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她和苏倩算是相安无事,但关系也没多亲密。
来一中之后,她也参加了一次月考,毫无疑问,是第一名,甩开了第二名接近二百分。但她明白,这不是她水平有多高,而是这里的环境有多恶劣。
京大附中的第一和海城一中的第一,从来都不是一个含金量。
环境对人的影响是巨大的,她必须保持警醒,保持高质量的做题,才能爬出阴沟,照见月光。
徐星熠的效率很高,张丽喝吐都没换来的题,徐星熠分门别类的给她打包了过来,每天晚上也都会给她发过去一堆练习题。每天晚上她都会把这些做完再睡觉,累了就做两张一中的作业换换脑子,等忙活完,已经凌晨两点。
反观苏倩,她在那次月考的排名是班级第54名。
——英语完型全对、数学能自学到导数的人,考试倒数?
她几次想问,最后都作罢——以什么立场、什么身份去问呢?
苏倩无疑是故意藏拙,但为什么呢?
周好知道张丽给她喂题,却没有怀疑,原因很简单,张丽在这帮孩子眼中是位极其爱“拯救”他们的圣母式老师,苏倩在班里的说得上话的人只有江羡妤,除此之外,只有她会偶尔招惹她。
有些事情,也就只有她知道——例如,苏倩现在正在刷张丽给的卷子,且正确率高的出奇。
且做题比做人规矩,所有的题型都会做,就连作文也会大致写一个结构。
夏慕青看的次数多了,不禁疑问:不嫌麻烦吗?
高考题型的难易题的分布都有固定的比例,盲目的去搞题海战术是一种效率极低的方式。夏慕青通常只会完整的做完两到三套历年真题,找出自己的薄弱点,然后根据薄弱点做专项训练,分析题型的考察点。
虽然听着麻烦,但事半功倍。
夏慕青心里一顿输出猛如虎,实际上轻飘飘地移开了视线,不紧不慢地勾着自己卷子上完形填空的选项。
她们对彼此的观感都没有好到哪里去,她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嗜好。
她迅速把苏倩从脑子中请走,直到放学的铃声响起,她才从abcd中回过神——张丽给的题是二中自己出的,难度并不低,就算是她,做了这么久脑子也有点混沌。
萧瑟秋风顺着窗户风溜了进来,夏慕青一激灵。
苏倩站在教室门口,神色清冷地睨着她,见她回神了才移开眼,靠在门框上幽幽道:“没想到你还有参禅的爱好,出乎意料。”
夏慕青也不恼,慢悠悠把卷子收起来,望着夏慕青说:“没想到你还有观察我的爱好,也挺出乎意料的。”
“这没什么,”苏倩转身,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世界之大,我没见过的妖魔鬼怪多了去了,难得遇上嘛。”
夏慕青:“......”
她算是明白为什么苏倩小名叫最最了。
这张嘴真的是全天下最硬、最讨人嫌的了!
夏慕青收拾好东西,发现江羡妤竟然没有走,正在不紧不慢地擦着黑板。
“你,不走吗?”夏慕青走到讲台前,说的很慢:“最......苏倩已经走了。”
江羡妤的助听器并不是特别好用,她慢了半拍才笑着摇了摇头:“姐姐今晚上要去后街,我妈不让我去。”
夏慕青蹙眉:“后街?”
那是什么地方?
“网吧。”江羡妤说完便后悔了,随后又觉得没什么——夏慕青不像是那么爱嚼舌根的人。
夏慕青果然没有刨根问底,她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转身朝江羡妤挥了挥手:“走了。”
海城虽然叫海城,但并不靠海,反而多山,昼夜温差大。
不过是刚刚立秋没几天,晚上的风已经裹挟着寒意扑面而来,夏慕青不禁打了个寒战,在手机备忘录的购物清单那一项里打上了薄外套三个字。
夏慕青摇了摇头,思绪不受控制地跑到了苏倩身上——她为什么要去网吧?
打游戏吗?她不是没有见过打游戏谈恋爱学习三不误的学霸,但这些和苏倩仿佛有天然的屏障,她不会去打游戏。
那会去干什么?
苏倩抽象画一样的青紫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与之一同浮现的“苏衍之”这个名字。
夏慕青咀嚼着蒋文玉的只言片语——这位弟弟貌似不是个好人。
倏然,夏慕青被自己气笑了:“她被谁打管我什么事?”
