媵都在近一个月沈崇元的带领逐渐修复回雏形,起初那些幸存的百姓还打算为郑江河再行一搏,可后来随着失败的次数越来越多,再加他们亲眼看见沈崇元为媵都做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沈崇元近日来睡眠不足两个时辰,眼下的乌青聚着病容,让众人看得心疼。
“沈大人,皇城来人了。”将领进来向他抱拳禀报。
“快请进来。”沈崇元抬起头,放下手中书写的笔,站起身。
临建的军营统一用的是类似蒙古包的布门,厚重的两层掀开便见一个人走了进来。
这人穿着司礼监的官服,丹眼面白,是沈崇元从前认识服侍在圣上身边的宫人。
“沈将军。”他进来后先对沈崇元行礼。
“公公不必多礼。”沈崇元拱手回以一礼,目光在看到他手里拿着的金卷时跪下。
那人进来也不含糊,清完嗓子就把卷轴打来,朗声启道:“沈崇元听旨。”
沈崇元叩下首。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媵都大将军沈崇元,举事鲁莽促成大祸,实有负朕之所望。故令你收整一日,押钦犯丛骓启程回朝,官复左翼前锋营统领,钦此。”
他读完,把旨意呈起,上前道:“沈将军,接旨吧。”
沈崇元双手捧上,咽下一口颤音,说:“…臣谢皇上隆恩。”
他重新站起身,抬首时眼眶已是红了一圈。
皇上的旨意很明确,明批暗褒,表面把错处论到他的身上,实则却让他官复原职一禀代过。
这说明圣上虽远在皇城,却依然对媵都了如指掌、自有论断。
只是这样一来,媵都的生计又将如何置办?
于是他问道:“公公,你知皇上预备让谁人接手?”
宫人退下一步,答:“回将军,小人也不清楚,只听说是皇后亲自举荐的人。”
沈崇元走到桌案边,把圣旨仔细地收起来,想了想没再多问。
与此同时,在郑江河的营寨内,于霏也收到了皇城中阁老的来信。
他独自坐在茶几旁,把几张看过的信纸夹在指缝中,专注地读着。
信里的内容一行比一行叫他提起整颗心,不禁皱起眉看得更为谨慎。
直到视线落到最后的落款时,仍紧紧捏着信,思索良久。
台案上的黑墨逐渐干涸,县印在正中嗦立地摆着。
于霏神色微讪,本要拿起茶盏的手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刚抬起就摔碎了白瓷盏盖。
当今圣上比他想得要精明太多,即便大权未稳也仍能通晓天下,对他这些伎俩早已一清二楚,只关乎说与不说。
阁老铺写了通篇的责备之词,隐隐向他透露出帝后的不悦。只是他双眼定格在行中提到的一个人,几何后拇指划上了这个名字——阎柳安。
很显然这个女人已经被皇城知晓,老师特意把她的名字写出来就是告知他此女是再留不得了。
于霏感到一阵酸痛,他使劲捏紧了这张信纸,直到信中的笔墨被手上的汗浸湿,尽数染进指尖,才重重呼出一声气,朝门外把自己的心腹侍从唤了进来。
信被扣回在桌上,上面压着一碟剩下的茶托。他将内容大致与侍从讲了一遍,最后抹上双眼,叮嘱了一句:“做干净些,别让她走得太痛苦。”
侍从拱手应声,刚要退出门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外响起一声瓷盆砸落的声音。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随即他疾步走到门前,一把挥开门,却见阎柳安面色苍白的站在那里。
她手里正拿着一截抹布,裙边被温水沾湿,白色的盆被摔成了两半。
于霏没想到她会在这里,眼中也有诧然一惊,不过很快他就想起来女人通常在这个时候会过来,为他换茶洗脚。
“于大人……”阎柳安双唇发抖,“您说的…是真的吗……您…要杀了妾身?”
她在外面站了有些时候,把适才的对话大体都听到了。
于霏抿了下唇,眼眸勾勒一遍她挺翘妩媚的身材。几许纠结后,他攥紧拳不再看她,只对侍从道:“下手利落些。”
“于大人!!”阎柳安失声惊叫,连向后踉跄地退步。
她美目瞪圆,吓得浑身上下都无了血色,磕巴地说:“于大人,您.您忘了是妾身帮您杀死反民的吗?也是妾身助您在暴乱中处掉了准淮…妾身一直是忠于您的啊!”
于霏敛回眸,神情愈冷。
也许阎柳安不这样说还能多换取男人一分怜悯与犹豫,可她颤栗的话就犹如一把炉火,生硬地点醒了于霏,让他再无丝毫犹疑。
“柳安,这些日子多谢你了。”他冷漠到不带任何情感,“你若安心就死,我会保你全尸,每年祭奠。”
阎柳安失悲啼,不停地摇头。
侍从辗转望向他们二人,之后在于霏的示意下抽出刀向阎柳安逐步走来。
于霏闭上眼,一瞬间只听“滋”一长声,血味很快熏进整个屋中。
女人在最后一刻找回声音,心撕裂肺的尖吼破了音,诡异而惊骇:“于霏,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于霏眉心微刺,再度睁开眼时,便见到侍从正提起阎柳安散乱头发的头颅往外走,而倒在血珀中的身子不停地抽搐着,许久后才慢慢不再动弹。
他把盏中的剩茶浇到地上,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女人被削断的脖颈处的血肉与骨。
他心里多少是喜爱阎柳安的,她能歌善舞又知情识趣,床上功夫也不错。这样的女人让他很享受,也让他动了想带她一起回皇城的心思,做个妾室继续宠着。
只是他的喜欢远没有到可以容她对自己晋升之路造成威胁的地步。
到底是个玩物,等他权位越高时,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他撑起茶几穿上鞋,走到阎柳安的身前,他低下头,见她到死都攥着那截抹布。
一时心绪驱使,他蹲下身捡起了被甩在地上的乳白色耳环,擦拭完血迹握在掌心里,继而收进胸襟中。
“把她埋了吧。”他对门外不远处的侍从说:“立个坟,多给她烧些纸钱。”
“是。”侍从进屋提起尸体,又听他继续说:“办完了就去收拾行李,我们也该回去了。”
侍从闻言有些讶异,然还未问出口于霏就对他摆了摆手,说:“你不必多想,我们在这该做的都做完了,早些回去未必是不利。”
侍从听完点头,依令继续干起手里的活。
果不其然,未到暮时,沈崇元便率领一众军兵来到营寨正门,气势凛然态度冰冷。
于霏整理好衣衫,神情坦然地从里面走出来,身后带着承载丛骓的囚车。
“沈将军,小生有礼了。”他上前对沈崇元拱手。
沈崇元从马上一跃而下,也对他拱手行礼,沉道:“皇上旨意,令我等即日回城,想必于大人也该知道了。”
于霏点头,答:“是,小生都已打点妥当,随时可与将军启程。”
“那便出发吧。”沈崇元一掀战袍跨上马,“三日后必到皇城。”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辛弃疾·《青玉案·元夕》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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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第 1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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