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从大头菜村回来了有些许时日,但苏近月还是会,时不时的回想起,在村子里的那些场景。
她总觉得那时的江潮生,和现在的这个江潮生有些不太一样。
当然,江潮生肯定是如假包换的同一个人,毋庸置疑。为此,苏近月把她的这种感受归结于,是在陌生场景环境下,对于熟悉的人会产生的一种特殊感觉,这点在心理学上也有科学解释。
还有就是,可能这段时间她都在忙着编剧的工作,难免会感性会较之以往,变得更加多一些。
苏近月自己都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还是不好。
不过不用苏近月思考太多,给她恢复自己往常理性决策的机会就到了。
许久没有联系的傅言打来了电话,说是西洲公司的一个案子,一审败诉,荣晓准备二审上诉。
这个案子对于西洲公司至关重要,为了确保君达律师事务所不失去西洲公司这个大客户,律所主任的意思是,如果苏近月最近抽的出来时间,还是由苏近月亲自来打这个二审官司,比较稳妥。
傅言在向苏近月传达律所主任的意思时,自然是已经在保证委婉的同时,翻译的更加直接了一些。
说到底就是,西洲公司本身就是律所的大客户,西洲公司的老板荣晓又是荣升集团的太子爷,更加得不起。
这二审官司,只准赢,不准败。
苏近月领着高级合伙人的钱,该在这时候派上用场了。
苏近月在电话这头摇头苦笑,她就知道主任当时怎么破天荒答应了她的休假请求,还照常给她发薪,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只是这交给她的活,未免也太烫手山芋了一些。
还好《山海》电影的拍摄已经渐入佳境,剧本也已经打磨了许多遍,苏近月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应该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个案子关系到荣晓的西洲公司,上次想要拉荣晓投资没有能够成功拉到,现在她要去给荣晓的公司辩护,可能会和荣晓有接触。
她在和江潮生请假报备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江潮生放下手中的剧本,歪着头看着苏近月,似笑非笑:“你有事就去忙呀,为什么要来向我报备?”
被江潮生这么一问,苏近月反而自己愣住了。
对啊,她为什么要和江潮生说。
按江潮生的原话来讲,她可是给《山海》剧组拉来五千万的金主,应该拥有着相当大的话语权和自由度,想干嘛就干嘛,用不着和江潮生这个导演请假报备。
苏近月思索了片刻,给出了合理的解释:“因为目前我们同属于《山海》电影这个项目里的,我现在去打官司算是额外接私活?所以本着职业道德,还是得和你说一声。”
江潮生倒是没有想到苏近月会给出这样理智的回答,公事公办,很符合苏近月一贯的行事作风。
只是他本来在听到苏近月特意提到案子具体是和荣晓相关,和他说这一点,还以为是苏近月怕他多想。
多想什么啊……
苏近月本人坦坦荡荡,压根没有半点乱七八糟的儿女情长,多想的明明是他江潮生。
江潮生将失落小心翼翼地掩藏起来,露出自己一贯的笑容:“好,要不要等会儿收工后我送你?”
剧组现在拍摄的片场在建宁市外的郊区,离君达律师事务所有一定的距离,苏近月这几天都和剧组一起住在片场附近的公寓,自己没有开车。
苏近月谢绝了江潮生的好意:“不用了,傅言来接我,已经在路上了。”
“好吧。”江潮生心不在焉地卷着剧本,好像这样就能把不舍和酸涩从心里给排挤出去。
“这几天的排戏都比较紧,你还是抓紧时间好好休息。”
苏近月紧接着的一句话,便又让江潮生的心放了晴,他笑着应了下来,拍着胸脯保证,哪怕苏近月这个大金主不在,他也一定会好好拍电影的。
-
“想什么想的这么开心?”红灯间隙,看着副驾驶座上苏近月脸上带着的浅浅笑意,傅言忍不住问道。
和苏近月一段时间没有见面,傅言本来以为苏近月会有些许变化,然而见到真人后,傅言发现,苏近月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和以前一样,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改变,苏近月也没有被江潮生坑骗着去拍什么电影,还是那个带着他的师傅。
然而,要说真的完全没变也不对,江潮生明显感觉到,苏近月身上原本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气息,淡漠了许多。
“没什么,想到片场一些开心的事情。”苏近月笑着回答道。
苏近月以前也爱笑,然而那笑容是职业的,公式化的,是抱着让工作能够更加顺利开展的功利目的。
苏近月现在的笑容,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动人心魄的,清浅却更加动人。
傅言知道苏近月这番改变是因为谁,握着方向盘的手攥紧了一些,深吸一口气又松开,他扯起笑容,将谈话的内容引向他和苏近月共同熟悉的专业领域:“我先简单和你讲一下,这案子是个什么情况吧。”
