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朝别云雾

鸡鸣破晓,望尘山又是一番朝气新意,弟子潇洒切磋,精进剑道的辛勤劲随处可见,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万剑宗弟子谁也不想落人后尘。

江朝亦是跟随尚存几百名弟子苦修的步伐后,她站在空旷的习剑台上,躬身伏地,朝地上扣上三礼,面色十分恭敬:“弟子江朝,拜见师父。”

不多时,那人拂袖示意:“起来吧。”

江朝初入万剑宗这等延续千年的仙道大宗,拜师仅有屈指可数的参考经验,江安竹那时已经备好师父茶,江朝接递过来,亮亮堂堂喊声师父,她们二人的师徒契可谓是天地为鉴,不作更换。

按严格的来说,都算不上正式行了拜师礼。

师门讲究拜师前先要祭问宗祖,在一处千仞松玉崖壁上刻姓留名,以示诚心归宗之意。

规矩繁琐,而江朝的情形时不可待刻不容缓,拜师礼较旁的难称上十全十美。

江朝是个懂事的人,师父约她于日出辰时到见面,而她不仅提前半个时辰早到,手里还护杯热腾的师父茶,用棉布包裹杯壁,既保其温度须臾不散,又避免烫伤。

江朝起身后,端起地上的茶碗递给于殷。

于殷左手接盏,目光再次无臂膀支撑的单薄右袖交锋,虽然早见识过因为双方交战而间接或直接导致的残缺之人,但对方是宗门顶梁,仍保留下不完美的躯壳受人过目,究竟为了什么呢?

不过涉及隐秘,江朝自觉含舌闭口,于殷却捕捉住她的寸许眼神,反而诞生出被直视惯了的习以为常。

她道:“万剑宗主习无尚剑道,但射御武医另有旁通。各弟子在剑道上根骨不同,来日对宗门心法的领悟快慢也存在差异。唯据你禀赋循善诱导,方在最短时限内在凌霜剑法上取得最快的进展。”

是骡子是马还得拉出来溜溜的道理江朝心知肚明,她握住棍尾二尺处甩风摊摆于手心,“请师父赐教。”

于殷也祭出铭正剑,剑眉上挑:“不怕被削成竹条吗?”

江朝说:“不怕,师父特意为我赶制并以仙术加持,以草木之实媲美铜墙铁壁之姿。”

话毕,草木与硬剑纠缠在一起,开武数招,惊叹新师父对敌之娴熟,被打得连连败退。

江朝仔细捕捉近身之机,一臂入战总有疏忽难料,力不可及的时候,于是竹棍前后两段随腕花灵活飞旋,直击痛门。

于殷也喟叹江朝全身带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果敢,思虑到强弱差距沟壑难填的处境,江朝下手也心狠手辣,不带退让。

十招过后,江朝渐入佳境,找到应战的脉门,右手甩棍的技巧,收力施力大小把握驾轻就熟,仿佛取决于早埋藏于身体深处无人过问,但一经契机就自然爆发的力量。

棍器磋磨出琴语铮鸣,在于殷严防死守下江朝棍招形似虚晃,不见对方一丝一毫的损耗,而她却逐渐被连续的剑招打得应接不暇,脚步与手腕血肉拉扯到了极限。

眼见此战胜负已分,于殷欲一剑将其拿下,铭正剑在江朝后背落下,过程中没有强悍仙法助威,即将碰及脊背那刻转剑刃为剑背,贯彻点到即止的态度。

可江朝浑身有股劲不磨耗殆尽是不会罢休,手腕机灵地绕棍半身格挡,宕的一声骤响,竹棍将她剥开至三步以外的距离,再扫腿一蹬斜踢剑背之上。

那一腿飞踢而来,于殷的眼神左右有些不好使,仿佛曾经一位风骨绝尘的少女也为了获胜,千方百计用腿扫在她的剑背。

她耳廓顿时轰鸣乍响,小师妹的余音穿越时光之隔犹在昨日:“大师姐,我这招屡试不爽否?”

