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平安喜乐

北风猛烈地撞击着青蓝色的塑料挡板,玻璃的裂口出塞满了将化未化的雪。冻得哆哆嗦嗦的流浪狗夹着尾巴路过紧贴地面的窗户,翘着腿在雪地里撒了泡尿。

腥臭味很快被风带到了房间内,空荡的地下室里没什么家具,墙边有一张掉漆的桌子,上面堆满了写的密密麻麻的卷子。墙上贴着大大小小的奖状,旁边有一个撑裂开的纸箱子,里边装着很多落了灰的奖杯。

巫轲换上拖鞋,给先挂在墙角的LED灯泡接上电源。他丢下书包,打开了床头柜上一台老式的电脑,转头见到窗边那条流浪狗趴在雪地上看他。

一分钟后,他拎着扫帚出现在了窗户外。他把流浪狗留下的小黑点扫到了雪地里,走之前,给它扔了两块豆腐干。

从巫轲站的位置抬头看,能看到槐北最高的建筑物,能看到纵横交错的高架桥,能看到不分昼夜的繁华,而低下头,只能看到城中村的破败与一片狼藉。

这是巫轲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一间狭窄灰暗的地下室。夏天与老鼠和青蛙作伴,整个七月都泡在潮雨中,冬天靠着邻居的暖气取暖,隔三差五的因为夜里太冷而感冒发烧,后来大部分感冒药对他来说,都没什么作用了。

他是一个养在后妈家里的孤儿,耳边常听到有联络的亲戚骂他害死了妈,又克死了爸,最后只能像条流浪狗一样求着别人给他口饭吃。

其实巫轲觉得流浪狗不应该背负骂名,它没有过错,而且活的很自由。

吴过回来的时候,带着一身熏人的烟酒味,她推开门扫视了一圈,靠在墙边没好气地说:“社区统一给装天然气,不想冻死的话,让你小姑抓紧送钱来。”

巫轲沉默了一会儿。

“已经交了。”

吴过紧了紧身上的烂泥色外套,她抬脚踢了踢装奖杯的纸箱子,说:“这些玩意儿送到垃圾站还能卖点钱,堆在这里真碍事啊。”

巫轲当作没听见,低头做卷子。

吴过扣了扣刚纹的眉毛,翻了个白眼,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说:“他妈的天天跟死了一样,话都不会说了。晦气的东西,别死在过年跟上,和你那小姑说,明年的房租该交了,还有水电费,物业费,有钱别等着人催啊。”

她挑了挑牙缝继续说:“别的孩子跟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能养家糊口了,看看你这样儿,天天坐在这有什么用,别还没考上大学就先饿死了。行了,反正我说了你也不会听,你就这么半死不活的过吧。”

巫轲拎起外套,把手机塞进口袋,低着头往外走。

吴过拦住了他:“这大过节的,干什么去?要饭也别挑这种日子啊,真是个晦气玩意儿。”

她伸手一摸,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挂件,是一只毛茸茸的考拉。她不屑地笑了笑,看着巫轲说:“哟,还有钱买这种东西呢?穿的人模狗样的,这个点干什么去?约会去?你也配!”

“还给我!”巫轲低沉沉地说。

“你这是什么语气,没有我你能长这么大吗?你欠我的你知道吗!”吴过抢过他的手机,说,“有钱先交房租啊,你不是挺能的吗?拿不出钱来,什么地方都别想去。”

这天是元旦,也是他的生日。

多幸运啊,在每一年的第一天过生日,讽刺的是,他从来就没有过过生日。

初中的时候,班里有活动,大家为每一位过生日的同学制作玩偶。在班长统计的时候,巫轲谎报了自己的生日,他不需要别人给他过生日,没体会过那种滋味,他就永远不会奢望了。

没有人知道他的生日,所以巫轲觉得,就算是有一天他突然死了,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人在某一天想念他。

房间内没有钟表,巫轲在角落里坐了很久,他透过破碎的灰色玻璃,看着外面灿烂的烟火,心中没有悲凉,反而是一如往常的麻木。

十几年高龄的电脑在“嗡嗡”了半天之后,终于撑着最后一口气开了机。巫轲望着卡成方块的屏幕,登上了自己的账号。

许樱千约他一起跨年那天,是半个月来唯一的晴天,阳光正好,落在人身上的时候暖洋洋的。

他看着她那双真挚的眼睛,所有组织好的拒绝的话全都变成了碎片。他想这是最后一次,从他原本的世界中走出去,借着她的光,去偷几分幸福的时光。

月光落在雪地上,原本昏昏沉沉的夜色多了几分明亮。巫轲坐在一束光中,回头看那扇黑色的木门。

他被困住了。

困住他的不只是那扇门,更是他走过的十七年。

住在潮湿阴冷的地下室中,看着城市中的霓虹灯,窥视着不属于他的明媚的烟花,有一种错觉,让他短暂的以为自己早已融入到了这个城市。

夜色终究会吞噬繁华与喧闹,他从始至终只是活在这个城市最底层的流浪的人。

快撑不下去的时候,他会拿起笔,把自己的全部的精力放在学习上。

巫轲会为自己感到骄傲。

因为纵使再垂死挣扎中,他没有偏离自己想要走的航道。

二十七场大大小小的比赛,他直奔金奖而去,他用自己获得的奖金交够了槐外三年的学费,交上了欠吴过的房租。他尽可能体面的生活,把自己的贫穷与不堪都藏在那张清冷的皮囊后。

