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她半仰起头,正对上谢沉征的眼睛。

他眼里有些凶,有几分凌冽的一闪而过的寒光,让许禾怔神,只忽然觉得两人之间好像星际轨道的距离,明明很近,却又很远。

谢沉征进门的第一眼就瞧见许禾,他的新婚妻子,乖巧的让人觉得烦,被浸透在长辈的尊尊教诲之下,怕是读书都读傻了。

他朝许父点了点头,倒是没瞧沈问梅一眼,兀自拉开许禾身旁的椅子,但坐下后他便看到许禾胳膊上有些细微的小伤口,应该是被树枝划过,看来是从湿地公园穿过来的。

头发扎的有些凌乱,白色Polo杉的衣领都有一半没有翻出来,而且,只要稍微留心一点儿,就会发现许禾肩头和胸口处都有一片不同于白色的汗渍,更何况,她脸色带白,明显是激烈运动或者受刺激之后渐渐褪下去的苍白。

许禾自然感觉到谢沉征的打量,她温吞地转了转眸子,思索着第一句该说些什么,但却被男人先一步问道:“怎么搞得?”

“啊?没事啊。”许禾抹了抹脖子,又立马缩回手。

谢沉征没说话,目光却淡淡的从她身上挪开,只是随手将桌子上的热水壶提起来,给她空荡荡的被子里倒了一杯热水,“喝点水,歇歇。”

“?”

......歇歇?

许禾对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有点蒙圈,整个身子立马直立起来,向后靠了一下,他俩是夫妻,但根本不熟。

结婚三个月,许禾见谢沉征的次数一只手都可以数的过来,若不是他长了张好看的脸,估计她此刻都认不出这人是她老公。

“愣着干啥?喝啊”,沈问梅欢喜却带着赶蹙劲儿的朝她摆了摆手。

“还真是,阿禾你脸色确实不太对,怎么回事?”许君然开口关心她,许禾笑了笑,拿着滚烫的热水杯就往口中送,刚开的100°的水,都可以烫掉一层皮,许禾极尽缓慢的往口中送,却还是烫的舌尖连带着心发慌。

她撇过已经正襟危坐的谢沉征,有点儿怀疑这人是不是故意的?

“没事儿,路上堵车,跑过来的。”许禾自动忽略了在公园遇到的那一幕,但现在她还心有戚戚。

提起这茬,双手忍不住紧攥在一起,捏着大拇指虎口发白。

坐在一旁的谢沉征这才开口附和道:“确实,堵车耽误了。”

“没耽误没耽误。”沈问梅立马接起话茬,都不知道她到底是给谁回的,但她边说边给许禾使眼色,许禾便了然,她拿过摆在她手边的红酒,起身却又没离开谢沉征身旁,反而还更靠近他一点,红酒瓶口靠近着高脚杯,汩汩的红色液体往外冒,许禾只感到自己半边身子麻酥酥的,被他盯着有些毛。

以至于倒的多了些,听见男人说“可以了”。

他声音很好听,但却透着一股子薄凉劲儿,许禾收了酒瓶,又坐回原位,因为谢沉征在,所以沈问梅倒也不再问她什么。

此刻,许禾就像一只缩头乌龟,低头吃着盘子里的土豆奶酪,只听见一来二去如同踢皮球的场面话,沈问梅换着法子问什么时候办酒席,彩礼钱怎么算,两人的婚房定在哪儿。

谢沉征倒是从容不迫,应付自如,这让她定了定神,喝水的间隙,许禾偷偷瞥了几眼,却也发现,自己给他倒上的红酒,他一口都没喝。

这席临近22点才散,许禾目送他们一家三口上车,又看着车子亮灯,转弯,驶入马路,不知为何,她心里顿生出一种被抛下的失落感,不轻不重,却有点儿堵,堵的心里难受。

夏日的夜晚热闹又闷燥,被成荫的树遮住一半的天,连同她的眼睛,也隐匿了一半,许禾无声叹气,小小的脑袋重重的垂下。

“你怎么走?”