江朝与脑海中的年轻人影重叠:“师父,我这招猝不及防否?”

她敛目收回不合时宜的错觉,笑意莞尔:“委是难以预判。打不过就手脚并用,小心连根带骨的被砍成笋干。”

江朝被吓得紧张地垂手抚摸过右腿,又还有如此般吐了一口气。

武试后,于殷逐步摸清江朝性子与潜力,只不过她不想一上来就教她凌霜心剑。

仙术繁杂,初涉入道统的新弟子都有个通病。在并未领悟如何聚灵汇神,把外界的灵气融纳自身的积蓄前,越开基本小法术,直入高深奥秘的宗门绝学也是徒劳无功。

所以,她把原因告知并尊重江朝的打算。

江朝严肃深思了半晌,突然眼睛一亮:“我想学嗖的一下就可以从一个地方飞到另一个地方。”

于殷心领神会:“御剑术。”

江朝摇了摇头:“不是。”

随即比划个动作,演示从原地跳到于殷跟前。

“瞬影术。”

江朝疯魔地点头。

于殷亲自引导她闭目感受土壤,微风,草木,河流湖泊乃至人为的一砖一瓦所渗透的日月光华。

“他们人眼无法揣度,舍弃最浅面的目力感知,光用其余四感去想象你就是现在过肩擦来的清风,水眼叮咚的山泉,脚下厚实无声的土砖,万物生灵而一统,海纳百川之不崩。”

当周围引导的声音消弭,万籁俱寂,江朝的身体被温润的气流,闪闪发光的气流裹挟,融二为一。

那是所有灵的表征与外化,自然亲昵与之感应的人。眼前似乎点亮一道强光,大到望尘山巍峨的山脊,小到霜林涧瀑,宛若四匹骏马拉着千山万水来相见。

正是时空跳跃的最佳时机。她跳动仙法,脑海中流淌的画面定格在一处小山林,再度睁眼,果然心动而意动,意动而人动。

于殷夸她颇有修仙天赋,趁热打铁,再教她能飞行更远的法术。

江朝提议说御剑术。

于殷十分为难地蹙起眉头,这“斤斤计较”神态让江朝感觉御剑术才是宗门唯二不外传之绝学。

于殷:“我前日也是用御剑术接应的你,你可否还有印象?”

“我当时就站在你身后。”

“是,最开始你是站在我身后,但行至几百米高空,你就提在我手上了。”

江朝暗自汗颜,得意忘形差点忘了恐高的一茬。

“要不先试试。我前日是没有做足心里准备,今日我提前知晓要行至万里之远必逃不过临苍山之高,心底也有底子托底。”

瞧江朝大难在即仍面不改色的模样,于殷喉咙里石子拿起又落下,犹豫不是个头。

江朝执意的结果就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师父,我不要了——放我下来——我不练啦——”

长剑飞过掌心峰集体修习的凌霜心剑第三式的弟子,五名弟子混战切磋技艺,可谓酣畅淋漓,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沉浸爽然。

正值一弟子从师兄师姐的剑意中觉悟剑招之际,破空的哀嚎从云端那头滑至山峦另一头。

剑招一顿,另四把剑可不会因她的失误手下留情,小弟子被正戳软骨,她愤然地爬起来指天大骂道:“他爹的,谁呀!”

同样是步行于掌心峰,刚从长老殿拜见过玥长老,接受完师门的任务,轻松走出的谢霜叶:“……”

掌心峰的玥长老开怀大笑,话语透露非常之感慨:“此女子前途无量啊。”

谢霜叶轻微拧眉:“师父,聪耳慧目,见识不凡。”

玥危抚了抚手里的拂尘:“和你母亲早年一模一样,师祖常批语道比山野精怪还难管教。”

他眼中一幕幕回忆峥嵘岁月,如金盆泼水覆水难收,流连忘返既撕心裂肺的过往在此处不适当一提。

玥危抬首说:“话又说回来,你当真决意拜入我门?按理说,掌门才是我们几个最出类拔萃之人,他的凌霜心剑已修至七式,逼近圆满。”

谢霜叶谦卑低头说:“一个人待在蔚崖山何其无趣,徒儿下山其实别有所图,望师父不吝赐教。”

谢霜叶说出别有所图时,玥危正以晦暗若深的目光打量他长睫遮挡的双眸,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百年之后,还真不一样了。”

谢霜叶手骨一激灵,是他城府过重不够坦然令其心生顾虑了吗?

