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玉甯在东暖阁内等了很久,却迟迟不见赫连熵的到来。
他低头微垂下眼帘,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双足。
方才在政华殿的大婚仪式中,他虽未看到赫连熵的表情,却也能感觉到他的不情愿。
景玉甯轻叹了口气,他不怨赫连熵。
归根结底是自己的存在毁去了原本属于赫连熵与湘容的姻缘。
愧疚与心疼占据着他大部分的心坎。
他想在今夜洞房之前,好好地把事情与赫连熵说开。
他要告诉赫连熵,自己的到来不会妨碍他与湘容两情相悦。
景玉甯修长的手抚过床榻上的软垫,许是喝了那合欢酒但缘故,他的心跳不仅久久不能平复,现在连脸也逐渐有了些微热。
他轻抿嘴唇,若说心中有没有酸涩和醋意,他并非圣人或高僧,自然是有。
但正因为他也深爱着一个人,便更明白爱而不得的滋味。
比起自己的那些酸楚,景玉甯更不想让赫连熵也体会这样的痛苦。
如果可以,他会尽可能地去成全他与湘容,给他们留出足够的空档与时间。
帝王一生拥有后宫三宫六院,妻妾佳丽三千。
他做不到成为赫连熵心中最爱的人,那就做好一个称职的皇后,母仪天下、心胸大度,与夫君同心同德。
景玉甯觉得,待今夜与赫连熵谈话后,他可以让赫连熵放下些许抵触和排斥。
只是他这一等,实在是等了太久。
就在他担心赫连熵今晚会不会不来的时候,房门突然从外被打开。
景玉甯抬起头,他视线受阻,虽看不到前方,但能听见来人的动静。
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他心中顿了一瞬,有些不解。
景玉甯起身行礼:
“陛下。”他唤道。
“出去,跪着。”
赫连熵低沉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什么?”
景玉甯一时没懂。
“我让你出去,跪在门口。”
赫连熵语气冰冷。
“呵,我说熵啊。”
景玉甯听见那跟随在赫连熵身边的人开口说话了,是一个甜腻女声,语调中带着嘲讽地轻笑。
湘容半拥着赫连熵,亲昵地与他咬着耳朵:
“你今夜这样对待皇后娘娘可不好吧,臣妾真怕皇后娘娘以后会怪罪我呢。”
“有我在,他不敢。”
赫连熵冷冷地看向立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景玉甯。
这个人他怎么看怎么烦,他簇起俊眉,表情尽是不耐,转头对候在门外的下人们道:
“来人,把皇后带出去。”
底下人哪敢不听帝王的话,她们彼此相觑一眼后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搀扶起景玉甯,把人一步步往外带出东暖阁。
临到门前,景玉甯回过头,在红盖头的遮盖下他隐约看到两个相偎的人影,动作极其暧昧。
他心里顿时猜到一个极其可怕的想法,让他胆寒发竖。
只是这个猜测实在太过惊悚,让他本能地否认。
他再怎么说也是如今大尚国的皇后,以自己这些年与赫连熵通信中对他的了解,即便他对这门婚事再不愿,也不应是个折辱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到这种地步的男人。
下人们刚把景玉甯扶至殿外,便听见赫连熵接着命令道:
“让他跪在这儿,今夜不准起来。”
“……皇后娘娘,实在不好意思了。”
侍婢们低声道。
景玉甯被她们按住,双膝重重地跪在了冰冷的石地上。
他整个人脑中一片空白。
……
没过多久,房内就传出极具**的声音。
湘容故意把暧昧的**声叫得很大,就好像必须要让门外的景云甯听见一样。
景玉甯死死揪住红色喜服的衣摆,指尖抠入手掌已经渗出了血。
他闭紧起双眼,一遍遍地对自己说着不要听,不要听。
可越是这样,他却越能听得更加清楚。
