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钐我没事,只是鼻敏感而已。」
马车内流出温雅动听的嗓音,甚至还带一点笑意:「你这般慌慌张张的样子还真不像你。」
「我们还是别耽误了时间,这里风又大,尽快出发吧。」
冼钐犹豫了片刻,终是答应了。
「好。」
「我这就去准备启程。」
随着马车徐徐开始启动,夕灭终于把视线放在即墨倾上,却发现对方此时也在看着她。
「这位不请之客,可以放下你手上的鞋子了吗?」
即墨倾刚说到一半,鼻子又开始发痒,赶紧握成拳头放在嘴边。
「如你所见,这打乞嗤之事并非我愿,你又把这......靠我靠得太近,我实在不能保证下一次会在什么时候......乞嗤!」
「哼!你这形容倒是生动!」
夕灭嘲讽一笑,却还是把鞋子放低了。
「我无意伤人,只不过是借你顺风车一搭。」她把自己来意说出。
「谢谢。」即墨倾点头笑道。
夕灭看着眼前那个冲自己笑的男人......着实觉得毛孔倒竖。
好吧,或许是她想多了,对方可能就只是普普通通、礼貌地道谢。
毕竟风一吹就倒的柔弱美男子,可能连说话也是这般柔弱的吧。
夕灭这么一想,忽然觉得对他下不了手去。
真的,倘若对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狠下心,我都感觉好像欠了世界一个解释!
夕灭在心中恼懊地想:「这该死的罪恶感呀......」
说到底,这只不过是她心太软。
只不过......她竟然会有心软的一天?
夕灭实在被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
她在死亡边缘连爬带滚地摸索了十几年,早就练得一颗铁铜心了!怎么可能会对一个毫不相识的陌生人生出怜悯之心呢?
但是夕灭能听见,她的心脏在怦怦地跳。
那么充满活力,那么富有生机。
就像血液突然通了一样,不断地涌去心脏......
但是那里依然是空的。
「这感觉......」夕灭在电光火石间,仿佛在脑海中的碎片捕捉到什么东西。
楼梯......不见尽头的楼梯......
她好像在哪里曾经见过!
但是她不记得了!
是谁?
是谁在静悄悄地改变她?
夕灭眼神倏变狠厉,她讨厌这种不受控制感觉,就宛若......精神识海的那个小女孩。
该不会幕后主使......
「你没事吧?」
一把声音猛然打断了夕灭繁杂的思绪。她一抬首,看见了即墨倾干净清澈的眼睛,里面还有自己的倒影。
「原来你很喜欢做圣人的啊?」
看到对方眼里不加掩饰的鄙夷,即墨倾左手食指情不自禁地缩了一下,可是这动作快得肉眼不可捕捉,甚至连他本人也不知晓。
即墨倾先是愣住了片刻,然后低头笑笑,再抬眸之时回说:「这天地之大,我们却能在此遇见......这缘份还真奇妙,可能我下意识把你当朋友了吧?」
「哈哈哈哈!」
夕灭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了般。
「你一向如此的吗?初次见面,便把对方当成朋友?」
「与其成为敌人,不如交个朋友,不是吗?虽然首次见面的方式有点奇特,但这也是缘份之一吧!」
即墨倾伸出了手,等待夕灭的回握。
「可以吗?」
夕灭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变得更干净了......
即墨倾见到夕灭的视线并没有离开自己的眼睛半分,空着的手依旧挂在半空。
「你......你这样盯着我,我会不好意思的。」即墨倾脸颊飞过几抹腼腆之色,难为情地低了低头。
「我不需要什么朋友。」
给即墨倾这么一搞,夕灭尴尬地收回了视线,却还是用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说话。
那只修长柔弱的手......
不握为妙。
「既然如此,那么是我唐突了。」即墨倾面带歉意。
「不唐突。前面是何地?」
夕灭此刻只想赶快走人,多待一刻也不行!
