能轻咳一声，不太确定道：“我讲的不太好。”

“听。”陆之淮并不介意。

“好吧。”季也看着他，认命的点点头。

他想了想说：“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森林里，有一只小灰狼，有一天，他的舅舅生病了，于是小狼的妈妈告诉他，小蘑菇……不是，小狼，你的舅舅生病了，你能不能帮助妈妈，去森林里采一些蘑菇……”

“森林里有一个昏迷过去的王子……”

“小灰狼去采了很多蘑菇给王子吃……”

陆之淮的眼皮在灯光里垂下来，无端显得安静。

季也最后道：“最后小灰狼就变成泡沫飞走了，回到了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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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陆之淮找遍了所有的童话书，但再也没有听过那么凄美的故事233

季也：我乱讲的_(:з」∠)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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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心脏缺失的超级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