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眼见接二连三下饺子一样掉进水里，船上的楚韶远毫不犹豫探手去捞。
但河面黑漆漆的，只有一点摇晃的灯光浮在水面，他在水里匆忙抓了一下，只抓到一只小手，立刻拽出来，是浑身**呛了好多口水的楚若水。
只这么一会儿功夫，另外两个身影已经被淹进黑漆漆的河里看不见了。楚韶远只向岸上轻轻一抛，将楚若水抛进常婉宁怀里，接着便一翻身扑进河中。
这条河表面平静，可水下暗波汹涌。
许奈何明明是后落进来的，却偏偏倒霉遇上一股暗流，裹挟着她，不过几息之间便将她卷进了船下。
手脚扑腾间又磕碰在船底，疼得她七荤八素，一时间松了气息，呛进好几口水，鼻腔里火辣辣的。
水下昏暗，即便奋力睁开眼睛也看不清什么，她被水流卷着浮沉，只有一点白贴在她面前，纵然脑袋发懵，也想起这时候她原来也没松了这盏小河灯。
许奈何想叹气，白可惜了这盏白鹤小灯，但一张嘴河水就灌进她的嘴里，冷嗖嗖跟刀子一样刮着口腔与舌头，她也就不敢张嘴了。
不过这么一段时间里，她就连连淹水两次，真是令人想不到。
偏生今夜出门有些冷，她穿的厚实，一时间竟然划不动，
许奈何憋着气摸索自己身上的外衣，扑腾着手脚在水里脱下，缠缠绕绕的弄不快。
迷蒙昏暗里，河灯在面前浮动，河水冰冷刺骨，她就要睁不开眼睛了。
但这时，水流忽然破开，在她面前的小河灯被荡开的一瞬间，她看到有一个人影奋力向她游来。
是一张陌生稚嫩的脸。
“你……”
许奈何愣愣的，有些迟钝，张嘴也无声，只冒出几个气泡，纠纠缠缠的贴着她的脸颊揉灭了。
那人快速的靠近她，划开水波，毫不迟疑的将手伸向她，握住了她的手。
许奈何身子猛地一起，借力便搂紧了来人胳膊。
是个年纪不过六七岁的小郎。
他水性似乎很好，一条胳膊环着许奈何，努力游水想带着许奈何向上游，可在水下，他年纪也小，力气不足，根本带不动她。许奈何稳了稳神，终于挣脱了沉重的外衣，正欲同他一起往上游。
眼前的黑暗的水波里，那枚昆仑石飘荡起来。她的心底忽然涌起不安来。
忽然那昆仑石绽出光芒，雾白迅速笼罩他俩，下一刻她和陌生小郎便双双失去了意识。
……
凄风惨雾，哀声连天。
热浪滚滚灼烧着她的面孔，她奋力睁开了眼睛，面前一口青铜鼎正熊熊燃烧，炽热的火焰里有无数的人影挣扎哀嚎，但火舌卷了几卷，那些惨叫着往外爬的人影便都不见了。
青铜鼎前，立着一个人影，呆呆愣愣地立着，忽然抬步向着青铜鼎走去。
热风吹动了他额前碎发，许奈何艰涩开口唤道：“小郎……”
那身影听见她的呼唤，扭头看她。许奈何还想说些什么，但忽然四下塌陷，她被吸了进去。
她高呼道：“小郎！别去！”
许奈何整个人向下坠落，过了许久，重重落地时仰面是橘红的天空。又是那一日的梦境，但似乎土地不像那日那般皲裂，天边的火焰似乎也消退了半分。
仍旧是那株柳树，但这一回，那个吓她的鬼影老老实实的坐在树下，许奈何不明所以，只有走过去问他，在他面前站定。
鬼影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只听他道：“来了……”
许奈何不及出声，忽觉鬼影抬头直直看向她，那目光似乎要穿透她，下一刻天旋地转，耳边响起一阵嘈杂。
“怎么会这样呢，刚落水仙人就给救回来了，怎么就断气了呢……”
“嗨呀，真可惜呀……”
等她好不容易奋力睁开了眼睛，一笼亮惨惨的灯光照在头顶，晃的她眼睛疼，猛地坐起身呕出来一口水，才得以长舒出一口气。
但顾不上急切问她情况的声音和压着哭腔朝她扑过来的人，许奈何只是下意识仓皇的回答着，眼里看见了被常婉宁抱在怀里，一刻不停的输送着灵力的陌生小郎。
灵力让小郎的面庞逐渐温和，却又因为迅速流逝的生命而消耗殆尽。
许奈何顾不得头昏脑胀身体发虚，胡乱摸上在腰间挂着的小佩囊，幸好还在，没被水冲走。
