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絮听到这句话沉默了好一会,她转过脑袋看着窗外,一整面的落地窗,光线极好,春天的阳光一点也不热,晒的人暖洋洋。
“你不想说也没事,继续复习。”徐惊昼不想逼她,每个人都有不想宣之于口的隐秘。
时絮回头笑了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本来文理分科选的文科,可时威非要我选理科,甚至打电话给学校,篡改了我的分科表。”
徐惊昼狭长的眼眸闪过寒光,修长的手指捏紧了课本,神色沉了下来,“为什么要这样做?”
时絮摇了摇头,“他说学文科没出息,读理科以后好发展。”
“可我不喜欢理科啊,图什么以后。”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涩意。
文理分科的时候她也不过才十五岁,很多事情都没办法自己做主,学校也劝过时威,可时威坚持要让时絮读理科,学校还能拗得过家长吗?毕竟又不是学校供时絮读书。
“所以你放逐自己?以此来抵抗他?”徐惊昼心中骤疼,像是一根扎在心里很久很久的针,陡然被人抽了出来,汩汩冒着血泡。
衣食无忧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做不了自己的主,连文理分科这样的事时威都要强硬的插手,丝毫不顾时絮的想法,哪怕时絮此后用毁掉自己来抵抗,时威恐怕也没有反省过自己。
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为人父亲?
时絮双手撑着下巴,目光空洞的看向远处,天边的云像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猫。
“你说话真好听,什么放逐,我那是自甘堕落,”时絮自嘲一笑,“可就算这样有什么用呢,他不会在乎。”
“你说的对,我也不过是用他的错误来惩罚我自己罢了。”
如果谢女士还在,她是不是就不会活的这么累了?
谢女士爱文,一定会支持她读文科,当然了,如果她愿意读理科,谢女士也一定会支持,毕竟谢女士主动送她去学散打,谢女士是个包容的人。
可谢女士太心狠,没能陪她长大。
时絮抬起手指,轻快的擦过眼角,匆匆起身,“我去趟卫生间。”
时絮都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多坚强的,怎么最近老是想掉眼泪。
徐惊昼看着时絮的背影,黑黢黢的眸子翻涌着无法言说的怒气,面色绷紧,如果他能早点回来,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好在,现在也不算晚。
时絮从卫生间回来,神色恢复如常,苦哈哈的复习,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徐惊昼把化学重点划好给她,淡声问:“你想转回文科吗?”
时絮诧异的看他,“你不知道吗,明嘉不让转科。”
其实并没有谁明文规定文理科不能互转,但之前明嘉有个学生,高三上学期,从理科转学文科,因为进度跟不上,压力过大,跳楼自杀了,没救回来,还被早起的学生撞见了,把那个学生也吓的出了毛病。
两个学生的家长都来学校闹,还请了记者,自杀学生的家长说自己不清楚孩子转了文科,怪学校不该让学生转科,为此索要巨额赔偿,当时那件事很轰动,明嘉花了很多钱才平息下来。
所以后来明嘉表示,分科后不许转科,高一文理分科的时候就给了学生们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考虑,一旦决定,就不能回头了。
时絮得知自己被分到理科班的时候,就知道已经改变不了了。
徐惊昼点了点头,“有所耳闻,但事在人为。”
“算了,别麻烦你了。”时絮摇了摇头,徐惊昼的意思她明白,徐家是校董,如果非要转,学校大概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徐家出面说服时威也不是难事,可时絮和徐惊昼非亲非故,不太想受他这么大的恩情。
时絮最怕欠别人的,她已经欠了徐惊昼一次。
“而且我都一年没有学文科了,到时候也未必跟得上,算了。”
徐惊昼抿了抿薄唇,时絮一共说了两次“算了”,可是每一句都带着遗憾。
“给,奶茶。”林千嶂回来了,怀里揣着四杯奶茶。
徐惊昼深吸了口气,就没再提。
时絮的语文英语都不差,其实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可总得她愿意。
*
学校的生活随着时絮开始用心学习,渐渐地平静下来了。
这次郑媛媛事件让时烟的名声受到重创,虽然随着郑媛媛退学,那个帖子也被删了,可这些事总会有人记得,时烟的人缘到底是受到一些影响。
所以最近都躲着时絮走,不像从前非得凑到时絮跟前恶心她,时烟现在最怕和时絮站一块让别人想起那件事。
时烟不来恶心她,时絮乐的高兴。
只是随着月考的时间越近,她就越是焦躁,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多久之前因为考试焦躁过了,可能是中考的时候?
