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拾章

侍从为所有人填满了酒,东家宫栩胤当第一把酒司令,站起身拿竹签筒,太子抽签递给宫栩胤。

叶妜深眼神有些飘忽,宫盛胤注意到了他的坐立不安,轻声同他说:“做不好不过一杯酒,你若喝不下我替你喝。”

叶妜深并没有被安慰到,他不是怕喝酒,而是怕丢脸,不知此事会不会传回叶家。

“抱恨…”宫栩胤脸色微变,他将竹签扬手丢到窗外,太子望着窗外的神色有些迷离。

宫栩胤责怪侍从:“什么破签子都敢往筒里放。”

太子无所谓道:“抱恨黄泉?酒令罢了,捡回来。”

叶妜深睫毛颤了颤,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宫盛胤,宫盛胤也正在看他,眸光似包含春水。

太子又在第二个竹签筒里随手抽了个竹签,宫盛胤接过去:“诉衷情,又作桃花水。”

“荆钗麻裙累清白,尤有君垂爱。”太子喝了口酒,另一只手放在了桌面上,他似有些醉意:“懦兄贪恃青春,亟价沽少艾。奴命贱,骨飘零,命渺茫。红烛涕泗,不是情郎,不见朝阳。”

三皇子大声喝彩:“妙,妙啊!”

叶妜深没有感情的缩着手臂,微微做了个鼓掌的动作,又无所谓的放下。

宫栩胤的马屁拍的明显更专业:“'累'字用的极妙,既说荆钗麻裙不减女子美貌,反而累加清丽,又言家世清贫,累赘加身,双关,妙极!”

叶妜深忍不住看了一眼太子,想知道他在这种绝对吹捧的地位中,会不会露出羞愧的神色。

宫循雾不感兴趣任何人的诗词,但叶妜深似乎很感兴趣,还朝太子看了一眼,他注意到叶妜深收回目光时,眼珠左右一转,这是思索的神色。

宫循雾才回忆刚才太子做的诗,他忆起的只字片语,似乎没什么特别,好在叶妜深眼中也未流露出为之惊艳的神色。

三皇子抽签后看了一眼后神色有点古怪,犹豫了一下才递过去,宫栩胤看后嗤笑一声替他念出来:“春光漏泄。”

三皇子又抽了一支签,这次没有再看,直接递给了宫栩胤。

“鹊桥仙。”宫栩胤念完展示给所有人看,三皇子下意识看了眼太子。

叶妜深也对其展现出了比刚才更盛的兴趣,宫盛胤也跟随他的目光看过去。

“鹊桥仙…”三皇子有些心神不宁的动了动,出声很怯,像是在害怕同太子比较:“红花蜜蕊,迎春携绿。”

太子感受到他的目光回看过来,三皇子却突然收回目光,似乎发现自己的反应太大,有些懊恼的吸了口气,顶着目光看了回去。

“红花蜜蕊,迎苍携绿,川瀑融销簌簌。阳流煦暖掠林间,复又现云烟情愫。

春朝矞卷,秋时云舒,肯盼兰夜一晤,莫如艳日之于年,更枉论将春留住。”

三皇子说完词,拿起帕子擦了擦额角和下颌。

太子点了点头,宫栩胤捧场:“好词!不过三哥的词作的悲观,想不到快意人间的三殿下,竟会伤春悲秋”

“休取笑我。”三皇子看他一眼:“不过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我的诗作了,酒也饮了,快快放过我,到九皇叔了。”

“是不错。”太子打趣:“孤还以为你要作出一首艳词来。”

三皇子看起来很热,只是又重复一遍:“放过我。”

乍看是兄友弟恭其乐融融,叶妜深恍惚了一下,总觉得那句“放过我”如宿命般的纠缠。

宫循雾在他们停顿的间隙伸手抽签,举止从容矜贵,原本叶妜深还以为他会推脱,毕竟他看上去情感寡淡,不像是肯描摹情绪的性格。

宫栩胤恭敬的接过竹签:“槛花笼鹤。”

叶妜深回过头去,越过窗子去看他二哥,他薄肩轻盈,纤细修长的脖颈扭过去,颈筋在光滑细嫩的皮肤下起伏,显得脆弱易折。

叶凌深正说说笑笑的喝酒,全然没有注意自己的弟弟,在一桌皇室子弟跟前无助不适,已经快要隐藏不住回避的姿态。

宫栩胤又举签说道:“吴山青。”

“金雕笼,玉雕笼,锦羽流光…”宫循雾回头看去,两位从气势上叶妜深判断他们是亲王的中年男人笑着走进来,眼睛只看着宫循雾。

叶妜深随着所有人一同站起身行礼,来者神情温和平易近人,对待宫循雾时有些小心的客气,宫循雾唤他们兄长,丢下一句不必等我,便随着他们出去说话。

留下的小辈都松了口气,最明显的是叶妜深,他给自己倒了杯茶饮尽。

宫栩胤催促道:“不知九皇叔还会不会回来,五弟先来。”

宫盛胤从叶妜深脸上收回目光,一次性在两个签筒各抽一个竹签递了过去。

“月坠花折。”宫栩胤又看第二支签:“如梦令。”

今日的签大多不算吉利,乍一看风花雪月,细琢磨又坠又折。更何况还有太子首先抽到抱恨黄泉,只不过被词牌签的桃花水隐去了死亡的恶兆,填了几分死去活来的爱情糜意。

叶妜深离宫盛胤太近,下意识朝他看过去。其实下一个就到他自己抽签作诗了,但他现在一点都没有焦虑的样子,已经放弃了挣扎。

宫盛胤目光从竹签转向叶妜深,又缓缓垂下眼睫:“梦遇琼浆明月,蓦然难舍长夜,旧夜暗星辰,再夜已非今夜。心切,心切,此见梦萦不却。”

