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杜公馆一改往日冷清,院门两侧停满了车辆,花园里灯火璀璨,铺着雪白桌布的长桌上摆放着顶级厨师料理的餐点和颜色缤纷的饮品,统一着装的服务生在衣香鬓影中穿梭,为应邀而来的宾客服务。
路希来了这么久,家里还是第一次举办酒会。他应该带着得体的微笑出去招待客人,可他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或许是临近发情期,荷尔蒙分泌不稳定的关系。他近来就像个青春期的小女孩,忽然开心,忽然失落,多愁善感,看到屋檐下避雨的流浪猫都会不忍、难过。
今晚……今晚的心情比看到一群可怜的小猫避雨还要难过。
服侍了杜公馆两任主人的管家正式退休了,今晚的酒会就是为他举办的。虽然管家说,他在任职的二十多年里从未受过苛待,薪资不低于任何一名高级管家,退休金也很优厚。不喜应酬的先生还特地为他举办了欢送酒会,连同退休带来的怅然若失都帮他解决掉了。
路希想到的却是,原计划圣诞节后退休的管家爷爷为什么提早退休?会不会和自己此前对先生说的那番话有关?尽管理智告诉他先生不可能为了安抚他提前解聘为其工作多年的老管家;管家爷爷也说,他是因为女儿怀孕了,需要人照顾才决定提前退休的。但他还是会忍不住多想,自责。
他对先生说那些只是想留下来,即使做着两人的工作,领着一人份薪资的零用钱,他也愿意的。他没有顶替管家爷爷的意思,爷爷人很好,对他又颇为照顾,他再没良心也不会有那样的想法。
可是管家爷爷就要走了,不论因为什么,分别都是注定的事实,所以很难过,舍不得,不得体的微笑都挤不出来,还想哭。
池洋抱着小儿子找了好几遭也没找到路希,倒是找到了邀请了许多客人自己却在书房看邮件的杜君浩。问他见到路希没有,他眼都不抬的扔过来一句:“别总盯着我的管家,他不会跟你走的。”
“管你个头,路希还不满19岁,你这是雇佣童工,小心我去劳动保障局举报你!”不要指望一个从小被宠大的omega对一个直A癌晚期的家伙有好感,就像死直A看不惯被死妻奴宠得不像样的池洋一样,池洋同样看不惯这个死直A。而且他抛来的这颗软钉子正中老母亲的心口,池洋想给他好脸色都做不到,他不配!
杜君浩终于把视线转向了门前的池洋,就像看着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母鸡:“如果你想他恨你的话,去举报吧。”
池洋气结:“杜君浩,你不要太嚣张!”
杜君浩的回应是关掉台灯,走出书房,锁门下楼。
池洋真想把他从楼梯上踹下去,摔残他那张欠揍的脸,但他控制住了。如果他那么做,受伤的只会是自己的脚,说不定会骨折的。
酒会结束后,杜君浩在阁楼里找到了自己的小管家。他蜷在窗户下的旧沙发里睡着了,崭新的管家服压出了褶皱,手套也不知哪里去了,映进来的月光里飘曳着茉莉花的香气,微微发苦,是难过的味道。
因为管家要走了,所以躲在这里偷偷难过?
好吧,原谅你在就职第一天就失职。
杜君浩有点好笑的走过去,发现那张微微皱着的小脸儿上挂着未干的泪痕。
居然哭过?
