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自觉酒量很好,但三杯混合鸡尾酒还是让她有些腿软,所以她并没有拒绝陆怀清送她回家的提议,与他一起并肩走出来。
告别时,乐队的成员们虽然都是笑眯眯的,但眼神并不友善,而是带着明显的探究,似乎在奇怪,陆怀清为什么会看上一个名声并不好的女孩子。
这种轻视,闻声自然是明白的,她从小到大,不知听过多少关于女性的流言蜚语,似乎只要一个女人年轻漂亮,行事又张扬些,就是天大的罪过。
而她如今也成了其中的一员,即便她努力学习,努力生活,和异性保持很远地距离,也照样有人暗戳戳造谣,然后广为流传,滑稽而又荒唐。
酒精在血液中燃烧着,闻声的唇角向上扬了扬。
她挨个打量着面前的乐队成员们:“大家都是校友,有什么话开诚布公说就好,何必遮遮掩掩?你们觉得我不配和陆怀清站在一起,对吧?”
没想到她会挑明,几个人便一时语塞。
倒是有一个吉他手性子比较直:“阴阳怪气个什么劲儿!大家都给你留着面子呐!我们阿清单纯,一时被你勾住了,你也别太得意忘形!”
”张星扬,你说话注意点儿!”陆怀清向前迈步,明显是生气了。
“这事儿你别管。”闻声语气很淡地阻拦住他。
她先盯了那张星扬一眼后,才照旧望向众人:“莫须有的流言我不会认,也没义务向你们解释清楚,但只有一点,我希望你们搞清楚———
陆怀清喜欢我,是因为我很优秀,无论是成绩还是样貌,我都比他,也比各位要优秀,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与我并肩而立,是他的荣幸。”
她的声音虽平缓,话语却又是坚定而充满锋芒的。
乐队的成员之前都没有和闻声打过交道,此时被夜幕下女孩儿明艳的面庞晃动心神,自然觉得无比震撼。
陆怀清倒笑了一声:“是这样的,她确实比我优秀。”
直到两个人转身离开,乐队成员们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过一会儿张星扬才‘啧’了一声:“我怎么觉得,这个闻声还蛮有魅力?怪不得阿清会那样迷恋她,怎么说呢,她身上有种…危险的美感。”
…
闻声并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评价,她只是心情不爽,想借着酒精来宣泄情绪,此时晚风习习,她觉得心情稍微畅快了一些。
陆怀清只送她到楼下,就很绅士地站下。
他踌躇片刻,才问:“声声,其实我很想知道,你后来给你父亲钱了吗?”
闻声挑挑眉:“给了,他要五千我给一千,向来都是这样。”
“你是很善良的人。”陆怀清叹息了一声:“但这无疑会成为你的负担,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联系到你的父亲,在他困难时稍微资助他。”
他这个完全理想化的提议,直接把闻声逗笑了:“你准备资助他多少?一万两万,一百万?人的贪婪心是无限的,还是算了吧。”
她与陆怀清告别,上楼之后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久久发呆。
冰箱内的食物都散发着一股冷冰冰的气息,似乎再怎么加热,都融化不了内里的硬芯,她索性点了外卖,很多份。
…
夜幕照旧是深沉的,像是一块巨大的蓝布笼罩着天际,一丝一毫的星星都看不到,倒显得压抑了些。
“叶先生,闻小姐已经回家了。”吞钦开门坐入车中,恭敬回复道。
后座上,叶励忍正在用ipad看一份员工简历,一寸照上年轻男子微微笑着,目光精明,正是刚刚那来揭发闻声的张潇铭。
过了一会儿,他才沉思着吩咐:“你明天告诉人事部,给这人多加一部分薪水,另外你也多关照着点,给他查阅内部资料的权限。”
“叶先生,您是想…”吞钦瞬间就明白了:“人的贪婪心是无限的,您给了张潇铭这么大的权利,恐怕…他会禁不起诱惑。”
对于这种猜测,叶励忍并未回答,他有着自己的谋划,却不希望下属多加揣测,吞钦自知失言,之后一直都小心翼翼,再不敢犯错。
时间已经是晚间九点,但一天的应酬还未结束。
车子驶到一处古朴的唐风的茶楼,叶励忍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沿着咯吱咯吱的木质楼梯走上去,便看见雅室内已有二人入座。
陆震玄首先站起身来,爽朗地笑了笑:“早就听说叶总仪表不凡,现在见了,果真如此,真是青年才俊呐,把我们这老骨头都比下去了!”
“哪里,陆教授过誉了,我年纪轻,以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二人寒暄了几句,陆震玄才转身介绍:“这是我儿子,马上就大四了,带出来让他多学习学习,步入社会也能多些经验。”
陆震玄夫妻俩都是教授,在当地也算是有名望的家族,只是近些年开始涉足商界后,并不是很能摸清内里的门道,便开始有意结交商界人士。
叶励忍刚刚回国,自然也是需要人脉的,所以他没有拒绝这个邀约。
看向对面那略显稚嫩的年轻人时,他的神情平静而没有丝毫波澜,直接将对方目光中的惊诧与迟疑尽收眼底。
陆怀清根本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闻声的这位哥哥。
他与闻声近来交往频繁,他又是真心喜欢着她,理应与她的家人搞好关系,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内心总有种不安和烦躁的情绪环绕。
三个人落座后,便有服务生小心地端上茶点,因着客人的要求,也没有特意展示茶艺,雅室内一时间茶香满溢。
叶励忍和陆震玄攀谈时,陆怀清插不上话,便一直在低头喝茶,他觉得自己像一只咣当咣当注满水的水袋,愚钝而行动迟缓。
淡雅的暖黄灯光下,高大的男人脊背笔直,捏着茶杯的动作却又是无比闲适的,他向着陆怀清看过来:“陆同学,平日里有什么爱好吗?”
