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冬对他的回答很满意,眯着眼喝了一口水:“我觉得你大有可为啊。”
南知风双手交叉放在腿上,翘起了嘴角:“还行。”
“何飞澜什么时候回来上学,你知道吗?”冬冬又问。
“这个我不清楚。”南知风摇摇头,“她没跟我说过。”
“行,没事了,回去吧。”冬冬摆摆手,“别睡了啊。”
南知风点点头,走出去带上了门。
冬冬一直以为他跟何飞澜关系很好,可能是因为八月份他刚来的时候何飞澜就去办公室大肆宣传了一波的缘故。
但其实他们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只是小时候一起在东宣上小学,刚巧又在同一家机构学声乐而已。何飞澜从小就展现了优越的嗓音条件,但东宣的音乐教育其实并不好,她家里又要去南方工作,于是五年级就让她转学到了江林。
如果不是机缘巧合转学过来,他们根本不会再有交集。
刚过来的那几天,刘小杨就问他转过来干什么。
“不知道。”南知风摇摇头,“我爸找了几个高中给我挑,我看这个比较顺眼。”
要说起来还挺复杂的,涉及一系列家庭矛盾,南知风不想提。
回到教室还没愣几分钟,南知风的手机就在抽屉里“嗡嗡”地震了起来。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谁有急事么?
他把手机拿出来,扯开窗帘挡了一下,看了眼来电信息:乔青。
南知风感觉有点紧张,划拉了几下才接上。他正准备先说点什么营造一下轻松的气氛,就听见听筒里虚弱的声音。
“……你能不能来巷子里接一下我?”
乔青的拳头落下来时,闻叔是想过翻身钳制他的。
但乔青登时发了狠,手上的力气不是一般的大,他这才恍然发现,这个从小就任打任骂不做反抗的男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成了一个冷血无情的少年。
乔青第一拳砸在他的鼻梁上,第二拳砸在他的眼眶上,第三拳砸在他的太阳穴,拳拳带风,杀心坚决。
第四拳乔青想砸他的耳朵,但没成功。
他看见那一闪而过的银光时已经来不及躲开,只能偏开头用即将落下的拳头接下了这一刀。
刀锋划开手背皮肤时,乔青其实没有什么感觉。他看着血液涌出来,觉得十分委屈。
我都逃到这里了,为什么不放过我?
一瞬间的晃神给了闻叔可乘之机,他用力一掀把乔青甩了出去,接着扑到乔青肚子上举着刀往下一劈,被乔青用手肘挡开了。
“钱呢!”闻叔吼了一声。
闻叔的手也在抖,乔青咬着牙没回答,也喊了一声,胳膊肘挡过去的时候刀被甩开了,两人再一次赤手空拳的搏斗起来。
毫无原因的一场搏斗。
乔青感觉腰上被扎了几刀,感觉不到多疼,像是被火燎过的那种灼热感,大概是神经太紧绷,麻木了。
闻叔最终还是输在跛脚,他踹过来狠狠踩在乔青肋骨上的同时,乔青咬牙翻了过去,两只手抱着他的腿狠狠往旁边一拧,骨头咔嚓声和惨叫声响在巷子里显得格外恐怖。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
乔青想,干脆杀了他算了。
显然闻叔也是这么想的,他拼命扭过身子一把抓住那柄刀往乔青肩膀上刺过去,乔青没防备,硬生生接下来,手上登时卸了力。在他手一瞬间松开的时候,闻叔撑着地弹了起来,用他剩不多的那条好腿蹦了出去。
到这时乔青才软绵绵倒了下去,疼痛后知后觉泛了上来,像阴天的雾,悄无声息地把整个人都罩住。
他红着眼把肩膀上的刀拔下来,大口大口喘着气,一滴眼泪滑下来,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得。
实在是太痛了。
闻叔那一刀其实是朝着他心口的,如果不是拼命折了闻叔的腿,他可能就活不成了。
但闻叔还是留了力的。
没找到钱,所以就没杀了他。
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忍着疼把已经裂了屏的手机捡回来,翻了翻通话记录,给南知风拨去一个电话,他没法自己走回去了,太累了也太疼了,他的腿同样受了伤,只是没那么严重到翻折过去。
除了南知风,他想不到还能找谁。
南知风跑过来的时候,乔青已经拖着自己的身体靠在了墙边。
他微微合着眼睛,过于长的睫毛耷拉下来,遮出一片阴影,脸颊上有好几道伤口淌着血,看起来妖冶而脆弱。他身上的衣服七零八落的破着口子,露出腰背手臂,他靠着的那一面墙被蹭的有些脏,他坐在那里,像一座被扔进了垃圾堆的美丽雕塑。
南知风蹲在他面前的时候,表情都没能控制好。
他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南知风。”乔青忽然睁开眼,他干净漂亮的眼睛里映着另一个人的脸,就像千万年以前的琥珀,南知风怀疑自己是某一只没能逃离岩浆爆发的昆虫。
他赶紧把外套脱了披在乔青身上,动作很小心,他担心给他碰成二次伤害。
“对不起。”乔青说。
“我带你去医院。”南知风往前探了探,膝盖轻轻落在地上,他伸手托住了轻轻的背。
“不,”乔青伸出手抓住他的胳膊,眼里这才流露出一丝惊慌,“不去医院。”
“你身上的伤只能去医院包扎。”南知风皱了皱眉,他其实很想问这些伤是怎么来的,但乔青显然不愿意提,“必须去医院。”
“不行,”乔青把身体侧过来,罕见的有了些哀求的神色,“你带我去我家,我家有东西,我不去医院。”
“不去医院你把我叫过来干什么?”南知风有些着急,感觉嘴上隐隐作痛,好像要长泡:“你伤的很重!”