谢沉征突兀的打消她所有的堵塞。

“嗯?”许禾反应了一两秒,转身回头,竟发现他还在原地,接着道:“我打车就行。”

站在光影里的人不说话,只是神情不咸不淡的打量她一眼,随之转身,临了对许禾说了句:“那行。”

呵。

身后通宵达旦的亮着霓虹灯,宛如白昼,许禾拧了拧眉心,倒是丝毫不在乎谢沉征这态度,她低头盯着手机上的滴滴车排位,还有两百多号,她嘚等到猴年马月?!

于是便走向酒店前台,想要问一下酒店有没有摆渡车,前台小姐姐长得甜美,说话声音也甜,大晚上了还非常温柔的帮她打电话询问,许禾等着的功夫就看见旁边上一秒已经迈入电梯的男人又折回来了。

走路生风,倒是配得上他那张冷如冰山的脸。

原本许禾是怀着欣赏或者是一种旁观者的视角看向谢沉征,可见他朝门口走出又走回来,然后对上她的视线,有些烦闷地叹气朝自己走来,许禾‘唰’一下立马站直了身子。

“走吧。”

“去哪?”许禾没动。

许禾其实明白,从这里到学校要近一个小时的车程,而学校23点闭寝,她是无论如何都赶不回去了。

许禾跟着谢沉征上了电梯,见他抬头朝显示屏看了一下,又按下33楼的按钮,电梯升的很快,而且从没停下过,许禾盯着楼层数,算计着时间开口说道:“今天谢谢啊。”

刚说完,电梯‘叮’一声,到了。

谢沉征敷衍地嗯了声,连正眼都没瞧她,便率先走出去,随意朝里面相通的一片指了指,“除了主卧,随便选。”

“哦,好。”许禾还愣住原地,她似乎明白了外界说温顿酒庄分三层是什么意思了,33层一整片全都是相通的,她知道谢沉征家世好,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好,怪不得沈问梅这么在意自己生小孩儿的事儿。

谢沉征弯腰脱鞋,又顺势将皮鞋放进鞋柜,拿出一双黑色简单款的拖鞋,她趁机看了一眼,没有女士拖鞋,但是有一次性的,“先凑合穿。”他随手给她拿了一双未拆封的一次性拖鞋,然后自顾自的走到客厅,根本没再看她。

等谢沉征走了,许禾才换下一次性拖鞋,选房间也简单的很,直接选了间离门直线距离最近的,她正往角落里的房间走去,却一下听见谢沉征说:“过来。”

“?”

“我?”

“这里有别人么?”谢沉征好像在脱衣服,因为许禾看见他丢衣服的动作。

许禾脑子空了两秒,但却认栽,掉转方向朝他走去,越近,就看见谢沉征只解了衣扣,袖口也解开撸上去,露出半截精壮的小臂,而茶几上放着一个白色药箱,里面一层层的叠了三层,都是各种药,还有纱布医用剪刀棉球啥的,基本齐活了。

“坐下。”他命令。

“?”许禾愣了一两秒,接着反应过来,目光盯着自己破了皮儿的指尖,还有些红,但也不那么明显,但是她皮肤白,一点儿红就显得非常扎眼。

“没事,不用麻烦......”许禾下意识反应道。

他倒也不勉强,一下将摆在茶几上的生理盐水和药膏抄起堆给许禾,“随便你”,给她之后,谢沉征就施施然走了,不一会儿,许禾就听见门关的声音,她看着手里堆的一堆东西,扯唇笑了笑。

许禾没急着处理手上的伤,反而把药箱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拿着药膏回到房间,房间算不上小,但却没有浴室,于是,许禾又折回客厅,她特意往谢沉征的房间看了看,见没什么动静,房门沿边处也没透出光,便进了客厅的浴室,反手落了锁。

滕腾的热气缭绕,许禾站在花洒下,心思被热水冲洗,又缓缓浸泡,人的意识是可以受到环境和行为的控制的,所以,许禾强迫自己想些美好的,甚至甜蜜的画面。

但不知为何,她莫名想起第一次见到谢沉征的场面,荒诞又戏剧,他穿了件立领黑皮夹克,里面是圆领灰色单薄卫衣,一双大马丁,整一个刺儿头,左眉还有条结扎的伤,像是刚从沙漠挖金回来的视觉,在早春的三月里,又拽又帅。

但她却没想到,谢沉征竟然同意了这门亲事,到现在,许禾都没弄明白,谢沉征为什么要和她结婚。

——叮叮叮,放在浴室外面的手机铃声响起,许禾回了回神,快速的摸了一把脸,吧嗒一下关掉花洒开关,直接裹上浴室里的浴袍,但还是没接到电话。

许禾看了眼来电显示,是黄雨嫣打的,可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

许禾给她拨回去,没人接,她看了眼时间,微蹙了下眉,又接着一连打了三遍,还是没人接通,许禾干脆给她发了微信,“怎么了?”