陆怀清反应了两秒,挑挑眉:“我喜欢音乐,自己组建了乐队。”
他的本意是不想显得自己太一无是处,结果却引来父亲的反对。
陆震玄皱起眉头:“你还在搞那些不务正业的东西?都跟你说多少遍了,你以后是要继承家业的,切记着不能丢了陆家的脸!”
“搞音乐为什么是不务正业?我的乐队现在…”陆怀清不服气。
父子二人眼看就要吵起来,气氛也逐渐紧张。
叶励忍却慢悠悠开口:“陆教授也别生气,有兴趣爱好是好事,令郎多才多艺,以后进了职场,自然也更受欢迎些。”
有了他的解围,陆震玄才收起怒气,摇摇头转移了话题。
至此陆怀清便又被排除在谈话之外,他继续无所事事地灌茶,内心的燥意已经升到了极点,却也只能继续忍耐下去。
到了晚间十点钟,一行人这才走出茶室。
都市的夜晚霓虹灯闪烁,陆怀清迟疑了一会儿,出于节礼,他还是走向那辆黑色车子前站定:“叶先生,谢谢你刚刚的解围。”
他自诩天之骄子,从小到大,都是比别人优秀的存在,但不知为何,今天却处处露怯,头一次产生了不自信的感觉。
男人强大的气场始终在压制着他,只淡淡扫了他一眼,便上车离去。
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成拳,身边又有车子停下,陆怀清压抑着情绪,低头拉开后排车门,喊了声‘父亲’。
“上车吧。”陆震玄打量着儿子,笑了笑道:“觉得被人家比下去了?这也正常,你的阅历和经验都比不上他,以后多磨练磨练就好了。”
…
闻声这一晚睡得并不好,早上起来,她的面颊有些肿,只好先用冰箱里的雪糕敷了五分钟,时间不够,略画了画眉毛就直接出门。
到了学校礼堂,一年一度的奖学金评选活动即将开始,后面的座位已经被学生坐满,她索性就坐在第一排最显眼的位置。
对于奖学金,闻声一向是非常重视的,她把这个当成自己努力的成果,站上领奖台时,她会觉得无比荣耀开心,仿佛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从大一开始,闻声就一直拿一等奖学金,她的成绩一直优异,这次也觉得毫无疑问,只是名字念了一个又一个,却始终没有她。
闻声的面色渐渐沉下来。
时小鹿猫着腰,从后排挪过来,坐在了闻声身边。
小姑娘目光担忧,欲言又止道:“声声…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你前几天被人举报到系主任那里去了,所以才会…”
“举报我什么?作风不端正?徇私舞弊?”闻声挑挑眉。
“是作风不端…但也没什么实际证据什么的,系主任就信了,原本你是还是一等奖学金,结果临时被他给撤了。”
时小鹿后面还说了很多话,但闻声都没听进去,她站起身走出礼堂,被炫目的阳光刺了一下,一时间陷入另一个光亮灼热的世界之中。
反应过来后,她买了一大桶绿茶牛奶冰激凌,坐在石阶上用勺子舀着吃,连盒子缝隙的最后一点点都仔细地刮干净。
随手将空盒掷入垃圾桶,她站起身,折返了回去,在礼堂门口拦住了刚刚走出来的系主任,她先做了自我介绍。
“韩主任你好,我是闻声,就是被你撤掉一等奖学金的那个学生。”
“哦,是你啊,我对你有印象。”对方眯着眼点点头,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他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名叫韩文理,身上有着这个年纪男普遍存在的啤酒肚,气质和容貌都很普通,看起来市侩气十足。
“我有问题要反映,我的奖学金无缘无故被撤销,这不合理。”闻声光看着这人,就莫名觉得很不舒服。
她索性开门见山:“请韩主任重新调查,严惩恶意举报的人,然后把把奖学金名额还给我。”
估计想不到她会这么有胆量,居然敢跑到他跟前来质问讲条件,韩文理的神情有些惊讶。
片刻后他又轻蔑地笑:“现在的学生,可真是肆意妄为啊,可没有我们那时候单纯,你用脑子想想啊,那么多人举报你私生活有问题,没开除你学籍已经是很好了,你还想要奖学金?
事已至此,闻声心里早就明白,她的奖学金是要不回来了,因为这个评选机制中也包含‘品德’一项,只要有心人从中作梗,怎么都能给她卡下来。
她看着这韩主任,目光讽刺:“所以只需要莫须有的诬告,就可以把一个人毁掉,对吗?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去举报,说韩主任你作风不端?”
“你简直…目无尊长!你的父母是怎么教你的!”韩文理像被踩到尾巴了似的,一蹦三尺高,火冒三丈骂了起来。
但注意到面前女孩那冰冷的目光时,他不知怎么便有些心虚,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背后空荡荡有风吹过,陡峭的台阶近在咫尺。
眼见中年男人的脸上终于露出惧怕,闻声停下慢慢逼近的脚步,转身离开。
礼堂外灼热的阳光再次将她包围,而她脚步匆匆,不期然撞入一个怀抱中,又被来人用有力的手臂拥着,塞入凉爽幽暗的车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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