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第九章

秋雨连绵的时候,楚韶远和常婉宁已经出门半月有余了,这次因为阿善毕竟已经八岁了,没有带她,让她留在菡萏居上课了。阿善白日去许家的学舍上课,晚上才回来。等她和阿若七岁了,就也得去学舍上课。

今日又是个雨天,雨声淅沥,檐下风雨不止,山山水水俱绕在雾青色的云雾里,只描摹出一点轮廓。

纵窗外细雨缠绵,但在窗框贴着的御风符的阻拦下都顺着流走了,落不进屋里。山雨沁人,许奈何立在窗前看了半晌,干脆伸出手去接了一滴雨,飘在掌心里,带着凉意。

天气转凉,阿若这些日子总是咳个不停,常婉宁就不许他再跟着许奈何往外跑,只能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

许奈何呆站了一会,取了小佩囊,只身前往小月楼。

满园雨气缭绕,她住的小园里这些年种了不少树,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侍弄的很好,有些长得格外高,枝桠丛生。

她踏着青石板阶走进花木掩映的小径中,停下脚步抬头望着高高的香枫树,丝丝缕缕的雨从密密叶影里落下来,不多时她的发梢便雾蒙蒙的浮起一层雨珠。

等出了她的小园,行在廊下,细竹篾子编成的帘子被风吹动,水汽打在她的裙边,她捏着佩囊顺着一路走。时有路过的弟子们向她打招呼,许奈何也冲他们掐诀回礼,仍旧埋头走她的路。

走着走着,忽然一双罗汉鞋停在她跟前,许奈何抬头去看,是个穿粗灰色僧衣的僧人,脸生的很,她不曾见过。

僧人高鼻圆目,相貌端正,使人见之可亲。

既然在此遇见了,也就应该是菡萏居的客人。

许奈何向他掐诀稽首,面前僧人也双手合十,向她回了一礼。

但面前人并没有让开令她过去的意思,而是仍旧立在她面前。

许奈何颇觉奇怪,就要同他说话告别,却见僧人从袖中取出一只布包递到她面前,蔼然道:“想来你就是猗兰孩儿的女儿。”

许奈何束手站着,没去接那只小布包。

“我与你外祖母曾一同进学,与你母亲也算得忘年交。”

许奈何仍没有接的意思,有些疏离的看着面前人。

听他说了这么一番关系,她只想着她外祖母去世多年了,这昔日同窗情谊不见得多深,又说与母亲是好友,可是她如今六岁有余,今儿却是头一遭见这位忘年交。

风扑进来,吹乱她鬓角的发,许奈何干脆低头整理,却听上方仍旧传来嗡嗡的说话声,还在劝她。

“你我今日初见,这便做见面礼,小友且收下吧。”

都这么说了,她不收,就是她没礼貌了。

思及此,许奈何便抬手接过布包,先道谢,随即瞥了一眼僧人身后,她还赶着去小月楼。

见许奈何收了礼物,僧人微微一笑,识趣地让开路,合掌道:“小友有缘再会。”