甚至依稀都能听到赫连熵那低沉、带着**的喘息声。
景玉甯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屋内的声音就像一把把残忍的锯齿凌迟着他的灵魂,一刀一刀,鲜血淋漓。
他的身体就像被人扒皮抽筋,再在他所有的伤口处洒满了盐,最后无数利剑把他刺到到血肉模糊。
这是帝后的婚房,是本该承载他与赫连熵第一夜的地方。
而现在,他最爱的男人却在自己此生唯有一次的新婚之夜里,与别的女人在他们的洞房中肆意欢爱。
一滴滴鲜血从景玉甯那已被撕烂的心口留下。
赫连熵在用行动告诉他,自己有多厌恶他。
他这些年对赫连熵的情意,是赫连熵最唾弃恶心的东西。
红色盖头之下没人能看见景玉甯此刻的神情。
不许哭。
他对自己说。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
是他这一生只有一次的新婚之夜。
只有今天
他求自己
……不许哭。
冰冷的石地让景玉甯的双腿麻木到失去了知觉。
不知这漫长的凌迟已过多久,他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匆忙的跑步声,刚要转头,就听到来人那熟悉的声音里带着极度的激愤与急切:
“少爷,咱们去找太后!您是大尚国的皇后,是赫连皇族主动来景府求娶的,哪能让他们这样作践您!”
夏灵的杏圆双目满含愤恨,她听到暖阁中传出的不堪入耳声音,气到浑身发抖。
恨不得想冲进屋内,把胆敢羞辱他家少爷的狗男女一起杀了。
入暮时分,她们这些下人把景玉甯送入洞房后,就都跟着女官依礼退去。
夏灵本想着到时洞房花烛,当圣上看到少爷绝世的美貌后肯定把什么贵妃、什么多年所爱全都抛在脑后,一心一意专宠他家少爷。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刚到新安置的寝屋没多久,就听见外边的下人们都在一个劲儿奚落景玉甯,说圣上对皇后厌恶到在新婚之夜就叫人跪在洞房门口,让他听自己与湘贵妃承欢。
此等奇耻大辱,怎能忍受?
若皇后是个脆弱些的性子,羞愤自杀都不为过。
夏灵闻言至此,她想都没想,放下东西就朝东暖阁跑了过来。
在跑来的路上依旧不太敢相信。
她家少爷那么好,多少人爱惜都来不及,又怎会有人如此羞辱他?
直到她赶到东暖阁,亲眼看到跪在门外的景玉甯时,夏灵的心才彻底凉了下去。
她的眼睛刹时就红了一片。
这可是少爷的新婚之夜啊!!
即便少爷不说,作为在旁一直伺候着他的夏灵也看得出,景玉甯有多么期待这一夜。
每当景玉甯与她谈起即将到来的大婚,那藏在烛火下眸光中的羞涩和欣喜,是那般温柔纯净。
夏灵甚至不敢想景玉甯此时的心会有多痛。
她抹掉脸上的泪,上前就要拽起景玉甯:
“走,咱们去找太后!”
下人们看到夏灵的举动后纷纷上前阻止,这位新皇后眼看被皇上憎恶至深。
她们即便心有不忍,也要先遵从皇上的命令。
“灵儿不得无礼。”景玉甯清淡的声音响起。
其实在听到夏灵的声音那刻,景玉甯就有些绷不住了,泪水模糊了他所有的视线。
他使劲摇了摇头,在心中无数次回想长姐和娘亲在临行前嘱咐他的话:
“甯儿,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是这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可不能哭的。
今天一定要开心,欢欢喜喜地过,一滴眼泪也不许掉。”
娘亲,长姐,甯儿答应你们。
无论今夜经历什么,有多痛苦,甯儿绝不掉下一滴眼泪。
半晌,景玉甯拉开了夏灵牵住他的手,
众人只听见他语气温柔如常般轻道:
“回去吧,
善恶因果,祸福相承。
没人能够代替,我亦无处可以躲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