玥危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有机会回来,那就不要瞻前顾后,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谢霜叶垂臂在双腿旁的掌心紧握,轻喃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真的可以吗?”

玥危毫不在意一笑:“那可不。你倒是多学学天边飞的小徒弟,实话说大哭大闹的个性老夫心怡得很呀,可惜,可惜……”说起来愈加沉重,“被于殷捡了个便宜。”

谢霜叶随之往向被戳开一个剑窟窿的云朵,展眉道:“确实,这种性子不怕打不怕骂,有委屈就发,怎么都好,就是身边的人可能会折寿。”

玥危:“只要不变成枕边人,平日怎么闹腾哪如此容易折寿?”

谢霜叶闻言自责到无法自拔,谨慎地说道:“我是不是无意间诅咒了别人?”

玥危似找到此方面的知交,心临福至的同时装作一身正派地劝慰道:“我也早年不时诅咒过你爹,他不是没死成吗?”

……

余后七日,江朝吃一堑吃一堑,均是迷糊到师父提携,室友搀扶半软着下寝的。所谓俯瞰七千里山光水色,青山墨秀,那是一丁点儿也没感受到分毫,唯有大风灌醉,清风妩媚,呼呼一阵将她徐徐呼醉糊了。

于殷把江朝交付给她的好室友春桃,春桃得知非但没第一时间安慰修习非一日之寒,并且掏出日常交流的本子,用磨笔画个哭笑不得的笑脸。

春桃嗓音天生缺陷,无法发出普国通用的音调,情绪高涨也只会咿呀两下,断不成句。

江朝仰头和无骨鱼似的累瘫在圈木椅上,春桃见其焦头烂额不得其解,笔尖飞快在拓本上勾勒什么,纸页一转,激起圈木椅里的那人迅速抬起脖子,“树?”

“你叫我爬树。”

春桃点了点头。

江朝:“谁还没爬过树,我可是爬树高手。区区两层楼高均不在我江朝的战帖里。”

春桃此乃神笔马良在世,在一颗树旁画了座微雕版五层楼高的房舍。

“确定?”

纸页翻过一页空白,大字凛然:“清崖山道”。

……

来日,于殷教导她基本法术后,面色深重地告诉她:“明天半日我有事与其余长老相商,若有急事,可用千里传音,我自会知晓。”

江朝掐诀御使竹竿,侧头竖起耳朵:““与我们有关?”

反正也不是宗门机密,于殷不妨告诉她:“万剑宗与灵英殿重归于好之事。”

竹竿啪嗒掉落于地,任旁的都瞧得出来心不在焉。她无法违背心跳如擂鼓的本能去假装毫不在意。

看起来是两门仙门无关紧要的结好为盟之事,可大事若成前提是要忽略每个门派背后腥风血雨,要么两宗大彻大悟交战不利天下社稷,主动退出战场,建周与苍容的战事也早有平息的一日。

可她的心跳并未因此缓和,江朝进而联想到更坏的一种结果。凡间一方重创失利,国土岌岌可危。人口凋零,百工衰闭,再也挤不出兵力,只待束手无策,敌方铁骑踏破山河屠城为王。

江朝欲透过远处绵密笼蔽的浮云看穿,那么仙山千丈下,谁又是被踩踏的一方呢?

在晋江进修了几日,知道写故事与写其他体裁的差别了,好像有点开窍了[青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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