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钰在刑部磨蹭了一天光景,月上枝头时分才回到府邸。
江泽早已用过了晚膳,见秦钰眉眼带笑地进门,便上前打听道:“呦,我们殿下回来了?今日第一天去刑部,如何啊?”
“多亏了小师叔惦记,一切都好。”秦钰一把扣住江泽的手臂,安抚地拍拍,说道:“师叔放心。”
江泽酸溜溜道:“可不是一切安好嘛,我该给你拿个铜镜照一照,这笑的见牙不见眼的。”
“有嘛?”秦钰摸摸自己的脸颊,难以掩盖笑意浮现在脸上,说道:“师叔过分了。”
“阿钰。”江泽拽着秦钰入座,郑重地看着他说道:“我不是在与你开玩笑,要如何在刑部处事,如何与……与楚添相处,你可斟酌好了?”
“我……”秦钰一时语塞,他仰头看着现在身前的江泽。
“你离开苍梧山之时是怎么说的,回京之前下的什么决心,还记得吗?”江泽鲜有的一本正经,继续道:“你说要回京城为自己讨回公道,要查清一切真相……”
“我自然记得。”秦钰正色道,忽然,他眼神中流露出无限温柔,说道:“可我一见了他,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江泽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问:“你不是……不是说恨他吗?”
秦钰眼神暗淡下来,眼底盈满了伤感,他略低下头,无奈地干笑几声,慨叹道:“我是恨他,这六年来,我没有一日不恨他,可我也见不得他受人委屈。”
秦钰支起手肘扶住额头,用力的揉了揉,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说道:“我自会向他讨个说法,但除此之外,我不希望看到他为难,也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他。”
天下间,除了他秦钰,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审判楚添。
白日里楚添的种种模样浮现在秦钰脑海,画面一帧帧飘过,最后定格在楚添捧着小碗乖乖看他夹菜的瞬间。
这些年来,楚添修缮律法,为民请命,廉洁奉公,他不是未曾听闻。
楚添对得起任何人,只是对不起他。
所以除了他,任何人都没有资格为难楚添,他要看着楚添平步青云,最后只为他一人俯首。
他恨楚添,可恨与疼惜,并不冲突。
江泽看着秦钰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痴儿啊痴儿……
江泽拍拍秦钰的肩膀,说道:“罢了,你自己有计量就好,不过如今楚添是赵王秦铮的人,人前你还是注意一些。”
“师叔放心,我有分寸。”秦钰也拍拍江泽手臂,说道:“改日徒儿请你去京城最好的仙居楼吃酒。”
江泽一屁股坐在秦钰身旁,接道:“好,我可记下了,一定狠狠宰你一次。”
“一定让师叔满意。”秦玉说着,冲江泽伸出手,略带羞怯道:“师叔,能不能再给我一味去疤的膏药。”
“嗯?”江泽疑惑不解。
秦钰难得不好意思地说:“楚添容易留疤,他烫伤好了以后,还是该……”
“……”江泽收敛了方才上扬的唇角,恨铁不成钢地喊道:“没出息的东西,气死我了。”
说罢他便起身要离开,秦钰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说道:“师叔别跑啊,帮帮忙。”
“真当你师叔我是庸医啊?”江泽嫌弃般地甩开秦钰的手,不耐烦道:“之前给你的烫伤膏就有去疤的功效,放心吧,你那心尖子留不下疤。”
秦钰听罢,做作道:“师叔你最好了。”
“好了好了,酸得我牙疼,快放开。”江泽白了秦钰一眼,迫不及待地跑了。
秦钰则坐在原处,不自觉的扬起了唇角。
翌日,是赵氏谋害王宽一案的公堂对质。
楚添是本次审理的主审人,本来这等案件不该由高及侍郎之位的楚添审理,但楚添当时力排众议救下被王家打的奄奄一息的赵姑娘,这案子也就落在了他手中。
一大早,秦钰便到了刑部公堂,一改昨日的精致贵气,今日的他身着一身朴素衣衫,一见到楚添,他带着笑意迎上前去,问候道:“大人,早啊。”
“您这是?”楚添疑惑地看着秦钰,忙与他见礼。
“我给大人做下属,这样才称职。”秦钰冲楚添眨眨眼睛。
楚添看着秦钰的俊颜露出人畜无害的表情,只得温声道:“那就委屈殿下了,您请坐。”
二人坐定之后,众人陆续到齐,楚添环视一圈,吩咐道:“将赵氏和刘锦带上来吧。”
赵姑娘被带上堂,跪俯在地,刘锦则轻蔑地看着她,冷冷地站在一旁。
楚添开口问道:“赵氏,腊月初三那日,王宽死于家中,现场有你二人撕打痕迹,他的死,可是你所为?”
