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凌晨两点的夜晚,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黑色七座商务车停靠在一家豪华会所附近的马路边,豆大的雨点重重地击打在坚固的顶棚上,从头顶的方向发出连绵不断的闷响。
车里一共有七个座位。驾驶座、副驾驶与五个后座之间隔着两层不透光且隔音的推拉门帘,后座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开着灯。
后视镜里,路灯下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高大人影撑着伞走近。
“咔。”随着司机按下一个按钮,门自动打开,后排车窗玻璃上映照出一个人极具迷惑性的身影——那张脸乍一看好像刚成年,长得像高中里那种不学无术又长相帅气的渣男或者混混,眼神却全无半分单纯,看着就城府深重很会算计人,“男人”与“少年”这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在他身上融会贯通,形成一种独特的极具吸引力的神秘气质。这样的人不论放在哪里都会成为人群的焦点,事实也的确如此,就连驾驶座上的司机方才等他上车的过程中都忍不住看向后视镜,借着路灯的光窥视了此人好几眼。
司机姓李,今年二十有四,作为顾家的专职司机,他是被管家在几十个应聘人里挑选出来的,形象非常不错,很少遇到过这种能让他心甘情愿承认自己外形上不如对方的人。
来人是顾家二少,叫顾年润,年龄也是二十四,司机只接送过他两回,挺陌生的。
顾年润收伞上车,拉开了驾驶座与后座之间的隔断门帘,与司机说了一句话。
这位顾二少的声音在司机听来极具上位者架势:“去梨天园。”
司机听了这话,握着方向盘的手顿时一抖,有白手套的遮挡抖得不太明显,但身上冒出的白毛汗还是显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与恐惧。
不因为别的,因为这个梨天园是个墓园。
半夜去墓园,还是全首都最偏僻、鬼故事最多、出过几次特大交通事故、清明扫墓都人迹罕至的墓园,那地方所有人都说邪得很,就连导航软件都会建议绕行……李司机看着电闪雷鸣的天空,心里忍不住打退堂鼓,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启动了汽车发动机。
要是普通的雇佣关系,他当然可以拒绝给他开车,大不了扣点工资。但顾家是放眼整个首都,黑白两道都没人惹得起的存在,甚至在家里修建了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牢。尤其是顾家的两位继承人,手段狠辣都是出了名的,只怕今天拒绝了顾二少,明天就在地牢里掉脑袋!
比起被鬼索命,还是被人索命可怕一些。
此时,那个在司机心里比鬼还可怕的顾二少正全身放松地躺在椅子上,把座椅放平,耳朵上挂着降噪耳机,沉迷地听着一段舒缓的钢琴曲。
德彪西,版画集,Pagodes《塔》。
男人戴着名贵腕表的左手安静地搭在腿上,右手按在扶手上,手指随着钢琴的曲调精准无误地敲击着,一曲结束,又开始播放同一首曲子。
单曲循环、整整十年只听一首曲子,正常人早该听吐了,但顾年润明显不是普通人,他保守估计还能再听二十年。
顾年润长了一张恣意的少年人脸,有能力在商业圈叱诧风云灵活变通,私下里的性格却比任何一个中老年人都要死板、倔强、一条路走到黑、钉死在棺材里都不会落泪的那种。
否则也不会干出大半夜给人扫墓这种奇葩事情来。
仅有两条车道的马路上,司机将车缓缓靠边停下,车门刚好对着杂草丛生的上山的阶梯,刻着“梨天园”三个红字的大门已然腐朽,在风雨中立着,闪电照射下泛白的红色凭空生出几分诡异感。
“轰隆!”雷声响彻天空,听得人心里发怵。
司机看了外面的景象,只觉得从头凉到了脚后跟,感觉那门像一张吃人的大口!可那位顾二少却浑然不觉,只撑伞下车,冒着风雨走进了血盆大口似的墓园门里。
真是条汉子……司机心里感叹,麻利地锁了车,然后在车里放了一首佛经壮胆。
顾年润穿着厚厚的黑色登山靴,一只手撑伞,另一只手里提着个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腐朽的楼梯上山,雷雨天能见度很低,可他脚步依旧轻快,大多数时候都不必看路,二十多分钟就到达了山顶。
山顶的灯早就坏了,无人检修,手电筒照亮的尽是些款式不同的墓碑,无一例外被杂草和风雨侵蚀得绿一块白一块,很多上了年头的,上面刻字的地方都平了,连里头埋的是什么人都认不出。其中唯有一块墓碑与众不同,它通体青黑,“许美臻”三字用红漆仔细描摹过,四周没有一点杂草,甚至还放着新鲜的贡品:两枚苹果,一块包在盒子里的小蛋糕——哦,今天是许阿姨的阴历生日,他居然忘了,罪过罪过。
顾年润站在墓碑前,先选了这件事道歉:“对不起许阿姨,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没给你带礼物,现在风雨好大,烧不了纸钱,改日一定补个大的给你。对了,萧至秦是不是也半夜来看你了?蛋糕是他买的吧……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轰隆!!!”一声炸雷响起,吞没了他最后说的那半句话。
“好吧,我说正事,”顾年润有点无奈地看着墓碑上笑颜如花的女人,用小孩儿犯错时才会有的语调说,“我回首都了,主要目的是为了帮您管教你的儿子。阿姨,你死前交代过我,萧至秦心境浮躁做事冲动,要是他将来走上歧途,我一定要拉他一把,现在我来兑现承诺了,但事儿还没开始呢,先和您道个歉。我为了管他,提前调查了他和他圈里人,用的是不正当手段。”
他深吸一口气,接着说:“他现在是什么情况呢?不回家、不上课,隔三岔五出去喝酒,考试挂科四门,补考不过就要退学,也没有继承家业的意愿,和萧董的关系很僵,萧家就他这么一个儿子,所以萧董挺着急的。刚才我和他在会所里喝酒,他答应我,只要把萧至秦管教好,就让我三成利。”