许奈何又向他还礼。

旋即抬步离开,两人就此别过。

不多时,穿过迷蒙雨雾,便可见小月楼。

许奈何提裙进门,室内灯火明明,几张案处俱有弟子忙碌,她只端了盏小灯,轻声上了三楼。

三楼窗户紧闭,也未点灯,一片昏暗。

许奈何端着小灯点亮了两盏纱灯,又去推开窗子,才在一张小案前坐下。

许奈何打开小布包,里面是只坠子,扁圆明润,似玉非玉,映着灯,倒像是裹有雾气缓缓流动。

她看了一会儿便把坠子塞进佩囊,搁在一边,从小案上堆叠的书纸里翻出上次未用完的纸张,铺平捉了笔,照旧绘起符箓。

常婉宁出门前,可是给她留下了课业,得赶在她们回来前完成。

绘完一张符咒,许奈何提起纸张,晾在灯下仔细看了,又捏在指尖抖擞两下,手一松,就落在了地上。

父亲又出远门了,只剩下周猗兰在菡萏居,可娘亲诸多事务缠身,也不能去烦她。往日总有阿若陪着,今日没人陪就算了,偏还是阴沉的天,觉得做什么都是没意思。

许奈何扶案起身,走到一张茶桌边,燃起边沿小炉烧水,又垫脚取下放在茶架顶上的一只木盒。

平日里不许她喝茶的,但三楼全是常婉宁和楚韶远的私书手稿,平时没人回来,既然没人看见,那就算她没喝。

水汽翻腾,她美滋滋泡了茶饮了两口,便斜靠在一边榻上,嗅着袅袅茶香,望着窗外斜雨纷飞,真是惬意。

只是看着看着,就又有些手痒心痒,忽起身大开了窗子。

一瞬间,沁人山风便淌了进来,混杂几滴雨水一同落下。

许奈何放了茶盏,抱了小毯瘫在榻上。

微雨时节好睡眠啊。

茶香三五伏,许奈何便入了梦乡。

只是未几,许奈何便又睁开眼,翻下榻,三步并两步到案前抓了佩囊,翻出一张符咒贴在窗沿,便又倒在榻上睡着了。

山风吹的符纸嗖嗖作响,屋内的温度降了再降。

但许奈何埋着的脸上却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双眼紧闭,睫毛颤动。

不过一会儿,清风暖灯里,榻上的人一跃而起。

许奈何满头大汗,耳起鸣音,口干舌燥,扑过去拿着茶碗“咕咚咕咚”喝了好大两口,这才缓解。

灯火摇晃,她愣愣的坐着。

刚才好像做了什么梦,但是睁眼的那一刻就什么都忘了,现下一点都想不起来。

她伸手拽过自己的小佩囊,里面放了许许多多东西,各种作用的符咒、几只装着糖丸的小瓶子,还有一只小瓶子是常夫人给她的,里面装着一粒叫什么安中守元丹的东西,只交代她随身带着,说是紧急时刻吞了可以保命。

许奈何拿出一只青色瓶子倒出来一颗糖塞进嘴里,清凉的薄荷味在口中蔓延开来,这才觉得混沌疼痛的脑袋清醒了几分。

算了算了,还是去看看阿若吧。

她起身关了窗户下楼,到了楼下寂静一片,连那几个弟子也都看不到了。

游魂一样晃到饭堂,才有了喧闹的人声。

许奈何颇有些疑惑,她去的时候才午后,怎么睡了一会儿就到晚饭时间了。

不过既然都到饭堂了,她干脆进去吃了一碗素面。

吃饭可真是一点都不孤单,一批一批的小师姐小师兄们围过来跟她玩,她再三婉拒了几次才得以自己吃饭,临走时又被塞了一堆糕果零食。

堆了满手的零食,许奈何七扭八拐的顺着小路往楚若水那里去,雨已经停了,一棵秋海棠正开的热闹,混在空气里清冽的好闻。她走到的时候,楚若水正被捏着喝药,喝的不情不愿,在看许奈何来了抓着给他解苦的渍梅干要吃,才赶紧喝光药。

许奈何待在楚若水的房里,俩人下五子棋玩个不停。说了最后一局,但是输了的那个一定不甘心,便又再来一局。

外面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时,楚善水回来了。

见着她,楚若水眼看自己又要输了,立刻一扔棋子蹦蹦跳跳的去迎楚善水。

“姐姐!”

楚善水一听这么喊她,又瞥了一眼桌上摆着的棋盘,就笑道:“怎么,又要输了?”

楚善水过了七岁后,整个人抽条似长高,如今在许奈何与楚若水这俩豆丁面前,已经足高出一个头了。

她摸索着掏出来一只小锦囊,里头是一条红绳,编的仔细紧密。

“娘邮回来的,说是给你的。”

许奈何接了拿在手里看,里头还卷着张纸,打开是常婉宁的字迹。

“妧妧爱徒,我与你师公途中遇惠若师父,知其将赠挂坠一枚,特制编绳,恰好做配。”

看完了信,她这才想起佩囊里的那只坠子,掏出来放在桌上,道:“我今天遇见一个僧人,他给了我这个。”

楚善水道:“那应该就是惠若师父,他前日来的菡萏居。”

“他说跟我外祖母是旧相识。”许奈何撑着脑袋趴在桌上,伸手摆弄棋子。

“我只知道惠若师父在灵山寺修行,不过他四处游历,不问世事很多年了。”楚善水勉强知道一些,解释着便动手拆了坠子上的链子,系上了红绳,挂在了许奈何颈子上。

“挺好看的诶。”楚若水趴在一边,伸手摸了摸。

许奈何低头去看,是还不错。

既然如此,那且就戴着吧。

楚善水明日还要去上课,须得早睡,许奈何便也回房休息了。

回房洗漱后,许奈何铺平了纸,蘸着墨给常婉宁写信。从前只有阿善会写字的时候就只有阿善写,现在她跟楚若水也学了,就也写,常婉宁跟楚韶远常出门,有什么事情就都写在信里,回来了攒在一起给他们看。

乱七八糟、想到什么写什么的画了一会儿,许奈何忽然叹了口气。

上辈子好不容易考过了高考,这辈子又得重新开始学。

她卸了力气趴在桌上,拿墨水在信纸上画了只大大的乌龟。没心情写了,干脆扔下笔扑到床上。

许奈何心道:不着急不着急,好好睡觉长身体才是正事。

这么想着,也就心安理得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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