赵姑娘规矩的跪在地上,闻言抬头道:“回大人,我的确与王宽纠缠,但他是在追杀我之时意外绊倒,摔到桌角才死的,他的死与民女无关,还望大人明查。”
楚添略点点头,转而问仵作道:“仵作,王宽的验尸结果如何?”
仵作将文书递给楚添,禀告道:“回大人,接到报案之后,小人于腊月初三查验了王宽的尸身,王宽手臂处有几处抓痕,致命伤在后脑,伤痕与王府堂屋桌角吻合,小人又以银针探喉,王宽并未中毒,因此王宽确死于后脑碰撞。”
“所以说,王宽死于后脑撞击,关键之处就在于,他是意外绊倒自己撞上,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楚添说罢,转而看向赵姑娘,“赵氏,你说王宽是意外绊倒,可有证据?”
“民女,并无证据,但那日……”赵姑娘说着,犹豫地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刘锦,胆怯道:“恰逢那日刘公子去家中找王宽,刘公子目睹了事情经过。”
楚添问刘锦道:“哦?刘锦,赵氏说的可属实?”
刘锦嫌恶地看了赵姑娘一眼,回复道:“回大人,我的确看到了经过,不过,我看到的与赵氏所说并不一致啊。”
楚添问道:“那刘公子所见如何?”
“大人,赵氏在说谎,我那日去王宽家中寻他出门饮酒,一进堂屋,便看到王宽与赵氏厮打在一起,拉扯中,赵氏推了王宽,将他推到桌角,这才要了他性命。”刘锦义正言辞道。
楚添将赵氏与刘锦环视一番,问道:“你二人说法不一,是谁在说谎?”
“大人,民女不敢说谎。”赵姑娘叩头如捣蒜,哽咽道:“民女一年前被王宽霸占,这一年来受尽苦楚,但王宽家大业大,我怎敢与他作对,更不敢杀他啊!”
“说谎!”在一旁的王睿听闻此言,厉声呵斥道:“你这贱人,满口胡言,你既说不敢与我弟弟作对,那为何那日同他撕打在一起?”
楚添提醒道:“赵氏,回答他的话。”
“因为……”赵姑娘哭泣不止,“因为王宽那畜生要碰我女儿,我女儿才八岁,他竟然想……”
刘锦听闻此言,顿时喝道:“所以你就跟他撕打在一处,愤怒之下杀了他!”
“不是我!”赵姑娘连忙否认,她猛得抬起头盯着刘锦,泣不成声道:“刘锦,亏你还是读书人,在此谎话连篇,也不怕污了读书人的名声?”
“你这贱妇,还敢来胡乱攀咬我?”刘锦说着,冲上首的楚添躬身道:“大人,依我看就是这妇人蛇蝎心肠,伺机报复王宽,这才痛下杀手。”
赵姑娘见刘锦如此,向前膝行几步,哭道:“大人,民女冤枉,王宽一个成年男人,我一人怎能敌得过他?况且那日我与他撕打在一起,是他占了上风,甚至想要杀我……”
楚添微微眯起眼睛,问道:“刘锦,赵氏说那日王宽占了上风,可对?”
此时的刘锦仿佛胜券在握,回道:“不错,那日我到时,王宽正拿着刀要……”
“你方才说是他二人撕打在一处,可并未提拿刀一事。”楚添微微抬高音量,盯着刘锦道:“按你所说,是赵氏杀了王宽,你目睹了经过,那为何不报案,而是藏匿于京郊多日?”
“我……”刘锦一时语塞,他思索后答道:“我与王宽相交多年,他死了我伤心过度,在京郊宅子中休养几日,有何不可?”
“哈哈哈,是吗?”一直默默坐在楚添身侧的秦钰此时忽然笑了几声,他质问道:“刘公子与王宽相交多年,好友身死,你是唯一的证人,不赶快将杀害他的凶手绳之以法,却要去京郊休养?此等友情,还真是感天动地啊。”
刘锦似乎被戳到痛处,反驳道:“这与你何干?”
“够了!”王睿不耐烦道:“大人莫要再谈无用之事,赶快将这贱妇定罪才是。”
“王统领,本官正要向你请教,据我调查,刘锦在京郊住的宅子,是王家产业。”楚添意味深长地看着王睿,不紧不慢道:“王统领痛失手足,不赶快让刘公子为令弟作证,反而将他带到京郊休养,意欲何为啊?”
“你……”王睿脸色涨红,还未等他说完,厅外忽然有一人步履匆匆而至,乃是楚添的下属沈平。
沈平捧着一个匣子放在楚添面前的案上,禀告道:“回大人,东西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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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恨与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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