她不太会跟这种人相处,虽然说不出感觉,但简直是煎熬!
「前方是虎尚国的市镇。如果方便的话......」
「不方便。我就在此别过,多谢公子的举手之劳了。」
夕灭生怕他会说出什么「恰巧同路,不妨一同前往」的邀约,便立刻断了即墨倾的话,然后咻的一声站起身,准备往后方跳窗。
即墨倾见到她行为举止,其实也猜想到她即将要做什么。
「等等!」
谁知夕灭一听见这两个挽留的字,吓得顿时脚下加快了动作。
我的老天!这人是自来熟吗?
可就在夕灭脚踏窗框的那一刻,马车突然一颠,她一个不稳,紧接着整个人向后仰!
「小心!」即墨倾喊道。
夕灭眉心一皱,旋即在分秒之间看到天花板上有能够稳住身体的木柱!
她刚想伸手去捉,却在最后一刻才发现根本够不到,与预算中有些少差距!
该死!我的手什么时候长这么短?
夕灭心中暗骂,同时候紧闭眼睛,准备迎接一次痛摔。
可是并没有预想中的痛楚,而是落入一个软乎乎的公主抱......
公主抱?!
夕灭吓得立马把眼张开,却看到即墨倾双颊红扑扑的,把头扭到一边,似乎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你没事吧?」
即墨倾瞬间礼貌地把夕灭放下来。
「我忘了跟你说这路上颠簸,要小心为上,免生意外。」
「谢了。」
夕灭重新迅速地爬上车窗,向后侧一侧头,对着满面通红的即墨倾冰冷地道,那个眼神近乎能杀死人。
「只不过我自己能够处理,下次希望你别多管闲事。」
去他的!
她真的有种冲动想把那双手剁下来喂狗!
但是此地不宜久留,还是不要与这个人有任何瓜葛。
当窗边的布帘扬起之际,那个瘦弱的身影不见了,车内又重新只剩下一人。
「女的?」
「还是没有灵力的平凡人?」
即墨倾看着自己双手残留的触感,回忆着她那不经一折的身子骨,实在弱得很。
而刚才这个弱得很的女人,行事作风竟然形成鲜明对比,胆大得很。
想到自己生平第一次受到威胁,即墨倾竟然独自轻轻笑了起来,脸颊上早已没了那抹伪装的红。
「聪明的女子,她还真是谨慎啊!」
「下次吗?」
「我竟然开始有点期待下次的见面了......」
这个时候,前方忽然传来冼钐的疑问:「公子,人不抓吗?」
「不用了。」
即墨倾回说,一双眸子仿佛蕴含着世间所有的温柔。
「阿钐,你别老想着抓人杀人呀!这世界没有你想得那么险恶。」
「是属下视野狭窄了。」冼钐道。
「走捷径吧!我们得尽快去到寿龙国。」
「是,公子。」
马车在哒哒哒地走,没有片刻停留,窗边掠过的景甚至成了影。
此时的即墨倾正在低头抚摸着手中绑住红丝带的书信。
尽管经过长途跋涉,这卷书信却没有一丁点的皱褶,可见书信对送信人的重要性。
「教皇陛下的心意,我必定准时送达。」
......
「什么嘛!这虎尚国的建筑风格全是同一样的?」
夕灭站在大街中间,手中提着带屎的鞋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乌不溜黑的鸟影。
「我知错了还不行嘛?你快把我放下来啊!」昆解卑微地求饶。
他实在心痛他的毛毛,都快给绷带人扯光了!
「那么你错在哪里了?」夕灭反问昆解。
这家伙......