西洲公司起势于,在短视频APP的冲击下,传统视频网站的市场受到影响,而西洲公司作为视频分享网站,成为年轻人高度聚集的文化社区,对于网络热点敏锐度捕捉度都很高,成功借着这一冲击,进一步提高了市场份额,并且成功上市。
手握大量活跃用户,西洲公司自然最大程度的将用户进行转化变现,开始涉足直播、电商、游戏等多个行业领域。
西洲公司的业务扩张,必然需要更多专业人士的支持,这被告,也就是此次案件的委托人孟文光,就是去年傅言高薪从方科公司挖来的技术高管。
这一挖,就挖出事来了。
手握技术或者客户资源的高管职员,都会签署竞业限制协议,以防公司被恶意竞争。现在孟文光的前公司,方科公司,就起诉孟文光违反竞业协议,要求支付赔偿金两百万元。
一审官司自然是君达律师事务所接的,这案子前不久,败了诉。
眼看二审在即,主任这眼见无法突破,这二审如果还改判不了,那可就麻烦了,于是这才让傅言请苏近月“出山”,哦不,出片场。
“是挺麻烦的。”听完傅言对于案情的简单概括,苏近月摸了摸自己的手指,感叹要不君达律所怎么能挤进红圈所呢,主任可真的会找麻烦。
“要我说,不如和解得了。西洲公司的财物状况我们清楚,这违约金不过洒洒水,哪怕不从西洲公司出,这三百万的违约金,对于荣晓这个荣升集团太子爷,不就是个零花钱。”拜这个案件所赐,傅言这几天没少被主任批,头都大了。
看着傅言皱着一张苦瓜脸,苏近月觉得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她控制好力度,敲了下傅言脑袋:“跟师傅跟了这么久,还看不明白?这案子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当然和解不了。”
傅言虚心求教:“愿闻其详。”
“方科公司是肯定会告的,不然以后公司高管说走一走,一点代价都不用付出,这公司还怎么管理?这技术高管都不敢用了。”
“至于西洲公司方面,他们当然想尽快了解案件,这违约金,他们肯定能替孟文光付得起,问题是,这违约金他们不能付。”
“如果以后挖一个人,就要付违约金打场官司,这案子目前一审还败诉了,以后西洲公司还怎么‘广纳英才’。”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傅言恍然大悟:“姜还是老的辣,还得是师傅厉害。”
“你这是夸我厉害还是损我年纪大呢,行了,别耍贫嘴了。都到所了,还是赶紧上去,把一审的材料和判决书都拿给我看一下。”
和傅言聊了一路,苏近月倒是无缝又回到了以前在君达律师事务所的工作状态。
“早就给你准备好了,这是庭审记录,这是判决书,这是……”
傅言拍着桌子上排列整齐的材料,给苏近月一一介绍。
苏近月看着正熟练地给她倒咖啡的傅言,感觉有些恍如隔世。
她的办公室,现在应该是傅言的,保持着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的陈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今天回来,桌子上的文书文件的摆放位置顺序,全都是按照她以往的使用习惯来的。
就好像拍《山海》的这段时间,她只是出了个差。
“你这保持的挺好的。”
“那当然。”傅言将咖啡递给苏近月,就像以前每次加班,他都做的那样,“毕竟师傅回来了。”
苏近月接过咖啡,馥郁的咖啡香气让她一时有些陌生。她这才反应过来,在《山海》剧组的这段时间里,她都没有再喝过咖啡。
苏近月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等因为憋气缺氧而大脑空白,恍惚感和她无法辨明的微小情绪因此都消退殆尽后,她才将这口气呼出,睁开眼,正常呼吸起来。
“这案子是之前你在跟的?”苏近月翻看着材料,整理的井井有条,傅言对于案件细节有关的提问也对答如流,苏近月便大概明白,为什么傅言从刚才开始就马腿至极。
傅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是的,一审打输了,还要师傅来收拾残局,我……”
“这种竞业案件输了很常见,高管们签的合同都是经过千锤百炼,对方公司的法务和律师又不是吃干饭的。”苏近月打断了傅言的检讨。
一审输了就输了,检讨没有任何用,又不可能让一审法院收回判决,负面情绪只会影响工作效率。
不过看着傅言的样子,苏近月还是安慰道:“你要一审就能赢,那哪还有我出场的机会,嗯?”
此话一出,苏近月和傅言本人皆是一愣。
因为苏近月向来认为成王败寇,不会说这些安慰的话语。
苏近月以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看来自己确实在《山海》剧组呆了很长一段时间,潜移默化中居然不知不觉,被江潮生影响到这种程度。
看着傅言不再消沉,开始积极地向自己说着先前思考的几个辩护方向,苏近月嘴角微扬。
看来江蛊王的说话之道,确实还挺值得学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