“可萧至秦有多难管,您也不是不知道。所以我找了人,很多人,干什么的都有。他们会协助我,让萧至秦听我话的。”
“那四年在萧家,您真的照顾了我很多,”顾年润怀念地看着照片里的女人,声音温柔,“请放心,我一定会把他教好。”
“不惜一切代价,把他拉回正轨。”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
惨白明亮的光瞬间照亮顾年润隐藏在黑暗中的面庞,哪里还有一丝愧疚,笑得鬼气森森,仿佛有纯真与邪恶两副面孔,又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他装出来的假象。
怎么可能是假的呢?只是他对许阿姨的怀念与愧疚是真的,一想到能够理直气壮地修理她的傻逼儿子就高兴,也是真的。
他这个人,向来爱与恨、恩于怨都拎得很清。
“我要走啦,阿姨,下次犯了错,我也会回来和您道歉的。”顾年润的语气听起来简直就像在和一个活人说话,他这个人言行举止怪异,又长了张蛊惑人心的脸,显然已经成为了整座山里此刻阴气最重的存在。
下山回到车里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不再打雷,雨也小了很多,汽车离开墓园附近的事故多发区域,右转过一个拐角,驶向大路。
顾年润坐在座位上小憩了一会儿,然后拉开门帘:“去兰亭大学。”
“好的顾少。”司机应了一声,心里想:都一个晚上没睡了,他不困吗?
顾年润很困,当然困。不回家睡觉的原因是他在家里睡不着觉。这事儿整个顾家没一个人知道,除了他哥顾北约,不过这个点他肯定没醒,就不去没事儿打扰他了。
到达兰亭大学的时候,已经快早上六点了,有些勤快的大学生已经出来觅食了。顾年润从车上下来,托着疲惫的身躯在街边找了家酒店,也没管什么星级的,开好房就上去睡觉,一觉睡到早上七点,是被自己设置的闹钟吵醒的。
睁开眼,从床上爬起来,打开手机,显示的是空空荡荡的锁屏界面。没有一个人问他到哪里去了,也没人给他打过一个电话。
心情正落寞着,突然手机响了,来电人是“哥”。
顾年润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接起电话笑着说:“早上好啊,哥。”
“你不在家?”顾北约问他。
顾年润:“嗯,在兰亭大学的宾馆睡觉。”
“小李说你半夜去墓园了。”
“对,”顾年润从床上站了起来,打开窗帘,“很奇怪?”
“很奇怪。”
“为什么?”
顾北约语气淡淡的:“一般来说,你什么时间办什么事,会提前半年就安排好。半夜并不是扫墓的时候,说明去墓地这件事是你突然做的决定,对于你来说是一个行为上的异常。”
顾年润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我的正常行为是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你追求稳定,力求把一切人一切事都放在可控范围内,近乎偏执地想要把每一件事都办得十全十美,一旦偏离预期,或者不在预期范围内,你就会感到逃避和焦虑。”
“有道理。”顾年润客观评价道。
“不过我也不能说你什么,你疯狂地想要追求稳定可控的生活,是因为你童年的经历。”
顾年润:“就和你怕黑一样。”
顾北约说:“但我现在已经不怎么怕黑了。”
“因为你走出来了。”
说完,顾年润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但是我还没有。”
“轰——”刺耳的摩托轰鸣声从马路的方向传来,顾年润就站在窗边打电话,从他的角度,能够很清楚地看到一辆改装得很酷的黑色摩托车疾驰而来,坐在摩托上的人脑袋上戴着黑色的头盔,后脑勺露出一截红色的发尾。
摩托车开过去,从他视野里消失,又重新开了回来,这次速度慢了很多,因为后面跟着一辆黄绿色的警用摩托车。
戴头盔的红发男生把摩托停在路边,下了车,好像与交警起了一些争执,但也没争几句,那辆摩托就连带头盔一起被收缴了,没办法,谁让市区禁摩呢。
顾年润笑了笑,目光落在摘了头盔的红发男生脸上。
十年不见啊……
萧至秦的头发染成暗沉的深红色,皮肤苍白,身材对于一个alpha来说有些瘦弱,他孤零零地站在路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出来抽,点燃吸了一口,捂着嘴咳嗽,又掐灭了烟,连带整包烟和打火机一起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不知不觉间,顾年润的右手已然搭在了冰凉的窗户玻璃上。
十年了。
萧至秦也没走出来。
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开了(冒头)不过也没地方可以发开文声明。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但还是为了打发时间写了(走来走去)
正常更新应该是隔2~3天更。
俩人之间的情感关系非常非常非常复杂,不是一句仇人就能简单概括的[心碎]而且都多少有点心理上的小毛病。
(我胆子小不敢和人交流,所以评论一般都不会回复……但是评论都会看的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后五一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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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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