“求你了。”乔青又往他怀里侧了侧,仰着头看着他的眼睛,“求求你了……我好痛,我痛得快死了,你带我回家行不行?”
南知风心里十分挣扎,但他又实在受不了乔青的眼神,他睫毛轻颤,眼尾发红,眼眶里甚至能见到依稀闪着光的泪珠,看着好不可怜。
“你要告诉我怎么回事。”南知风叹了口气,保持着双膝着地的姿势把乔青抱了起来。
说是抱,其实不是那么回事,乔青身上没力气,他几乎是把他给捧了起来,不好平衡,站起来后又提膝垫了垫乔青的背才真正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南知风,你是不是逃课出来的?”乔青把脸转了转,看着他瘦削的下颌,跟脖子相连的地方有一片不太明显的红痕。
“知道你还问。”南知风回答的很冷漠,“幸好我今天穿的是校服。”
“你们老师会说你吗?”乔青又问。
“不会。”南知风回答,“我们老师很平和,不会说我们的。”
“那……”
南知风打断了他:“别说了,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别人受了伤都说不了话,你都这样了还叽里呱啦个没完了,真该给你嘴缝起来。”
“那缝起来吧。”乔青说。
南知风不理他了。
乔青在他怀里轻轻的笑了。受伤的人确实都说不出话,他也看过老电影,知道那些生离死别的桥段,一个人大吐血水还要伸手握住另一个人的手,哪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要眼泪直流含情脉脉,只为彰显主角生死茫茫的旷世之爱。
但乔青在墙边的时候就干呕过了,生理性的痛也痛过了,痛的想要打滚也滚过了,所以他看见了南知风就只想笑了。他还没能与这个人相恋,所以便演不了琼瑶剧,做不出你走我不走的桥段,只能多说些话。他一说起话,就觉得身上一点也不痛了,满脑子里只有抱着自己的那双手,这样温暖有力,就这样抱着他。
身旁偶有行人侧目,但他们不在意。
乔青恨不得就这样睡过去,溺死在这唯有一人在意的温柔之中。
“钥匙呢?”南知风问。
乔青这才发现自己盯着南知风的下巴愣了一路,回过神来指了指墙边的一个小花盆:“花盆底下。”
“好难拿。”南知风叹了口气,“你怎么不把钥匙放身上?”
“习惯了……嘶,”乔青拧了拧眉,手不小心动了动扯到了伤口,痛的直击心灵:“你把我放下来吧。”
“哪里疼?”南知风没听他的,皱着眉,“我就说了去医院。”
“放我下来。”乔青忍着痛要翻下去,南知风只好扶了一把他的背好让他不那么费力。
拿了钥匙开门进去,南知风把他放在了床上:“医药箱在哪?”
“门口吧,你刚刚没看到吗?”乔青闭上了眼睛。
南知风照他的指示把东西拿过来,犹豫了一下把乔青的衬衫掀了上去。这个衬衫已经不配被叫做衬衫了,只能算几块破布摇摇欲坠的挂在乔青身上,南知风把衬衫掀了才看清他上半身纵横交错的伤痕。
有轻有重有新有旧,触目惊心。
他接着看见了乔青肩膀上的一道口子,皮开肉绽,已经十分可怕,南知风很后悔把他给抱了回来,他想不应该被忽悠的,就该直接叫救护车把他拉走。
乔青很配合,让抬左手臂就抬,让抬右手臂也抬,南知风简单的给他消了毒之后,他上半身已经是光的了。
“腿上呢?”南知风问。
“有点疼。”乔青说,“算了吧,应该没伤到骨头,不管了。”
“为什么?”南知风直起身,盯着他的眼睛。
“没伤到骨头啊。”乔青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我没那么娇弱。”
“我不是问这个。”南知风说。
哦。
不是问这个。
乔青抿了抿嘴,但这个细微的神色被南知风当成了拒不合作的信号。他脸色明显冷下来,凉凉的说:“怎么,把我叫过来当工具人?用完了就没事了?不用跟我介绍介绍你这身伤怎么来的?”
“我没……”
“不说就直接去医院,我懒得跟你说。”
乔青愣了愣。
南知风突然变得过于强势,打的他措手不及。
“我没有身份证。”乔青说。
南知风脸色缓和了一些,坐在了他身边。
“我之前跟你说了我是被捡回来的,捡回来之后我就呆在我养父身边。”乔青的声音几乎没有起伏,“我养父有暴力倾向,喜欢殴打我和我姐,他有几个朋友,大概也有暴力倾向,我今天就是和他的一个朋友遇上了。”
“怎么会伤的这么重?”南知风垂下了眼皮,看着乔青腰上那一片怎么也退不下的红痕,不知怎的将手掌覆了上去。
“我不知道。”乔青偏了一下头,眼眸里那些浓烈的情绪几乎烫的让人失神,“我很久没见过我养父了。”
南知风心里一颤。
“我见他的最后一面,他在卸别人的胳膊,我差一点就参与了。”乔青望着南知风,“我不知道那个人死了没有。”
“不要想了。”南知风把手轻轻盖在他眼睛上,“你睡一会儿吧。”
但怎么能不想呢?
南知风感觉手心里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挠了几下,接着就湿润了。
他看着小破屋子掉了皮的墙楞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何飞澜她妈妈是医生,我带你去找何飞澜她妈妈看看,行不行?不用身份证的,她妈妈也不会问的。”
乔青没回答,南知风知道他早上累狠了,大概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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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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