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也太不小心了,何时伤了都不知道?”秦钰稳稳地攥着楚添的手臂,垂眸看着他。
“谢殿下关心,小伤而已,不碍事。”楚添动作僵硬地被秦钰攥着手臂,低头不去看他。
“正好我这里有一盒药膏。”秦钰自胸前衣袋内夹出一个精巧的盒子,“我来替大人擦药。”
“殿下使不得。”楚添如临大敌般抬头,挣脱了秦钰的拉扯,慌忙中拱手道:“殿下尊贵之身,怎可替臣擦药?”
“我初来刑部,还要靠大人多多照顾,擦个药而已,大人不必客气。”秦钰说着便打开了盒子,手指挖出一块散发着药香的烫伤膏,勾唇道:“大人意下如何?”
楚添依旧拱手低着头,听着秦钰的声音在他头顶盘绕,心脏不住地颤抖。
“臣……”
“大人还是该早些治疗,不然留了疤可如何是好?”秦钰要忽然攥住楚添的手腕,强迫他抬起头来。
“谢殿下厚爱,臣……臣自己来。”楚添说着便要去接过秦钰手中的盒子。
秦钰却冲着他晃晃手指,眉眼间皆是笑意,说道:“大人看我这手指,这上等膏药可不要浪费。”
楚添一时语塞,他微微张大眼睛看着秦钰,张开嘴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楚添的表情映入秦钰眼帘,他心口处仿佛被猫挠了一下,酥酥痒痒。
秦钰就着这个姿势,一手攥着楚添的手腕,将手指上的药膏轻轻擦拭在楚添的指尖。
指尖相触的刹那,楚添不受控制的喉咙一酸,顿时红了眼眶。
秦钰似乎未察觉到楚添的变化,只是细致地替他擦药,半晌他才放开楚添的手腕,关切道:“大人要注意,别碰水,多擦几次药,好的快些。”
犹如酷刑的漫长过程结束,楚添迅速收回了手臂,小心翼翼道:“多谢殿下。”
“这个也收着吧。”秦钰将手中的小盒子塞在楚添手中,说道:“你自己的身子自己还不清楚吗?最容易留疤了,回去之后记得擦药。”
楚添攥紧了手中的小盒子,抬眸去看秦钰,秦钰棱角分明的下颌,微抿的薄唇,与记忆中的孩子毫无相似,却又合而为一。
他脱口而出道:“殿下还记得……”话未说完,楚添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赶忙闭口不言,默默站在一旁。
秦钰却向着楚添的方向凑近一步,略微低头在他耳畔,温声道:“原来大人都记得,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大人已经忘记我了。”
他眨巴眨巴眼睛,真诚无害地盯着楚添,温热的呼吸打在楚添耳畔,让他避无可避。
楚添舒了口气,抬头对上秦钰清澈的眸子,忽然郑重道:“这么多年来,臣没有一刻忘记殿下。”
秦钰轻笑出声,他将双手背在身后,又向着楚添走近半步,鼻尖几乎贴在楚添脸上,低声道:“记得就好。”
然后他直起身子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冲着楚添客气地笑笑。
楚添一时摸不清秦钰的态度,只是静静站在原地,手指不停摩挲着手中的药盒,半晌他才恭敬道:“此间正厅以后便是殿下在刑部居所,殿下若不合心意,臣再让人重新布置。”
“不必,这样就很好。”秦钰几步走回主座坐下,对着楚添道:“大人别站着了,坐。”
“谢殿下赐座。”楚添坐在秦钰下首,亲自替他斟茶,“殿下请用茶。”
“雨前龙井?”秦钰接过茶盏,目光流连在楚添白净的手腕上。
“不知殿下平日里喝什么茶,望殿下莫怪。”楚添端坐在椅上,低垂着目光,恭敬地回复着秦钰。
“和从前一样,你知道的。”秦钰饮了一口茶,轻轻放下茶盏,温声道:“这茶好,窗前的几盆薄荷也甚妙,有劳大人费心了。”
一股沁人心脾的薄荷清香飘进楚添鼻腔,他自见到秦钰以来时刻紧绷的神经仿佛松懈下来。
楚添轻轻合上眼睛,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芬芳,轻声回道:“薄荷可以提神醒脑,殿下喜欢便好。”
“喜欢。”秦钰直直地望着楚添的侧颜,眼神中流露出无限的温情。
放在胸前口袋的药盒仿佛有了温度,灼烫着楚添的心脏,楚添喉结滚动一下,眉眼弯弯。
秦钰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正欲说什么,门外突然来人禀告。
“启禀殿下,大人,赵姑娘醒了。”
“醒了?”楚添顿时心神归位,他攥紧扶手,起身道:“快带我去看看。”
说罢,他转身对秦钰道:“殿下,赵姑娘是目前刑部主理的一起案子中的相关人,殿下是否与臣同去?”
