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发泄出去的邪火瞬间掩了声息,游栀不免有些无措,低垂着的睫毛轻颤了下。
抬眼和谈应许的目光迎上,他瞳色似湖水般平静,游栀琢磨不出什么情绪。
她没说什么,弯下腰,认真将自己的拇指放在录入处,电子触板上似乎还留着别人的余温。
录指纹花不了多长时间,游栀穿着裙子蹲着操作,余光瞥见身旁被遮住一片光。
谈应许没走,就在一边看着她录,她顿觉这会时间过的特别慢。
她向来不是别扭的性子,可对上谈应许这几次总要发生点掉面子的事,自然有些不自在。
玄关的位置并不宽裕,游栀起身时没小心,头顶直直撞上谈应许的下颌。
清脆的一声响。
游栀抬手虚虚拢住头顶,也没感觉自己撞着有多疼,没好意思直接放下来,就那么生举着手,不动声色抬眉扫了一眼被自己撞到的那位。
二人正处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只有几次短暂的交流,游栀自知态度不怎么样,不过倒是觉得确实不应该给谈应许什么好脸色。
这次也不例外,她不打算开口道歉。
她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谈应许那块之前干净白透的现如今被撞得红了一大片的肌肤。
头可真够硬的,游栀有些想笑,一想到不合时宜,又生生憋了回去。
她有恃无恐抬眼,正迎着谈应许不够友善的目光,一双鹿眼笑意盈盈丝毫没有应该做些什么的觉悟。
落在眼里颇有些挑衅的意味。
谈应许神色里的不耐烦转瞬即逝,又恢复到他那张始终不变能在三伏天里降温的冰霜脸,只是下颌的皮肤绷紧,眼睫轻轻颤动。
游栀自然没有察觉,见谈应许没有让开,就打算侧着身子离开这个逼仄的位置,下一秒就听见冰茬似的声音喊她的名字。
“游栀。"
谈应许缓缓张口,慢慢吐出音节,节奏轻柔又带着警醒的意味,女孩终于后知后觉地心虚。
游栀几乎是同步抬头,会厌处不受控制做了吞咽的动作,很本能地回应了他,尾音里竟然不自觉发虚。
“嗯?”
二人停下动作沉默良久,游栀思考半天也没有从谈应许的面部表情上揣摩出什么意味。
女孩正静心思忖,下一秒巨大的黑影朝着面门呼了上来,
“砰!”
闷闷的,不算大声。
门缓缓摆动回去,游栀的额头出现了一块明显的红印子,二人又重新面对面。
她终于思考出那是一个怎样的表情了,邪恶的,带着报复心理的,上扬的嘴角弧度透着令人十分生厌的气息。
最初游栀最多觉得这人顶装,成天到晚不知道摆臭脸给谁看,现如今也能直接和讨人厌挂上钩。
游栀甚至能听清自己的牙齿在咬的吱吱作响。
显然谈应许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像个没事人一样转身离开,甚至没赏给游栀一个眼神。
“谈应许你有病是不是?!”游栀没控制音量,只觉得气血上涌,“脑子被人夹了吗不会讲话?”
谈应许停下脚步,转头看她,游栀觉着那是对她挑衅的眼神的“回敬”。
果然接下来的话意料之内地不够中听。
“原来你也觉得不会讲话的人是脑子被夹了是吗?”谈应许皮笑肉不笑,“我还以为大小姐不明白做错事情要道歉的道理呢。”
游栀张口欲辩驳,正赶上气还没消一时间竟然语塞,只能愤愤送了谈应许一个白眼。
见人气得说不出话,谈应许似乎也没有继续吵架的性质,转身上了楼。
游栀捂着额前的手没放开,比起额头的疼痛更厌恶的那点憋屈。
看着谈应许的背影,游栀想着这口气她早晚得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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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栀有个毛病,生了气就愿意躲起来睡觉。
这么一闹腾,人直接从上午睡到了晚上。
如果不是徐女士来敲门,这会她还不能醒呢。
“阿栀,你在里面吗?”
游栀听见声音迷迷蒙蒙爬起来,感觉身体像散了架,骨头缝里面都透着疼和疲惫。
整个人无精打采给徐明珠开了门。
“这孩子怎么了?”徐明珠看着她状态不对,伸手探上游栀额头,“呀,这么烫,你又洗冷水澡了是不是?”
游栀半眯着眼没回答,整个人挂在徐明珠身上,两只胳膊紧紧拥着妈妈,哼哼唧唧在她怀里蹭个不停。
“真不听话,”徐明珠叹了口气,把人向上托了一点,游栀几乎已经和她一般高了,这个动作有点费力,“去医院打针?”
