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半边山海(十八)

江潮生是不是真的喜欢“无山”和“近月”这两个名字,苏近月不知道。

但是在他们跟随着老葛的步伐,沿着蜿蜒曲折的山道前行,脚下踩着松软的土地,分开缠绕在凉爽树荫间的藤蔓,终于达到老葛之前和他们所说的,无山半山腰的天然舞台时。

“愿乘泠风去,直出浮云间。”

李白这首《登太白峰》所描绘的意境,他们是切切实实感受到了。

目光所至之处,是一块开阔的柔软如同绿色地毯的草地,风吹过,掀起阵阵绿浪。

绿色草滩的尽头,能够看见山脚的大头菜村,房屋错落有致,田埂上村民们正来回穿梭,劳作着农活。

壮阔的自然美景与淳朴的人文景象完美结合在一起,这就是《山海》电影拍摄中梦寐以求的场景。

江潮生被眼前的景色深深吸引,他忍不住再向前走了几步,想更加仔细感受着这份生命的力量。

拂过面庞的风逐渐大了起来,不再像是江南温柔的柳条,有点塞北萧瑟寒冷的肃杀意味。

苏近月分开被风吹乱的头发,只见山谷间的云朵越聚越多。像是蒸汽,翻滚在山的周围,又像是烟雾,袅袅缭绕。

原本湛蓝的天空也开始被云气遮掩,呈现出灰色的质感。阳光透过云层的空隙,落在地上坠成点点光斑,犹如油彩画。

拂过面庞的风逐渐大了起来,不再像是江南温柔的柳条,有点塞北萧瑟寒冷的肃杀意味。

葛大爷抬头看天,只见山峰处缭绕的云雾,喊了句:“不好,这是要下大雨了。”

听葛大爷这么一说,江潮生和苏近月也开始察觉到,虽说山上的空气冷些湿些是常态,但是现在周遭的空气确实过于湿润和清凉了。

这便是他们要将当地人做向导的原因了。不然这大雨一旦倾盆而至,山路泥泞,下山过于危险,他们就只能被困在这里。

“那我们现在下山?”苏近月向葛大爷提议的时候,留意到江潮生正从包中拿出相机,抓紧时间多拍摄一些场景照片。

无山自然没有修建的水泥山路,葛大爷带他们上山走的路,都是山间走多了自然而然形成的野路。

他们费了大力气上了山,现在这想要的拍摄地虽然找到了,却还没研究透,机器能不能架设,能上来多少人之类的最基础的,都还没看好,就要直接下山,心中肯定是可惜的。

江潮生争分夺秒拿相机拍,和苏近月的沉默,让葛大爷明白了这两个年轻人还是不甘心就这么下山。

他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提出了另外一种应对方案:“这雨马上就要下下来了,要俺说,现在下山,估计走半道上就得淋雨,上不得下不去,反而危险。”

“俺的屋子就在这附近,你们如果不嫌弃,就到俺家里将就住一晚,明天一早俺再带你们到这来,好好看看。”

葛大爷主动提出来,江潮生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他在出声回答之前,还是仔细看了下苏近月的神情。

毕竟他之前采风时风餐露宿惯了,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就万事大吉,苏近月可和他不一样,他可不能替苏近月答应,未免就有些强人所难的意思了。

苏近月见江潮生不发一言地看着她,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了?”

江潮生收起相机,正想说要不还是下山吧,就见苏近月已经转身准备跟着葛大爷走,见江潮生还站在原地,回头催促道:“明天再陪你过来接着拍,先走吧,不然等会儿雨下起来可就麻烦了。”

多亏苏近月的当机立断,他们前脚刚进葛大爷的房子,后脚这雨就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雨势之大就像是天空漏了一般,水直接泼洒下来。

这要是下山,他们肯定得在半路上被淋成落汤鸡,还不懂能不能安全到达大头菜村。

“大爷您可真厉害,这是未卜先知啊。这说下雨还真的就立马下雨了。”

苏近月放下背包给江潮生使了个眼神,江潮生便知道,他们要在葛大爷家借宿一晚,还是得多和葛大爷说说好话,毕竟打扰了人家。

葛大爷本来一路上就和江潮生聊得挺开心,倒是不怎么介意他们二人的留宿,还担心自家房子条件一般,怕他们城里来的呆不惯。

听江潮生这么一说,葛大爷摸着胡子笑了:“俺这种粗人哪里懂什么算卦啊。”

“俺是靠天吃饭的,想不饿肚子,当然得能看懂老天爷才行。”

葛大爷此话一出,苏近月顿时对葛大爷肃然起敬。

她有些明白为什么江潮生会经常跑出去采风,会发现渔村和大头菜村,原来有的时候,真理与灵感就在朴素的生活之中。

只是这山间的生活,确实有的时候过于朴素了一些。

苏近月看着江潮生熟练地坐在小板凳上,从身后抽出两三根树枝,从中间拦腰把它们折断后塞进土灶台内,再用扇子扇着风,让炉子内的火更旺一些。

“水烧开了吗?”