面前的楚添一改方才的拘谨不安,而是翩翩有度,有条不紊。
秦钰撑着手肘欣赏着楚添的风采,听闻他的询问回道:“走吧,去看看。”
说罢,二人便在仆从的带领下来到了刑部后院的一间偏房。
偏房内的榻上,一个容貌姣好的青年女子斜靠在枕头上,见了楚添,那女子顿时泪如雨下道:“大人救我。”
楚添上前几步,关切道:“赵姑娘莫哭,身子可好些了?”
赵姑娘泪眼婆娑地看着楚添,忽然瞧见了跟在楚添身后的秦钰,她惊恐的抱紧被子,整个人缩了起来。
“姑娘莫怕,这位是……”
“我是楚大人的属下。”秦钰说着,冲楚添点了点头。
楚添默认了这个说法,转而对赵姑娘道:“姑娘莫怕,现在没有人能伤害你,只要你将那日的经过如实讲与我听,我定还你清白。”
赵姑娘怯生生地看着楚添,泪珠啪嗒啪嗒的掉在被子上,她吸了吸鼻子,小声道:“大人明查,王……王宽,真的不是我杀的。”
王宽,户部尚书家的二公子,京城中家喻户晓的纨绔子弟。
赵姑娘正小声说着,门外忽然出来了粗粝的声音,大声喊道:“听说那贱人醒了?让她滚出来!”
赵姑娘顿时像个惊恐的兔子瑟缩起来,不住地发抖,她悄悄去看楚添,试图寻求他的帮助。
楚添略微皱了一下眉,伸手虚扶了一下赵姑娘,安慰道:“姑娘别怕,有我在,你先休息,我去去就来。”
楚添说罢,让侍女替她放下了床帐,这才冷下面色转身,向着门外看出。
秦钰此时问道:“来者何人?”
楚添回道:“死者王宽的大哥,户部尚书的长子,御林军副统领王睿。”
“我与大人同去。”秦钰抬手拉住楚添的衣袖,冲他点一点头。
王睿虽粗鄙却身居要职,楚添不由得担忧道:“那王睿……”
秦钰冲着楚添眨眨眼,轻快道:“他不认得我,我只是你的下属。”
“也好。”楚添侧眸看着被秦钰拉住的衣袖,轻咳一下小声道:“殿下。”
秦钰轻笑一声放开了楚添的衣袖,无辜地将手背在身后,冲着楚添抬抬下巴,示意他带路。
看着秦钰一如当年的小动作,楚添的眸中闪过一道温柔的光,他无奈地笑笑,带着秦钰出门去了。
一出门二人便看到了站在院中身材魁梧的男子,正是王睿。
王睿见了楚添,毫不客气道:“呦,楚大人,我听说那贱人醒了。”
“王统领的消息还真是灵通。”楚添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王睿,冷冷道:“可就算如此,王统领私自闯我刑部,也于法不合。”
“于法不合?那贱人杀了我弟弟,楚大人却包庇她,到底谁于法不合?”王睿怒目而视,忽然他察觉到什么,向着楚添身后看去。
只见楚添身后站着一个身量高挑,面容不凡的青年,正阴恻恻地盯着他。王睿入军中多年,早已练就一身胆量,但此时,直面此目光,他还是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楚添并未看到秦钰同王睿之间的交锋,只是对着王睿客气解释道:“并非是我包庇她,而是事情至今尚未查清,怎能草草定案?王统领切莫心急,待在下查明真相后,定还令弟一个公道。”
王睿丝毫不理会楚添的解释,冲着楚添恶语相向,厉声道:“公道?不怕大人笑话,我那不争气的弟弟就是被这贱人蛊惑了神智,才落得这个下场。依我看,楚大人如此包庇那贱人,怕也是被她蛊惑了心智,入了她那温柔乡了吧。”
“王统领慎言。”楚添绷紧唇角,严肃地盯着王睿,不容置喙道:“统领想为令弟申冤之心,在下可以理解,急切之情也在清理之中,但请统领口下留德,不要平白污女子清白。”
“清白?哈哈哈哈哈……”王睿大笑几声,讥笑道:“她一个青,楼出来的妓,女,有什么资格谈清白二字?”
妓,女二字一出,秦钰顿时张大了双眼,看向楚添瘦削挺拔的脊背。
楚添在王睿质疑的目光中岿然不动,稳稳站定,仿佛什么都不能压垮他的脊梁。
秦钰看着楚添的背影出了神,一时间,他的身影仿佛神祇降临,将可怜之人护在身后,仿佛当年,他一次次挡在年幼的秦钰身前一般。
只是,曾经的他在秦钰眼中无比高大伟岸,如今却消瘦无比,让人生出了一种想将他拥在怀里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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