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玉甯在第二日午时醒了过来,刚睁开眼时视线太过朦胧,就像双目被罩上了一层纱。
他伸出手吃力地想要抬起,但还未大幅度地动起来就被一只更大更温热的手裹住,男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玉甯,你醒了?”
景玉甯屈了屈指尖,碰上那人手掌的一侧,在木然了一阵后又松开,干哑地唤道:“陛下。”
他的嗓子虽然被汤药润泽过,但还是哑得厉害。赫连熵伸手一指,陆齐很快盛好一杯温水端上前去。
“先喝点水。”赫连熵把玉杯从陆齐手中接过,拿到景玉甯的唇前,亲自渡他喝了几口。
他仔细看着景玉甯轻轻滚动的喉头,黑眸愈发深邃。
待他喝完水,赫连熵拿起软巾擦向他湿糯的唇。花瓣般的薄唇晶莹剔透,微微张开着一条缝泛起水光。
男人心头一动,低下首不容拒绝地吻了上去,啄允起绵软的甜汁。
景玉甯在被他的唇极近地碰上时就闭上了口,随他如何伸进去舔咬贝齿就是不予开合。
赫连熵边吻边抬眼看向他,直到望进这双浅眸中那条毫无感情的冰河,才犹如被泼醒了一盆凉水,停下了动作。
陆齐对帝后此般亲近的举动已是不足为奇,收拾好杯碗就轻步退到了一旁,不出半点声响。
赫连熵抬起身,捂唇轻咳了一声,“你睡得太久,朕有些急坏了。”
“让陛下担心,是臣的不是。”景玉甯垂着首疏离地把话接上。
他的黑发如珠帘般拂下,盖在面颊与薄肩前后。赫连熵把他平缓地扶起来,垫上几个软枕,让人半坐在床上。
美人的背脊规矩地直立着,但面色依旧苍白,看起来像是被寒雪覆过的松柏,枝桠上承着厚重的雪花但依旧傲然挺拔。
赫连熵苦笑了一下,随后解开自己穿在外面的棉袍披到他的身上,手掌抚住人的额头慢慢一摁,“朕无时不在担心你。”
他拇指揉上景玉甯的眉心,在印堂的位置稍微使力地压了压,“现下倒是不烧了,不过药还是得按副吃完,朕命人去皇城买了些甜枣蜜饯,一会儿喝了药,给你尝尝。”
听到吃药一词,景玉甯下意识咽了下口中的津液。由此倒发现自己的嘴里并未有药汁残留的苦味,喉咙深处反而隐约泛着细细的甜。
他看向赫连熵,听男人会意地解释道:“你昏迷时吃不进东西,朕只好把蜜沏成水再喂给你喝。”
他把景玉甯鬓角的头发别到耳后,“味道如何?这是江南进贡的蜜,现下入冬本不是取蜜的季节,难为他们还能取出这些来。”
景玉甯动了动舌尖,品出那细微的清甜,花香在口中柔和地散开,仿佛若隐若现间牵扯着一丝花蕊清新的蜜。
他点了下头,对赫连熵说:“臣很喜欢,多谢陛下。”
说话时,他唇角很轻地勾了一下,仅这轻微的一翘就让赫连熵觉得自己的心尖都像是被飘落的羽毛扫过一样,又痒又颤。
不一会儿,刚煮好的汤药就被宫人端了进来。
温热的白烟散发着阵阵苦味,景玉甯光是闻到这气味就能想象出这药该是有多难喝,他皱了下鼻想往侧躲,但被赫连熵又给扳了回来。
“说好喝完药吃蜜饯,往哪躲都没用。”男人语气加重洋装严厉,拿起药碗就怼到景玉甯面前,示意他自己拿着喝下去。
景玉甯斜他一眼,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但赫连熵还是看得出他内里一副可怜的模样。
帝王忍不住低笑出声,搂过他的肩膀让人靠到自己的身上,缓声劝道:“朕的皇后都多大了,现在还怕苦药被传出去岂不坏了面子?”
他单手拿着碗放到自己嘴前吹了吹,降下一些温度后重新摆到景玉甯的面前:“喝完吃蜜饯,闭上眼,一口气!”