“还没有。”

得到苏近月回答的江潮生,更加卖力地扇起了扇子。

黑烟顺着江潮生扇风的动作从灶台内飘了出来,把他那张俊俏的白脸都给熏黑了。

苏近月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本来是真心实意地敬佩江潮生的,毕竟连这种土灶都会生火和用,江潮生真真的生活技能点满了。

只是江潮生确实很神奇,总是在本人无察觉的散发魅力时,又会弄出点有趣好笑的事情,就像他现在脸上的黑灰。

葛大娘进厨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她第一反应就是,城市里来的年轻人果然不懂用土灶,这花脸弄得。

再凑近一瞧,却发现江潮生这火生的有模有样,锅里的水也顺利烧开了,可以下鸡肉烧汤了。

葛大娘本来以为这个俊俏小伙子,说他来烧锅,这样他们两口子去收拾房间准备东西,是个客套话。

毕竟哪有真的让客人来烧火的道理,所以葛大娘在给葛大爷指了各个东西放哪里之后,就赶忙过来忙饭。

没想到,这江潮生说的倒不错,是真的节省了时间,不光菜都替她洗好切好,锅也烧开了,她只要把食材下锅就可以了。

“行了,这边就教给大娘来忙,你们快去洗把脸,准备吃饭了。”

江潮生拿着葛大娘那红色小镜子,看见自己脸上一道黑一道灰的印记,这才知道刚才苏近月一直看着他在笑什么。

他还以为真的是苏近月开窍了,能够领悟到他的魅力所在了。

江潮生用毛巾往脸上一按,狠狠地抹了两把脸,想要把自己的难为情和羞耻一起抹去。

就在这个时候,苏近月的声音从背后响了起来,倒是没有着取笑的意思,平常的像是朋友间的闲聊:“没想到你还真会烧火。”

“嗯,小时候爸妈没空管我,一放假就送我去夏令营冬令营之类的,自然而然就学会了。”

江潮生没想到自己这个回答,让苏近月又多了一个对他的误解。

果然是这样!

艺术家果然会有着和父母的隔阂和不为理解的悲惨童年!

苏近月看着江潮生的眼中多了一丝怜悯,难怪江潮生做饭那么好吃,原来都是被逼的啊!

苏近月脑海里开始想象着,小江潮生用他那小小的身躯,费力地吹起生火的场景。

江潮生回头就看到苏近月以一种微妙的表情看着自己。

难道是自己脸没擦干净?

江潮生举起那个印着八十年代风格图案的小红镜子,左看看右看看自己的脸,是擦干净了没错啊。

江潮生正犹豫着要不要问苏近月,葛大娘就喊他俩去吃饭了。

“哎呀你俩长得可真俊呢,俺们村子里可少来人,更别提像你俩长这么好看的。”

这葛大娘夸人长得好看的夸法,和大头菜村里的村民如出一辙,就是简单直接,反反复复的说好看。

“俺以为那李干部长得够好看的了,人家那是大学生,那气质,没想到你俩长得还要好看,你俩得是比大学生还厉害的吧?”

葛大娘的认知里,大学生那就是很厉害的,李想不管是上大学,还是毕业回来,那都是镇上开着别着大红花的车来接送的。

现在这江潮生和苏近月,不仅长得比李想还要好看,来的时候村里还敲锣打鼓,那肯定得是贵客,那就是比大学生还厉害。

不知道为啥,平日里各式各样的委托人,苏近月都应付的游刃有余,但是像葛大娘这样的,苏近月倒是招架不来。

那些委托人再怎么听不懂话,苏近月都能揣测出他们心里所求。知道他们想要什么,那自然就好应对。

而葛大娘和葛大爷不一样。苏近月只好埋头吃饭,还好江潮生似乎很擅长应对这种场面,说着吉祥话,哄得葛大爷和葛大娘直乐。

饭后葛大娘连洗碗都不让他们洗,俨然把他们当成了客人,而非借宿的打扰者。

“这是俺儿子的房间,你俩就将就着睡,新被褥已经给你俩放好了。有啥事喊俺,俺和大爷就在隔壁。”

葛大娘出房间的时候,还贴心的替他俩把房门给关上。

随着门砰的一声关上,气流扰动着房间内的蜡烛,火光略微跳动。

没错,葛大爷家到底还带着传统想法,晚上不用电,用着原始蜡烛照明。

不过这不是最要紧的问题。

苏近月看看江潮生,再看了看床板上的一套被褥。

没错,大爷大娘只给他们准备了一床被子。

她这才发现,大爷大娘绝对是误会了什么。

烛火摇曳下,苏近月端起烛台想要把房间看的更清楚一些,才发现,这两只蜡烛居然还各刻着个“囍”字,合起来还是龙凤的图案。

……

苏近月知道,合理的解释应该是,为了表示对他们客人的尊敬,所以把家里最好的蜡烛拿出来点了。

但是此情此景,未免有些太过于尴尬了。

本来她和江潮生就是纯洁的工作伙伴关系,因为下雨所以被迫共处一室,大家都是成年人,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这被褥,苏近月手里拿着烛台,这会儿随着烛台照向被子,光线亮了些,苏近月这才看清,大娘说这被褥是新的,确实没错。

因为这被子是大红色的,上面同样绣着游龙戏凤,还有那熟悉的大大的“囍”字。

原来同床共枕并不是最可怕的。

更可怕的是,她即将要点着花烛盖着喜被,和江潮生同床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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