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了。
这家西餐厅的停车场就在玻璃窗外,完全露天,甚至从祁音书坐着的地方,能看见她自己的车。
她瞳孔对着凌豫筝发来的表情包微微放大。
随后神经质地撇头,目光左右搜寻,企图找到凌豫筝的踪迹。
尽管她和凌豫筝不是绝对不能在外见面的关系,可姐姐正坐她对面,姐姐还是个细心过头的人,她仍然害怕姐姐会从细枝末节,看出她与凌豫筝之间的异常。
萧疏音非常厌恶这类感情。
几年前那场突然爆发的争吵还历历在目,祁音书可不想相同的场景再经历一次。
她被厌恶事小,别连累凌豫筝也遭受冷眼。
祁音书没看见给她发信息的人,心里略微着急,也没管对面萧疏音表情有多难看,低头快速在手机里打字。
【你在哪里?】
嗡嗡,对方秒回一个定位。
祁音书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开,定位地址是一家云南菜馆,虽然大区域也算在太古里商区,但距离祁音书此刻所在的位置还有一段不近的路程。
步行至少十五分钟。
她应该不用担心凌豫筝突然出现了。
淡定放下手机,她抬眼看对面沉默已久的萧疏音,对方低着头,专心切刚上桌的牛排。
微微泛粉的牛肉纹理,被刀尖连续不断地划开,祁音书看了会儿,刚想拿起刀叉。
“不用动。”萧疏音平声说,“我给你切好。”
她没有理会,仍捏起手边的刀,对面的人也很固执,加快动作切完最后一划。
强行抽离她眼皮子底下的餐盘,将为她切好的肉置换到她面前。
祁音书抿着唇,一时有些气闷。
很小的时候,妈妈祁芸将萧疏音带她眼前,说是朋友的女儿,家里出了些状况,之后就一起生活吧。祁音书很高兴就接受了当时看上去很内向的姐姐。她的妈妈是驻外记者,常年离家,工作非常繁忙,因此,在祁音书的记忆里,成长烦恼基本都是和萧疏音这位姐姐分享。
她一度将姐姐的地位排到了并列第一。
但再亲密的关系,都会被时间瓦解,祁音书将所有一切归结为,两个人都长大了,她和萧疏音的性格不再合拍。
就连萧疏音习惯地对她照顾,在她看来,也不再美好。
毕竟那次争吵伤人的话都说尽了,简直像后悔认识她,萧疏音成熟,能几天后就没事人一般地送她进大学。
她却不成熟,很记仇,憋着一股气,再也没办法粘着萧疏音说姐姐我好想好想你喔。
大概气的还有,萧疏音明明能看出她的冷漠,却要装没事人,与她维持表面和平。
新年一起陪妈妈逛菜市场,演其乐融融的姐妹俩,还要跟她讲,群群,你们永远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也会用牙签叉起一块刚切好的腊肠,在妈妈欣慰的目光中,很真挚地喂给她。
“群群,再不吃就凉了。”
换走的那份牛排也被切好,在西餐厅浪漫的灯光下,两个相对的餐盘被冰冷的气氛凝结。
诱人的红色,规矩的白色。
祁音书看眼对面的人,垂下目光,还是乖乖地不浪费食物,叉起,放进嘴里,食不知味。
从小到大,萧疏音就话少,这几年祁音书也不爱主动讲话。
每顿饭都吃得像在进行礼仪训练。
嗡嗡。
她手机又震动。
擦嘴,拿起看,这回不是凌豫筝。
余樱在群里at她。
【@uhsniyiq 群群,我们组小朋友扒到凌经理的履历了,我觉得你不用怕,她肯定不敢随便动你!】
祁音书皱眉,刚打下一个问号。
江组长抢先发言:【有什么说法?】
【她去年年初才跳迷多,之前都在默克,听说是研究生毕业直接校招进去的,呆了**年?反正是药企嘛,论快消行业专精度,肯定没有咱群群高啊。】
一组组长冒出来:【/捂脸/上海那个默克啊?听说福利蛮好的,前景肯定也比在这里强吧,干嘛想不开跑回来?】
江组长:【哈哈哈快消行业专精度,听听就得了,我们这小小的位置说被换就被换,大学生一样能顶掉老员工。】
余樱:【江老师你也太悲观了吧!】
话题立刻从凌经理履历跳到三位组长的忆青春环节,祁音书想了想,感觉这个话题有她没她都行,便切出了聊天框。
又一次在预览窗看见凌豫筝给她发的定位:【[位置]火味云南】
哦。对。她忘记回凌豫筝了。
但这要回什么比较好。
她瘪嘴,眼睛盯着餐盘边的一串西语刻字思考。
“群群,你今天好像很忙。”萧疏音笑道,“不会恋爱了吧?”
