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与晚霞

第一章蝉鸣里的秘密心事

六月的风裹着滚烫的热气撞在教学楼的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高二（13）班靠窗的位置，苏宁婉把额前碎发别到耳后，指尖无意识地在数学练习册的最后一道附加题上划着圈。窗外的香樟树绿得发亮，蝉鸣声此起彼伏，像要把整个夏天的燥热都倾泻出来。

“婉婉！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林楸抱着一摞刚发下来的英语周报，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过来，校服裙摆扫过桌角的粉笔灰，“最新情报，刚从一班那边听来的——周延安这次物理竞赛又是全省第一！听说连评委都夸他解题思路像教科书，啧啧，这人是不是没缺点啊？”

苏宁婉的笔尖顿了顿，视线越过林楸的肩膀，落在走廊尽头。那里刚巧有个穿着同款白蓝色校服的男生走过，身姿挺拔，侧脸的线条利落得像用刀刻出来的。他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物理竞赛题集，指尖翻页的动作都透着股沉稳的劲儿，正是周延安。

“跟我有什么关系。”她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地研究题目，耳尖却悄悄泛起了红。

林楸促狭地眨眨眼，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她：“是跟你没关系，但跟王凌逢有关系啊。”

这个名字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在苏宁婉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她猛地抬起头，眼里的光亮得像揉进了碎星星：“王凌逢怎么了？”

王凌逢是（7）班的男生，成绩在全校排第67名，不算顶尖，但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篮球打得好，每次课间操经过13班门口，总会有意无意地往苏宁婉的方向看。就是这几次不经意的对视，让苏宁婉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搔过，痒得厉害。

“你猜我刚才在楼下看到谁了？王凌逢！他跟（2）班的白祁妍一起去小卖部了，两人还共用一瓶水呢！”林楸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八卦的兴奋，“不过你别担心，说不定就是普通同学呢？毕竟白祁妍性格那么好，跟谁都玩得来。”

苏宁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有点闷。她强装镇定地扯了扯嘴角：“本来就跟我没关系，我只是……只是好奇。”

“得了吧你，”林楸戳穿她，“从高一运动会他帮你捡过一次掉在跑道上的发绳开始，你看他的眼神就不对了。怎么？全校第一的苏大学霸，连向人表白的勇气都没有？”

苏宁婉被说中了心事，脸颊更烫了。她确实不敢。每次鼓起勇气想跟王凌逢说句话，只要对方的目光一落到她脸上，她就会紧张得舌头打结，最后只能红着脸跑开。她可以在全校大会上作为学生代表流利地发言，可以在奥数赛场上冷静地解出最难的题，却唯独在面对那个笑起来有梨涡的男生时，像个手足无措的小学生。

“快上课了，你赶紧回座位吧。”她把林楸往旁边推了推，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王凌逢正好从楼下经过，他走得很慢，手里拿着一支刚买的冰棒，侧头跟身边的白祁妍说着什么，笑得灿烂。白祁妍踮起脚尖，把自己手里的纸巾递给他，动作自然又亲昵。

苏宁婉的心沉了下去，像被灌满了铅。

上课铃响了，是班主任的数学课。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黑板上的函数图像上，可那些弯曲的线条在她眼里，渐渐变成了王凌逢和白祁妍并肩走在一起的背影。

“苏宁婉，”讲台上传来班主任的声音，“这道题的解法，你来讲一下。”

她猛地回神，站起身的时候差点带倒椅子。全班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深吸一口气，走到讲台上，拿起粉笔。指尖有些发凉，她定了定神，开始讲解解题步骤。思路清晰，逻辑缜密，连班主任都满意地点了点头。

回到座位时，她看到桌肚里多了一瓶冰镇的橘子汽水，瓶身上还凝着水珠。林楸冲她挤挤眼，用口型说：“王凌逢托人送来的。”