“回家,姥姥还在等着呢。”
二路公交车缓缓到站,等公交车的学生并不少,夏慕青准备上车的瞬间,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徐星熠发来的消息。
【星子:青,你之前弹得那段我给你整理好了,发你邮箱了,记得看。】
【星子:你那边有网吧吗?不行你先去开个机子将就一下,甲方爸爸催得紧,拜托您老人家了~】
徐星熠这消息来的倒是及时。
夏慕青五岁的时候开始学钢琴,再大一点的时候又对民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徐星熠嘴皮子快磨破了,她才放弃学唢呐,最后学了扬琴和琵琶,弦乐都是相通的,自然而然也会了吉他。
十三岁那年,她和林逾白吵了一架,这场争吵以林逾白懒于掩饰的冷嘲热讽收尾:“你以为自己很牛逼吗?我告诉你,你现在有的一切,钢琴也好,学习成绩也好,都是我,你最讨厌的这个人拼死拼活给你挣来的!你有本事从今天开始一分钱都别用我的!”
钱是个好东西,它能给人傲视一切的底气。
但夏慕青并不认为林逾白这番看似有道理的话是正确的——
十八岁之前,法律规定父母对子女具有抚养义务,林逾白生了她,就该养她,她有一口肉吃,夏慕青就该喝一口汤,这是法律规定的法定义务。
她不否认她拥有的一切确实离不开林逾白和夏青山所提供的物质基础,但如果只有这些,她成不了夏慕青。
钢琴不是只交学费就能学会的,满分不是只有学费就能考到的,林逾白的一番话,否认了她无数个练琴练到手抽筋的夜晚,否认了她整理的每一道错题。
这种自私至极的以偏概全,她为什么要去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过分了?
那天之后,林逾白却好像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每个月的生活费该多少还是多少,夏慕青的零用钱甚至还多了。
肆无忌惮地匕首捅进了人心里,却自以为是的以为不提、不说,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林逾白既然已经说了,那就干脆试试吧。
夏慕青也想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靠热爱找到一条路。
这条路不必花团锦簇,不用宽敞似人间正道,能够温饱就够了;如果可以,能有三两知己,能获得一些共鸣更好。
她和徐星熠挤在早就被人遗忘了的地下室里,研究怎么编曲、怎么录音,以Q这个名字发布了第一首没有填词的纯音乐。
这首曲子并不完美,相比高明的技巧,汹涌的情绪更多,仿佛在黑夜中怒吼的狂风和礁石,潮水般的筝乐和舒缓的钢琴声相辅相成,最后狂风渐止,大众归于平静,少女得到了大海,溺死于蔚蓝。
发布后,她没有指望会得到反馈,再加上快开学了,夏慕青就没有再管了。
十月一假期,徐星熠点开她在音乐平台的后台私信,先是揉了揉眼睛,确认没眼花后,捏着她的肩膀把她摇成了筛子——她收到了一条私信,发信者的昵称是逾白娱乐音乐部的某某。
她的第一首曲子价值三千元,是当时京华地段一般的地方的地下室一月的房租,不算多,但也足够了。
夏慕青的产出并不多,一年两个大假期,她也就踩点出个三四首,但贵在质量精,风格不重复,气势滂沱的国风和朋克摇滚可以同时发布,久而久之,也就有了好几位固定合作的甲方。
这次催音的甲方是所有甲方中脾气耐心最足的,但也是规模最小的,叫做MIX,夏慕青很喜欢他们的是slogon——“自由是浪漫主义的最高级别”。
中二又热血。
她只是去网吧听音,绝对不是为了某个人。
后街距离一中并不远,它所在的街道上也没有她想象中的混乱不堪。因为路灯坏了,那家名字叫“后街”的网吧是耀眼的夺目,整条街道,安静的只能听到她踩过石砾的沙沙声。
但惊喜总在拐角处,和后街网吧一起出现在夏慕青眼前的还有震天的游戏声、叫骂声以及让人犯恶心的泡面味儿和劣质烟臭。
夏慕青忽然理解了那些抡着各种称手“兵器”去网吧逮自家熊孩子的家长了。
这样一个地方,确实很难让人相信“前程似锦”四个字会和坐在里面激情开喷的人牵上关系。
网吧的正面是一整面的透明玻璃。
苏倩坐在吧台里,长发和初见那天一样随意绑成了一个低丸子,书包规规矩矩地立在她的脚边,拉链并没有拉紧,校服外套的蓝白色清晰可见。
晦暗的电脑光线落在她的脸上和面前的卷子上,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写英语。
夏慕青隔着玻璃看着她,她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黑色隐没在笔套之后的中性笔在她的指间转着。
夜空幽蓝,月牙高悬,洒落一地清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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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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