赫连熵哄景玉甯吃药的手法已经是轻车熟路,在人接过碗喝药时,他把巾帕与蜜饯也早都准备好了。
等景玉甯喝完了药,他用软巾擦拭掉妻子唇上的苦汁,把一颗酥甜的小糕喂进了他的口中。
景玉甯嚼着甜滋滋的蜜枣,苦味很快被香浓的甜冲淡下去。当咽完这口美味,他很自觉地伸出手去够彩盏中的下一块。
赫连熵帮他从里面拿出一块,手指碰上他的唇,亲手喂他吃了下去。
“每次顶多吃两个。”他温声叮嘱,“用多了小心牙上长蛀。”
景玉甯看着他,没有吭声,嘴里的甜枣在丝绒中逐渐融化。
待景玉甯吃好药,赫连熵又喂着他进了些干食。
眼看帝后休息得差不多,大监这时一扫浮尘,让所有宫人都退出了寝宫。
他向前走到帝后床帐一尺处的位置,拱起手:“启禀皇上,御前侍卫将于今晚交接。”
赫连熵把用完的碟盘放到一旁,调整好位置让景玉甯能靠得更舒适后,抬眼问他:“福禄宫的人占至多少?”
大监答:“回皇上,不下五成。”
这个数字让赫连熵沉思片刻,景玉甯手放在小腹上轻微抬起,大致地算了下,然后说道:“御前多是皇亲国戚之子,无论血亲与家势皆与太后渊源甚深。陛下可否告知于臣,大内禁军现今掌控在何人之手?”
赫连熵揉上他的肩,把棉袍为他裹得更紧一些,回答:“禁军中朕与太后各参一半,国舅藏在里面的势力不少。”
景玉甯闻言锁紧眉关,不明决议,“那陛下为何还允许他们此时调动?”
“玉甯不必焦急,”赫连熵安抚向他,“朕的底牌不在这里。”
他低下声在景玉甯耳旁解释道:“丛骓被押回皇城之时,朕密令沈崇元接管所布禁军,让他们与锦衣清军联合一起走出宫门,把那些不老实的都做上标记。”
景玉甯听他这样说着,但仍是觉得欠妥,便问:“陛下放他们出宫若因此促使近身无得力之人,岂不反而留出了空档?”
赫连熵笑着咬上他的耳垂,把热气灌进人耳蜗,“李党纵横天下多年,不铤而走险如何胜过他们?”
他声音低得犹如震鼓奏乐,充满磁性跟狎昵,使景玉甯的双颊都被染上绯红,“这个空档是朕给太后的机会,他们需要这样一个时机,让自己觉得一切胜券在握。”
景玉甯安静地思考了半晌,心神逐渐从迷离中找回理智,他看了眼大监,又看回赫连熵,在男人的神情中知晓到一个答案。
他轻叹息许,随即一语戳穿了男人埋下的真相:“陛下拥有连太后都不曾干预的势力。”
听到此言,赫连熵挑眉惊奇一瞬,继而赞许地在景玉甯的耳尖又亲了一口,“不愧是玉甯。”
他搂着人讲道:“朕在早些年其实私下组建了一支军队,原是预备到万不得已时用来自保,熟料世事多变…如今倒是能让他们为剿灭李党出一份力了。”
说到世事多变时,帝王的深眸垂向怀里的人,在人面容清晰的轮廓上用指腹轻缓地描摹。
景玉甯这回没有躲避他的触碰,他眸目幽深地望住前方,目光停留在台案处的几摞卷宗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之后他稍稍点了下鄂,言出一句:“陛下英明。”
说完这四个字,他便抿起唇,处得一幅安静的样子,不过眼角紧绷的一瞬还是出卖了他此时外表的宁静。
太后把持朝政又掌控后宫多年,赫连熵能在她的眼皮底下培养出自己的势力,单是想象就能品出其中的不易。
更何况在那孤立无援之下,失去先帝的小太子被一众心怀鬼胎的权臣们携上空虚而高耸的位置,处境不言而喻。
赫连熵看着他冷薄的神情,歪了下脑袋,有些好奇地问:“在想什么?”
在想……你也不容易。
景玉甯心里这样回答。
不过这话他是断然不会在男人面前说出来,于是几息后,他抬起眸谨慎地嘱咐道:“陛下固然握有底牌,但李党也是有备而来,我们还应多加防范。”
赫连熵牵起他的手,十指相扣在一起,“好。”他认真地道,“朕会拿回属于朕的东西,也会保护好你。”
男人的手愈发用力地攥起掌中纤长微凉的手,深沉的声音如同起誓一般:“玉甯,你要永远记住,你永远属于朕,朕也永远属于你。”
大尚国是你的根,是你的家。而朕是你唯一的依靠,他人夺不走,你也逃不掉。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