显而易见给他捧场的不太热烈,除了太子点点头,还有东道主宫栩胤单字喝了一声好,剩下的三皇子甚至嘀咕了一句:“如此反复…”

叶妜深被骤冷的气氛弄的心里不舒服,出于同情认真的对宫盛胤说:“你做的诗是最好的。”

宫盛胤方才神情淡淡宠辱不惊,被他夸了这句眼睛才迸出光芒。

签筒不知何时从侍从手中跑到了宫栩胤那里,他靠近叶妜深的那一边肩膀微微低下,是很迁就的姿势,将签筒递到叶妜深面前:“妜公子,请。”

他语气正式的煞有介事,叶妜深举止一直很得体,是被迫过早独当一面养成的从容:反正着急也没人帮忙出头。

他抽签后递给宫栩胤,“千岁鹤归。”宫栩胤笑笑:“这签重了,与九皇叔是一样的。”他将签展示给大家看,上面写着长相思。

叶妜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仍然很平静,他眼睛和鼻尖仍然有点红,脸颊因为酒精而变成诱人的颜色,浑身上下的皮肤都散发着软糯香甜的光泽。

他漂亮的有点让人挪不开眼,但他自己倒是眼神清澈,用势在必得的冷静理直气壮的开口:“我不会作诗。”

他说的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别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等了一会儿宫盛胤才首先轻笑出声,带着私心在他脸上拧了一下:“你耍赖。”

叶妜深微微探身与他拉开距离,宫盛胤的手还维持着抬起的动作,不过已经被落在了身后。

方才见他实在不胜酒力,宫栩胤已经让人给他的酒换了,他身后的高几上摆着一壶甜米酒和一壶酸甜的葡萄酒。

他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微微仰起头缓慢的喝掉:“我认罚了。”

“妜表弟。”太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方才老三作了诗又谦虚一杯,你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也好意思一杯应付了事?”

宫栩胤圆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妜公子,依我看少说也要罚三杯。”

叶妜深觉得这不算难事,能罚三杯绕过自己至少是值得高兴的,方才他喝酒时心里也没底,生怕惹恼了这些人牵连事端,只喝三杯还让他有种捡到便宜的侥幸。

侍从已经替他倒了酒,葡萄酒入口酸中有甜,隐约有酒的辛辣,今日是叶妜深生平第一次喝酒,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

身为皇子不比外面的贵族公子们自由,但身份架的高,自然也有投机的近臣想法设法让他们享乐的机会。

一般酒桌上罚酒都是个闹哄的环节,你推我劝,哄笑调-戏,一杯酒说说笑笑半天也喝不到嘴,若是旁边有美侍更少不得一些接触。

但今日场合相对素,且最美的就是罚酒的本人,原本举止有度的皇子们终于有点瞒不住男人本性。

宫栩胤近水楼台,早就有点看不得叶妜深小口小口喝的斯文,忍不住上手去灌。

还没碰到叶妜深的酒杯前酒杯一把抓住了手腕,宫盛胤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四哥,妜公子胆小,吃辣都要哭呢,四哥就别逗他了。”

宫栩胤脸色冷了一瞬,不过今日叶妜深能坐在这张桌上还是他要与人言和,且宫盛胤的话说到了这份儿上,玩不能有摆脸色的事。

他笑着收回手,回看宫盛胤的时候眼眸中多了些嘲讽和敌意。

叶妜深才喝完放下杯子,其实到了第三杯时他喉咙就失去了吞-咽功能,酒水含在口中怎么也下不去。

甚至有酒液从他嘴角流下来他都没有发现,宫盛胤拿出帕子帮他擦了擦,他全靠意志才没有昏睡,顶着强烈的疲倦安静的坐在那里。

任谁都看出来他的醉意,但满桌也凑不齐一颗提出让他去休息的好心。

抽签作诗又过了两轮,叶妜深依旧是认罚三杯,到最后已经头晕目眩搞不清楚状况。

他支撑不住低下头,本能的拂开桌上的杯盘,像是疲乏的小猫一样伏在桌上,脸窝在自己臂弯陷入睡眠。

隐约听见耳边念叨长相思,还有催促作诗的调笑。

叶妜深哼-唧一声,含混的背诗:“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他梦到自己回到了生活十八年的世界,他坐在熟悉的教室中,年轻的语文老师催促他站起来背诗。

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绫罗绸缎,又摸了摸头上的青玉发冠,忽然很委屈再也回不来了。

与熟悉的世界告别的感觉席卷他的梦境,原来了无牵挂的人生也有那么一点牵挂,不值得怀念的世界却有值得怀念的自己。

他会永远为与自己并肩作战对抗孤独的日子骄傲。

宫循雾回来时,看到的便是几个皇子纷纷离座围绕在叶妜深身边的场景,而叶妜深正被宫盛胤半揽在怀里失去了意识。

“放肆!”宫循雾看见所有人都惊惧僵硬的看向自己时,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发了脾气。

宫栩胤连忙解释:“皇叔,侄儿们在听妜表弟作诗…”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纳兰性德《长相思》

本章除了叶妜深的醉酒无意识背了纳兰性德的诗以外,姓宫的做的诗都是尽量依照平仄填的,但是我不确定我搞没搞明白平仄,反正是按照“平上去入(没有入)”的说法填的,填的很粗暴。[裂开]再不想写他们行酒令了,以后还是掷骰子吧[小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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