苏宁婉的心又活过来了。也许……也许林楸看错了？也许他对白祁妍只是普通的同学情谊？她偷偷拧开汽水瓶盖，橘子味的甜香漫出来，像极了此刻的心情。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苏宁婉正在整理错题本，忽然听到前排传来低低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周延安把他的竞赛奖金全捐给贫困山区了，好几万呢！”

“真的假的？他也太低调了吧，换作别人早就到处宣扬了。”

“人家是真学霸，心思根本不在这些上面。不像有些人，考个好成绩就恨不得全校都知道。”

苏宁婉的动作又停住了。她想起刚才在走廊看到的周延安，想起他总是独来独往的身影，想起他每次考试都紧紧跟在自己身后，以微弱的差距屈居第二。全校都知道他们是竞争对手，每次大榜出来，她的名字下面紧跟着的就是他。但他们几乎没说过话，他总是冷冰冰的，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人。

她其实有点怕他。不是因为他成绩好，而是因为他看她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惊艳，没有好奇，只有一种平静的审视，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小心思。

正想着，忽然有个纸团砸在了她的练习册上。她抬头，看到林楸在斜前方冲她使眼色，指了指窗外。

苏宁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王凌逢站在香樟树下，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正抬头往13班的窗口看。他的目光扫过一排又一排窗户，最后定格在苏宁婉的位置上。四目相对的瞬间，他露出了那个带着梨涡的笑容，然后朝她挥了挥手，做了个“放学等我”的口型。

苏宁婉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连忙低下头，心脏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他要干什么？难道……难道是要跟自己表白吗？

林楸凑过来，用课本挡着脸，兴奋地用气声说：“看到没看到没！我就说他们没什么吧！快，想想等下要怎么回应！”

苏宁婉的脑子一片空白，手里的笔都快捏不住了。她想象着王凌逢可能会说的话，想象着自己该怎么回答，手心全是汗。

放学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收拾好书包，跟着林楸往外走。林楸识趣地说：“我突然想起我妈让我早点回家，就不陪你啦，加油哦！”说完，还冲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一溜烟跑了。

苏宁婉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到香樟树下。王凌逢还在那里等着，看到她过来，把手里的盒子递过来，笑容腼腆：“苏宁婉，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她接过盒子，触手微凉，心跳得更快了。

“没什么，就是……谢谢你上次借给我的笔记，帮了我大忙。”王凌逢挠了挠头，眼神有些闪躲，“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说完，几乎是逃跑似的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就看到白祁妍从教学楼里跑出来，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两人并肩走远，王凌逢还低头对白祁妍说了句什么，逗得白祁妍笑靥如花。

苏宁婉站在原地，手里的盒子仿佛有千斤重。她慢慢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精致的项链，吊坠是一颗小小的星星。很漂亮，却让她觉得眼睛有点酸。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他不会告诉你，这条项链是白祁妍挑的。”

苏宁婉猛地回头，看到周延安站在不远处，背着黑色的双肩包，眼神平静地看着她。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却丝毫没冲淡他身上那股疏离的气质。

“你……你什么意思？”苏宁婉的声音有点发颤。

周延安没有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被揉皱的便利贴，递给她。上面是王凌逢的字迹，写着：“祁妍，帮我选个谢礼给苏宁婉，要显得普通点，别让她误会。”

便利贴的右下角，还有一个小小的爱心，旁边写着“祁妍亲启”。

苏宁婉的手指紧紧攥着那张便利贴，指节泛白。原来林楸没有看错，原来那些看似不经意的对视，那些她以为的特殊对待，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蝉鸣声还在继续，可苏宁婉觉得，这个夏天好像突然变得很冷。她抬起头，想对周延安说声谢谢，却发现他已经转身走远了。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她的脚边。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项链，忽然觉得有点可笑。原来全校第一的她，在感情里，竟然是个连第67名都比不上的傻瓜。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她赶紧别过头，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可就在这时，她看到周延安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那一刻，苏宁婉忽然觉得，也许这个夏天，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