少年的意气风发不只有鲜衣怒马,还有走在黑暗中昂扬倔强的背影。

他留住了自己所获得的每一座奖杯,因为他认可自己走过的每一步路。贫穷这种深入骨髓的病,无可救药,不幸中仅有的幸运是,他找到了给自己续命的良药。

——

恒景广场外有一场雪景音乐会,因为六点之后雪停了,所以主办方安排了人工降雪。汤九歌是这场音乐会的小提琴手,舞台周围的供暖很足,所以穿着白纱吊带裙也不会很冷。

为了庆祝元旦,在应投资商的要求演奏的乐曲结束后,乐团为在场驻足围观的观众演奏了一曲《欢乐颂》。

演奏结束之后,汤九歌披了一件白狐裘的大衣,打开手机后,她看到了几十条未接来电。

“陈明?”汤九歌拨回去的时候,电话另一头没有声音,只有嘈杂的碰撞声。

她连续打了很多次,到后来根本没人接。

本来是约好演出结束之后一起去江山岚家玩桌游的,他一个人住,地方又大,正好可以玩得开。但是陈明说他肚子痛,在群里发了几条消息后就没音儿了。

半个小时后,汤九歌的手机又响了。

“陈明,你怎么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手机里传来了陌生男人的声音:“我是陈晨。”

“陈明急性阑尾炎,已经进手术室了。”他补充道。

汤九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记得上次在老胖推理馆,有个高个子卷毛说他是陈明他哥,没记错的话,就叫陈晨。

在省立医院的急诊室外,她见到了那个男生。卷毛靠在墙边,低头滑着手机屏幕,灰白格的围巾中露着半张脸。他穿了一件灰色的毛呢大衣,搭在口袋上的那只手上带着银色的戒指,手背上有一块乍眼的刺青。

汤九歌在旁边站了一会,坐在了绿色的等候椅上。

陈晨抬头看了她一眼,汤九歌穿了一身白,坐在一旁像一只浑身纯白的灵狐。他扭头就走,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杯热咖啡。

咖啡递到眼前的时候,汤九歌抬眼说:“我不渴。”

陌生男人给的咖啡,她可不敢喝。

陈晨收回手,他捧着咖啡喝了一口说:“手术时间不长,如果你觉得冷的胡,先回去就行。”

汤九歌笑了笑说:“没关系的,等他醒了我再走吧,反正来都来了。”

就算是普通的同学出了事,汤九歌不可能看一眼就走,更何况是玩的很好的朋友。

她的膝盖冻得通红,用外套捂了一会,依旧冷的发抖。

干等着太尴尬,两个人只好随便找了点话题聊一聊。

“我们见过吧,这老胖推理馆。”陈晨隔了一个座位,坐在一旁转头问。

汤九歌点了点头,她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纹身上说:“我记得你。”

陈晨抬起手,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的纹身问:“害怕这个?”

“那倒没有。”汤九歌笑了一下,“这种东西我爸纹了一身,你这点又不算什么。”

陈晨揉着额前的头发闷声笑了一下,“我以为你们这种好学生,会对烟酒和纹身特别反感。”

“反感能怎么样,你不喜欢闻烟熏味,别人就不抽了吗。”汤九歌说,“上瘾的人控制不了自己,过路的人就只能吸二手烟,难不成还能把所有的烟鬼都打一顿?”

“那倒也是。”陈晨说,“管不了别人,能管管自己也行。”

“陈明,他特别反感这些东西。”陈晨转着手指上的戒指说,“所以,我们关系一直不太好。”

陈晨耸了耸肩继续说,“他晕倒之前没给我打电话,我是来医院之后才知道的。你们这些朋友在他心里,比我这个哥哥还重要。”

汤九歌很少听陈明提起过他的哥哥,上次剧本杀陈明也没来。作为一个外人,她说一些假装安慰的话也没什么用,所以汤九歌觉得不如说那自己当引子,“其实我一直挺想有个哥哥的,小时候跟别的小朋友闹别扭,我就在想要是能有个帮我出气的大哥哥就好了。陈明很讲义气,在学校里有什么事他都是抢着上,到真正论功行赏的时候,他还会装老好人,把好处让给别人。”

“所以我觉得,陈明跟所有人都能处的来,跟他的亲哥哥肯定也能相处好。我想,有时候把话说开了,彼此心里都好受一点,说不定关系也能变好呢。”汤九歌转头,看着陈晨说。

陈晨点了点头,他淡淡一笑:“行,等他好了,我主动跟他聊聊。”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在急救室外一位年迈的老母亲因为担心哭到晕厥,被几位护士夹紧了病房里。

两人一黑一白坐在走廊里,在嘈杂与纷乱中安静地等着。中间的位子上仿佛有一条晨昏线,他们分别在明与暗中,藏着各自的心事。

江山岚和林南得了信儿以后火速赶来,那时候陈明刚进病房,麻药还没过去,整个人没什么意识。

林南喘了会气,他问:“哥,陈明他怎么样了。”

“阑尾没了。”陈晨说。

汤九歌没忍住笑了一下,她坐的腿麻,走过去说:“放心吧,手术已经做完了。”

今晚是跨年夜,大家都没有失去什么,只有陈明把阑尾留在了这一年。

“没事,辞旧迎新么。”林南说。

江山岚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说:“人这一辈子就这一个阑尾。”

见到唐冰后,江山岚问:“许樱千呢,她没跟你一块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六点多我路过她家的时候,她家没人啊。”唐冰用余光看了一眼汤九歌说。

“......”

千千在恒景广场等人中π π

明天下午的高铁,凌晨两点了没收拾东西,吭哧吭哧写了两章![竖耳兔头]

下章有点虐,微虐×_×

如果今天没发,那就要等两天了(滑轨小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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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跨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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