多亏当时她发现昆解竟然吊在马车尾睡着了,临走时顺便把他一并带走,要不然现在他也不知道糊里糊涂地去了哪里。
「我错在......」
昆解刚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真的不知错在哪里。
他眼珠子机灵一转,转而又说:「我这不是每件事都做错了嘛?」
「我真后悔当初与你缔结了主仆契!」夕灭怎会不知道昆解在想什么,顿时气得白眼翻上天。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呢!我才是后悔的那方好吗?」昆解霎时间大吼大叫。
沦落到做奴仆也就不提了。
但他万万不能接受做奴仆还要被主人嫌弃无能!
这是为了维护最后一丝尊严的问题!
就算要做奴仆,也要做最出色的奴仆!
昆解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的心理开始有点扭曲,他现在恨不得回到巅峰时期,证明他那惊动天下的实力!
可是想着想着,他又想睡觉了。
「呵欠~」
昆解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呵欠,临入灵宠空间前对着夕灭说:「你别再喊我出来了,我的能量已经消耗殆尽,实在累得很,就算吸取多少你的气息也没用。」
「你也是?」
虽然夕灭略有猜想,但还是很吃惊黑洞对他们的影响竟然是一样的。
「什么时候你能出来?」
「不知道......可能几年吧!」其实昆解知道不用那么久,但他存心就是想气她。
「几年?!」夕灭一脚把他踢进灵宠空间,咆哮道:「那么你干脆再也别出来好了,老死在里面吧!真是的!」
「妈妈别生气,妈妈不是还有我吗?」这时躲在眼里的拉拉满是幸灾乐祸。
「拉拉有什么技能吗?」夕灭满心期待地问,唯一外露的一只眼睛亮晶晶的。
「没有喔!不过妈妈有我的陪伴呢!」拉拉的笑声像是在水里吐着泡泡一样。
「呵呵呵......对啊,有陪伴......」
夕灭一脸勉强地笑着,一边用手捂着胸口。
没事的,强壮的小心脏......
我早不是预料过她会说这样的话吗?
这危险的陪伴,我还倒不如拱手送给那个零时皇呢!
「嘤嘤嘤!妈妈不要我了吗?你究竟要讨好哪个男人,竟然要将可爱的我送给别人呢?」拉拉霎时哭得厉害了。
糟了!她忘记了拉拉能直接听见她心中的话!
「去去去!我怎么会将可爱的拉拉送人呢?又怎么会去讨好男人?是男人们都巴不得讨好我呀!哈哈哈哈!」
夕灭的确说得没错,只要潘多拉心脏在手,世间上想坐拥倾天大权的男人,谁能按捺住自己辽阔无边的野心,不去争夺这一个死物呢?
她之所以称潘多拉为死物,因为在他们眼里,就算是一个鲜活的人,只要能加以利用的,不都是与死物无异吗?
谁又会去在乎工具究竟是死的,还是活的?
为了最后的目的,旁人一切的牺牲,最终只会成为胜利者口头上的光荣。
夕灭想到拉拉光辉身世的背后遭遇,突然又不忍心把她送给零时皇了,虽然她只是想想。
「不会的。」夕灭的独眼透着坚定:「我不会把你送给别人的。」
拉拉是有生命的,有情感的,能哭能笑,爱撒娇的。
反正我不想去争那名与利,那么就由我来守护着她好了。
再者,倘若我真的为了躲避因守护拉拉而带来的危机,我又与那些为了苟活和金钱而卖掉孩子做乞丐的母亲,又有何区别呢?
母亲......
呵,她们算得上是母亲吗?
拉拉这声「妈妈」,或许起初我没有重视,但起码现在,我不会再辜负了。
「走吧!先去看看大街上有没有卖合身的衣服,现在我这身绷带太烂太旧,也太引人注目了。」想通了后,夕灭脚下迈出的步伐轻松了许多。
对了!
话说埃赤零先入黑洞的,他现在人在哪里呢?
「呸!我想他干什么啊?最好再也不见!」
夕灭摸摸空荡荡的口袋。
「当下还是想办法怎样改头换面好了,免得等下那些古古怪怪的人又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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