仿佛神经中一条细丝线被手骤然扯紧,祁音书后脑勺麻了一秒,下意识抬头看对面人的表情。
萧疏音没看她,端起高脚杯,抿酒,似是无聊之下的随口问话。
输入框光标闪烁。祁音书的拇指不再有动作,手机锁屏,摆到桌面上:“工作的事。”
“昨晚好像也说是工作的事。”
祁音书知道对面的人看似表情随和,实际在暗暗逼问她,就好像高中,她图有趣和同学偷偷翘晚自习。
回家竟碰上放假的姐姐坐客厅里,她不怕翘课被老师知道,被妈妈知道,唯独怕萧疏音知道。
估计是不想辜负祁芸的信任,萧疏音对她格外上心。当时,也是像这样,一步一步,平静的态度却逼到她哭着内疚,承认自己没上晚自习。
可萧疏音这么聪明。
应该要知道,她所有一切的示好,害怕,内疚,渴望,都纯粹源于爱。
没有爱。
萧疏音不能拿她怎样。
“的确是工作的事。”祁音书冷静说着,冷淡站起身,“我吃好了,领导在附近吃饭,我去打个招呼。”
她作势要走。
“祁音书。”
终于不再压着,声音里又有早晨那显而易见的情绪。
她便回头看着生气的人,二人目光静静对了会儿,对方又熄火了,长长叹口气,别开脸,提醒她,“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真是让人堵得慌。
祁音书拎包走出西餐厅,一路越走越快,先前在餐厅里伪装的淡然也破功,气冲冲的,结果被一颗小石子绊了一下。
吓得心跳猛然加速。
往前快跌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尴尬使她的双颊发烫,心底的火气却这样意外地被泄掉了。
“呼——不气不气不气。”身边没人,祁音书自个儿嘟囔了几句,安慰自己。
她心有余悸,特意放慢脚步走向她的车,见块指甲盖大小的石头都要绕两步,主打一个绝对不要在同样的地方跌倒第二次。
顺利上车,启动向外开的时候,祁音书又有点茫然了。
她也不能直接开车回家,肯定会和姐姐正面撞上,而且姐姐在家,她也不想太早回去搞得两人又不愉快。
所以怎么办好呢。
嘀——“祝您一路平安”,挡杆升起。
碰上街道绿灯放行,祁音书踩刹车,先等待车前的行人和自行车经过。
对了。
她拿起手机,准备回一下又被她搁置的凌豫筝的消息。
聊天窗口变成来电显示。
一串陌生号码。
祁音书划掉,拒绝接听。
再切回微信,准备打字。
同一个陌生号码来电。
归属地是新蓉市,本地号码?
祁音书想了两秒,接听,凌豫筝声音响起:“我在你车边,方不方便跟我吃个夜宵?”
啊?
祁音书向左看,没看见,再向右看,隔着黑色贴膜,她看见凌豫筝精准地对她招手。
莫名其妙就让人上了车。
祁音书扶着方向盘的五指收紧,开出好一段路,才问:“凌经理,您没开车吗?”
“嗯,想着要出来吃饭,会喝酒,就留在公司了。”
哈?骗人!我亲眼看见你开走的!
祁音书眉心蹙紧,抿唇拼命憋了会儿,才没把内心话飙出口:“哦,好像是有点酒味。”
“青提茉莉,味道还不错。”凌经理自然答道。
谁问了。祁音书有点无奈。
有一次,她们约完,两人都不习惯在酒店过夜,像陌生人一样一前一后下楼开车。到车场,发现凌豫筝那车的车胎瘪了。原本她可以自己开车先走,凌豫筝打车就是了。
偏偏两人的车是面对面停放。
她上车,扣好安全带,播放音乐,凌豫筝送她听的CD碟,说有静心凝神的功效。
再看看对面倚在车门边,低头看手机的凌豫筝,觉得好像不可以那么无情。
她就让凌豫筝上车,送凌豫筝回家。
仅仅那么一次而已。
此刻,车在十字路口停住,她转头想问凌豫筝我们去哪儿啊,看见后者神情轻松地用眼睛扫描她的车内。
“比上次多了个挂钩。”
凌豫筝指的是副驾箱盒前,一个粉红蛋糕的小挂钩,指尖点了下,笑着来看她,“谁送的?”是那种带着打趣意味,可以说十分八卦的语调。
就差问“是不是喜欢的人送你的”。
祁音书收回目光,直视前方:“和同事点奶茶,买两杯送挂钩。”
“哦,余樱吗?”
“嗯,我们去哪儿吃夜宵?”
“你和余樱关系看上去确实不错。”凌豫筝说,“开会的时候,她只跟你说悄悄话。”
祁音书呼吸一紧,连忙为余樱解释:“没有,PPT是我做的,她问我不明白的问题而已。”
然后,她听见凌豫筝那低低的轻笑:“都下班了,我没有那么工作狂,还要质问你上班的事。”
祁音书瞥了眼凌豫筝的侧脸,那悠闲的人降下车窗,右手肘撑在窗框上,风吹动那漂亮的黑发。
祁音书又问:“想吃什么?你总得给我一个目标地点吧。”
“想吃——”那尾音远远拖长,“你?”带着好恶作剧的笑。
给祁音书说得一愣,心也空了一拍。
片刻,凌豫筝大笑,升起车窗,声音又变得近了:“哈哈哈,跟你开玩笑的,去石板街吧,那有一家烧烤还不错。”
对方向你疯狂甩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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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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