她将小佩囊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捡出来一只银色小瓶，攥在手里便踉跄着扑过去。
扑到跟前时，毫不犹豫撕了封口，将药喂进小郎嘴里。
“妧妧……”
常婉宁想告诉她，这小郎已经断气了。
许奈何却只喃喃道：“师父，等一等、等一等，他会没事的……”
听了她的话，常婉宁似乎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霎时间抬头看向楚韶远。
许奈何却只紧盯着面前小郎苍白的脸，便见喂进他嘴里的那丸安中守元丹起了效用，登时一股灵气四散游走，润泽了他的心脉。
人群里忽然起了一阵喧嚣，有人高声喊道：“让一让！让一让！三娘来了！”
许奈何扭头一看，人群里挤出来一个青年，从他身后，出来一个妇人。
妇人衣衫发丝凌乱，分明来的匆忙，可到了近前，看到这幅场景，却先是傻傻的冲许奈何一群人道：“告罪、告罪……”连说了几声，才蹲身在许奈何身边，摸上小郎双眼紧闭的面庞，轻声唤道：“鹤儿？”
这已经魂魄离体的小儿当然不会回应她，可是齐三娘像是不知道儿子已经断气了一样，只看着儿子浑身湿透了，觉着这样不行，是一定要生病的，又发现常婉宁的衣裙也已经被水染湿了，便忙伸出手想将儿子接到自己怀里来，连声道：“娘子，我来抱吧，弄脏了娘子的衣服。”可这么说着，她将手摸上儿子冰冷的手腕时，却不禁抖个不停，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许奈何满心都是抱歉，不忍再看，常婉宁同样面露不忍。
这时身后楚韶远豁然起身，抽出腰间佩剑道：“婉妹，你且寻一处房间设阵守住小郎身躯，我便顺水去找他的魂魄去。”
许奈何握紧了手。
喂了安中守元丹，师父他们自有方法救人。
只是，她低头看了看还垂在胸前的昆仑石。
这石头……
她忧心看向毫无呼吸起伏的小郎，稳了稳神后，抬头便见常婉宁正同妇人解释。
“这位娘子，我们先去寻一间屋舍，我设法护住小郎身子，我夫君便去寻小郎的魂魄回来。”
齐三娘这时才像反应过来了，眼角摔下几颗泪来，忙道：“诶，是、是……”
仓皇四顾间，有一个苍老声音道：“三娘，来我家铺子里吧。”
许奈何看到齐三娘仰起的脸上满是惊慌无措，她泪眼婆娑，似乎连是谁都没看清，只知道连声道谢。
“好、好，多谢老伯。”
言语间便抖着手去抱儿子。
许奈何出声喊她：“齐娘子……”
“娘子，请你同我说说小郎叫什么名字，又是哪几个字？
身后楚韶远率先问出了口。
若要寻回魂魄，自然得知晓名字。
妇人忙抹了一把眼泪，应道：“鹤邈，李鹤邈。”她四下看了一圈，又没有纸笔，干脆趴在地上，蘸了地上的积水，认认真真地写下了“李鹤邈”三个字。
许奈何盯着地上字迹，牢牢记住了。
楚韶远便飞身顺水而下，常婉宁也不再耽搁，抱起李鹤邈，向那老翁道：“有劳带路。”
人群哗的让开一条路，老翁佝偻着身子走在前面带路。
许奈何搀着楚善水起身，尚有些腿软，几乎是被楚善水扛着扛进小铺子里。
小铺子前面是馄炖摊子，后面就是一间老翁自己的房间，只一张竹榻，一张旧桌和几张烂板凳。
许奈何跟进门，先摔在一张凳子上，颤巍巍吞了一丸药。
常婉宁则将李鹤邈放在榻上，取了随身携带的朱砂，在门户四壁上画了符咒，然后挥诀落了一道在李鹤邈身上，随后坐定在床边，同妇人道：“娘子，现下我便需寸步不离守着小郎，这些符咒都是不能动的。”
妇人也明白了，急忙点头。
许奈何斜靠在楚善水身上，身上衣服已被楚韶远运渡的灵力蒸的半干，却撑不住了，道：“阿善，我想歇一会儿。”
她脑壳疼的厉害，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一刻，便又昏死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