一听打针,迷蒙的目光瞬间清明,忍着头痛从徐明珠怀里挣扎起来,清了清嗓子。
“我没病。”
说着话的时候眼神都跟着发晃,徐明珠看她这副模样都觉着好笑。
“我真的可以,不想去医院嘛。只是有点发烧,吃点退烧药就好了呀。”
徐明珠食指点点女孩额头,拖长音道:“你呀——”
二人正周旋着,身后一个人影从隔壁闪出来,徐明珠注意到,朝着那人点点头。
谈应许停住脚步,也礼貌地叫了声徐姨。
游栀看着他那副假正经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随便扫了一眼,他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没看清,随即翻了个白眼。
“我去给你找退烧药,”徐明珠拍拍游栀的头,“去屋子里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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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栀身体素质向来不差,布洛芬冲剂喝下去没多久,额角就沁出一些汗珠。
她窝在被子里,这会又不敢打开空调,靠着床头又重新打量了这间屋子。
熟悉一个地方的最快方式就是在这个地方的床上躺一躺。
本来在这栋房子里的时间并不多,愣是让游栀把这睡熟悉了。
烧了一天的后果就是把味觉和饥饿感全都烧没了,这会体温降下来一些,空了一天的胃终于有机会叫嚣。
这会天黑透了,外面的月亮亮汪汪照进来,游栀借着冷白的光捡起之前在书桌上发现的那本书。
仍旧是一堆看不懂的,却很漂亮的,鬼画符。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一下,嗓子跟着抽痛,又很快调整过来。
游栀又翻了两页,从一边捞起手机,对着其中一页识图。
是西班牙语,百年孤独。
这些字迹很漂亮,是蓝色圆珠笔的印迹,有些掉了色,并不完整。
这些字母虽然看不懂,但看上去又舒心又漂亮,让她很有探索下去的**。
又往下翻了两页,看见页脚处标了一个小小的漂亮的字,清。
游栀拄着下巴研究了一会,没研究出来什么门道,泄了口气,随手把书放在一边。
有了胃口第一件事当然是觅食,当她出现在楼下餐厅时才发现三个人正在吃晚饭。
有了上午和谈应许并不愉快的互动,这会看见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吃饭就更难受了。
“小宝你醒啦?”徐明珠放下碗筷招呼她,“快过来一起吃,还想着你懒得起床过一会给你送上去呢。”
说着起身把女儿揽到自己身边坐下。
谈季清听了觉着这个称呼有意思,也跟着和蔼地叫:“小宝?看来是我叫得生疏了,来,八宝鱼,叔叔和妈妈在外面吃饭的时候遇到了这么一道菜,觉着味道不错,回来特意下厨给你们吃,尝尝。”
一道从摆盘到气味色香味俱全的蒸鱼被推到游栀面前,游栀瞬间觉着心中那股郁气舒展不少。
“是我从前把阿栀惯坏了,”徐明珠捏了一下游栀的鼻尖,“是不是啊小宝?”
骤然当着两个外人的面被调侃,游栀有些难为情。
她都多大的人了?
更何况其实自青春期后游栀就没和徐明珠有很多的相处时间了,大部分时间徐明珠都忙于工作,而游栀也就慢慢养成自立的习惯,再后来干脆延展成“住到学校宿舍”,不过这些徐明珠都不知道。
像今天这样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至少近半年来是头一回。
游栀抬手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尝味道,哪怕是还在病中,也能尝出这道鱼的滋味。
好吃到眯了下眼睛。
睁开眼正看见坐在对面的谈应许,游栀瞬间觉着味同嚼蜡。
她一直疑心自己敏感,但如今她很确定,不是自己敏感,而是这个谈应许的的确确在笑。
可是他的上半张脸毫无表情,如此冷淡,迷惑了她。
一时间她也分不清谈应许是在笑什么,也许是她吃鱼的状态不太雅观,也许是妈妈那句小宝。
游栀很想撂下筷子和他大吵一架,但并没有什么由头,倒显得她无理取闹又很敏感。
遇到这个谈应许准没好事。
她机械的往嘴里塞菜。
“我记得你妹妹那个房间没有加湿器,她生着病不舒服,一会先把你屋子里的拿给她。”
谈季清支使谈应许,游栀本想拒绝,屋子里没那么干,但能让谈应许吃亏的,游栀都想试试。
于是她什么都没说。
“没在我房间,放到地下室去了。”
谈应许敛着眸子,他坐在背光的位置,脸上落下一大片阴影,阴影里无人察觉地,谈应许看见坐在对面埋头吃饭的女孩,额头上那块红肿还没消去。
“那明天。”
“明天没时间,”谈应许抬眼起身,“明天我去学校自习。”
这话倒是没扯谎,游栀刚上高一,一是课业没那么紧,二是就算周日自习她也不会去,而谈应许就不太一样了,高三的重点班,约定俗成的周日到学校自习。
游栀撇嘴,不过是不想给自己的托词。
谈季清也没装起他的长辈威严,任由谈应许上楼,转过头和游栀解释:“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那个臭脾气。”
游栀煞有介事点点头表示赞同。
退烧药的效果见效很快,加上饭菜味道十分可口,她的胃口并没有受生病影响,把一整碗饭都吃光了。
慢慢踱步上楼,身上的酸痛劲虽减轻不少,仍旧犯困犯累,打算漱漱口就睡了。
半阖着眼走到卧室门口,眼前人影一晃,游栀瞬间吓精神了。
伸手抚平胸口起伏,看清来人后长舒一口气,提着精神拿起强调:“找我?想干嘛?”
谈应许面上线条是柔和的,出乎游栀意料的是没说什么挖苦讽刺的话,而是又往前走了两步,凑到游栀面前。
游栀屏气,下意识站的更直些。
对方递过来一个小巧的长条药盒,游栀接过来一看,治疗擦伤的。
“皮肤擦伤,这个药很有用。”
游栀反应过来,有些恍然:这是什么意思?
谈应许道歉吗?有点太好笑了。
她绷起小脸,歪着脑袋仰头凑上去打量着谈应许的下巴,谈应许被逼退了一小步。
“你说有用我就要用?”游栀退回来冷斥,“有时间来嘲讽我不如研究你自己。”
说完就把手里药膏往谈应许脸上扔过去。
做完这一切,游栀迅速闪身回卧室,把“不速之客”挡在门外。
她长舒了一口气,耳朵贴紧门板听着外面的动静。
什么也没听见。
忽然她就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一颤一颤地。
小学鸡互掐[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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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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