她亮着屏把手机放在洗手台旁,一边洗衣服,一边瞅着消息。

果然,一分钟后,黄语嫣给她回了句,“没事,晚安。”

许禾瞥了瞥嘴,一下关掉手机,赶紧冲洗了几下衣服,拧干之后拿着往外走,她悄声开了门锁,外面暗黑黑的,许禾刚想打开手电,就听到啪嗒一下,灯一下全亮了。

“你干什么?”

是谢沉征。

他不是睡了么?

许禾讪笑,“还没睡啊,我晾衣服。”

谢沉征紧着眉头看了许禾一眼,有些慵懒的挑了挑下巴,朝阳台的方向看去,“那边有烘干机。”

“内衣外衣最好分开。”他眼尾扫过那件纯白色的小物件,鬼使神差的补了一句。

许禾猛不丁反应过来,一下红了耳朵,她想藏都没法藏啊......但幸亏,他说完就走,也没多看自己一眼,许禾看见关上的门,瞬间松了口气,又紧紧浴袍领子,小跑着去了阳台,阳台视野极好,落地窗,从33层俯瞰,一切微小如芥子,向上仰,繁星点缀,虚无又盛大,如此一看,她又何尝不是芥子。

等许禾趟床上的时候已经凌晨了,不知道是她真累了,还是床垫太舒服,以至于许禾觉得自己上下眼皮都黏在一起睁不开了。

或许是她太累的缘故,以至于第二天,许禾是被闹钟吵醒的。

她出来时,客厅内空无一人,瞥头瞧见阳台上飘着的三件小白,许禾有些耳热,赶忙跑去收衣服,抬手踮脚的瞬间,便突然听到开门声,许禾警惕地回头,就看见谢沉征穿戴整齐,略带些疲惫的出现在门口。

同时,谢沉征也看向许禾,隔着一整个长廊,晨光将女孩小腿曲线勾勒完美,她还穿着睡袍,也顺带着渡了一点儿柔光,谢沉征淡淡收回视线,边换鞋边说:“把衣服换了。”

她本来就想换的.....只是他凑巧回来了。

许禾换完衣服出来时,谢沉征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落地窗边洒下的光晕虚虚实实的落在他身旁,许禾盯着这幅皮囊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谢沉征转过身,挪开了一下正放在耳边的手机,朝她说:“过来吃饭。”

与许禾想象的不同,一个大少爷吃的倒还真是有点简朴?

白色圆形餐桌上只放了一碗粥和一盘水晶虾饺,其余的连动都没动放在移动餐车上,许禾眼尖的发现移动餐车上的土豆奶酪,便随手拿起一块直接放嘴里,还饶有滋味的将指尖上粘着的奶酪放在口中舔了舔,她不管不顾,也毫无形象可言,似乎有意让谢沉征发觉她的丑态,又或许她本就如此,这才是原本的她。

谢沉征看着许禾吃完,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意外,只是低眸看着她,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问她:“黄语嫣你认识么?”

许禾正津津有味的吃着土豆奶酪,听见他这么问,便点点头,“我们专业倒是有个叫黄语嫣的,怎么了?”

谢沉征盯着她看了会儿,淡淡说着:“昨天夜里,滨河小区死了一个人,经查证,死者是京州大学学生......”

话说了一半,谢沉征就看见许禾的表情一下子僵硬住,他没再往下说,只是低头喝粥,但许禾心里一阵发凉,七上八下的乱跳,先是问她认不认识黄语嫣,又说死了人,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你的意思是......黄语嫣死了?”许禾直直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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