一次小小的月考,却莫名让时絮感受到了压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越来越多人关注她的成绩了,甚至还有班上的同学来问她怎么写作文,这让时絮闹的耳朵热,她这个垫底的差生,怎么还教起了别人?
要是自己考的太差,那岂不是有一种“误人子弟”的感觉?
这样的紧迫感一来,时絮比之前主动多了,再也不是一开始徐惊昼拿根无形的鞭子在她后面催着,抽一鞭子才走一下。
忙起来,时絮总觉得时间走的飞快,一眨眼明天就要月考了。
今天是徐惊昼值日,时絮写物理写的头有点昏,就没写作业,而是站在走廊上吹风。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了和徐惊昼一起回家,然后去看泡芙和橘子,两只小猫长大了不少,也很黏徐惊昼。
还不是因为徐惊昼老给它们喂冻干和猫条,买的还是最贵的那种,小猫咪也是猫精,大概是知道徐惊昼是富豪,都爱巴结他了。
时絮撇了撇嘴,攀在栏杆上,忽然笑了下,她等一下得和徐惊昼说,以后少喂这么多冻干猫条,小家伙都不爱吃猫粮了。
“时絮。”
“干嘛?”时絮不经意回头,看见苏幕的刹那笑容消散,挺久没见苏幕,她都有点忘记他的声音了,还以为是别的同学。
苏幕眼睁睁看着时絮由笑转冷,心中苦涩不已,“你怎么还没回家?”
“关你什么事?”时絮转过身看夕阳,落日熔金,西边火红,这不比苏幕好看。
苏幕不想和她吵架,“我就是问问,时絮,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时絮沉默,月考前一天?
苏幕笑了下,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是忘了。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记得去年,你还给我送了礼物,那支钢笔,我一直舍不得用。”
苏幕和时絮一起长大,时絮小时候喊过他哥哥,他以为凭借两家的关系,他和时絮可以顺利的从青梅竹马走进婚姻的殿堂,成为人人艳羡的一对。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却渐行渐远,到现在时絮连话都不愿意再和他说一句。
要是时间永远停留在小时候多好。
时絮皱着眉头回想了下,“哦,你说那钢笔啊,那是时威买的,非要我送给你。”
时絮和苏幕以前是朋友,可随着长大,两家来往时总开她和苏幕的玩笑,时威甚至提起什么娃娃亲,想巴结苏家,让时絮很反感。
她对苏幕只有朋友之谊,根本就没有别的意思,可连苏幕都跟着时威他们一起发疯,自己代入了时絮“男朋友”的位置,想管着时絮,时絮怎么可能会不反感,索性也不想搭理他了。
苏幕脸色发白,想笑却笑不出来,“没事,我没想要你送我礼物,今天晚上我爸妈在酒店给我过生日,时叔叔也去,你愿意去吗?吃顿饭就好。”
“生日快乐啊,饭我就不吃了,”时絮回头看了他一眼,“明天就月考,我今天晚上要复习。”
苏幕听见拒绝并没有什么反应,可得知时絮拒绝的理由摇头苦笑,“时絮,你不愿意去直说就好,用复习来搪塞我不觉得太讽刺了吗?你什么时候还会在乎考试了?”
时絮是出了名的不爱学习,五次考试难得参加一次,参加了也是睡觉,什么复习,不过是不想去而已。
他的生日,她忘了就算了,只是吃顿饭都不愿意了。
显得他多么可笑。
时絮无语的看着他,“随便你怎么想。”
这年头,她说真话都没人信了?真是浪费口水给他解释。
“时絮,倒垃圾去吗?”徐惊昼提着垃圾桶出现在后门。
“来了。”时絮忙不迭跑过去,实在不想和苏幕纠缠,提起其中一个垃圾桶飞快下楼。
苏幕回头,徐惊昼站在原地没动,沉静的黑眸和他对视,忽而嘴角上挑一哂,提着垃圾桶走了。
苏幕紧紧地攥着拳头,哪怕徐惊昼什么都没说,他也从那个笑容里看见了浓浓的讽刺与不屑。
透过栏杆,他看见楼下时絮和徐惊昼一前一后走着,时絮不知道在说什么,脸上带着恬静的笑意,夕阳透过树梢打在她的肩上,美好的像江南春色的画卷。
从前时絮也这样对他笑过,可那是多久之前,他已经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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