不对,是正在哭。
拖出水痕的泪珠还在滑动,好像茉莉花瓣上的晚露,小小的,在月光下熹微闪烁,直至沿着泛红的眼尾落进月银色的发丝里。
那张皱皱的小脸儿看起来既可怜又可爱,让人想要叫醒他安慰,又想看着他可怜的可爱下去。
这些油然而生的古怪念头令杜君浩有些诧异和莫名,而后他又想起了那天晚上的谈话,确切的说是他在谈话间放出安抚信息素的反常举动。
是的,反常,还不是一般程度的反常。
自从母亲借着带他出国度假的机会与情人私奔之后,他便丧失了对omega抱有怜惜之情的能力。即使他们的敏感脆弱只是天性,与生俱来,无辜至极,他能想到的也只有母亲的欺骗和背叛。
根深蒂固的成见像施加了诅咒的牢笼,他知道自己被禁锢住了。有时候,极为偶尔的一个瞬间,心底也会生出挣脱的念头。但它太微弱了,根本抵不过强大而顽固的自我意识,总是在那来不及挣扎的一瞬间之后被狠狠的拖回去。
杜君浩在细微的抽泣声中收回思绪,看着不知梦见什么而难过哭泣的小管家犹疑了须臾,终于再次反常的放出了安抚信息素。它驱逐了梦魔,吹开了茉莉花瓣上的晚露,皱起的花瓣也舒展开了。
路希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赶跑梦魔的安抚信息素让他睡了很熟很好的一觉,但送他回房间的人没有好人做到底,顺便帮他定上闹钟,所以现在是上午八点五十七分。
路希叫着“完蛋了!”弹了起来,睡在床尾的小黄猫吓了一跳,也跟着弹了起来。
路希顾不得安抚受惊的猫,手忙脚乱的脱掉身上皱巴巴的西裤衬衫,蹦跳着脚套上牛仔裤,又随便拿了件T恤穿在身上,把头发从衣服里弄出来就拉开门冲了出去。
酒会结束后的狼藉早已打扫干净,客厅里一如既往的井然,看过的早报挂在书报架上,昨天放进花瓶里的白玫瑰也喷过水了。
管家穿戴整齐,正在与出租车司机通电话,听到忙乱的脚步声抬眸看了过去,脚步声倏地止住了。
路希定在原地,心虚的垂下眉眼,等待这通完电话结束之后听训,检讨。
衣着不整,披头散发,在家里噼噼啪啪的跑动,该罚!
一觉睡到这个时间,没有为先生熨报纸,做早餐,准备外出穿的衣服,该罚×2!
家里举办酒会,他居然躲起来不做事,还一边难过忧伤一边心大无比的睡着了,该罚×100!
连路希自己都觉得不可原谅,管家却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说。
他将低头检讨的路希叫到近前,神情比以往还要慈祥:“没关系,先生没有责怪你。”
“……真的吗?”
“当然,先生从来都是一位宽容的雇主,而且……”管家想说,你是不一样的,但又担心路希因此萌生逾越本分的心思,“而且我帮你请了假,今天你不用工作。我叫了车,如果你愿意的话,就陪我对这座城市做最后一次巡礼吧。”
他在这座诚实生活了近四十年,虽然这里不是家乡,也是驻留最久的一座人生车站。他想在启程前再看一看这里的街道和公园,与共事多年的厨娘、园丁,谈得来的雪茄店老板,道个别。
结束了一天的巡礼,他们重新回到家里,一边休息一边喝下午茶。
屋角的大座钟徐徐的敲过五下,杜君浩安排的司机准时敲开了门,把提早收拾好的行李放上车。
管家拒绝了准备送自己去登机的路希,笑着说:“爷爷不想看到你哭成一只小花猫。”
“好,我听您的。”路希好不容易才把涌上鼻腔的酸意压下去,扬起一个不那么难看的笑容,“一路顺风,有机会我一定去看望您。”
座钟徐徐的敲过七下,门铃再一次被按响了。门外的alpha在往常两倍的等待里拿出了钥匙,刚准备开锁,花卷儿从里面把门锁拨开了。
模糊的抽泣声和咸涩的信息素从佣人间虚掩的房门里溢出来,杜君浩不用推开门都能想象出,自己的小管家把脸埋在枕头里,颤抖着肩膀和背脊,哭的伤心欲绝的模样。
虽然很头疼,但却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自己不够了解omega,把事情想象的太简单了。周展就知道这个年纪的小O比青春期的小姑娘还麻烦,他却以为凭他不爱给人添麻烦的性情,给他一只颈环,一间隔离室,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该死的周展,光顾着伺候老婆了,大半年都没来这里坐坐。如果他早点来,早点提醒自己,自己何至于一点准备都没有?还在疑惑安静乖顺的小omega怎么忽然“不乖”了。
现在要怎么办?在他进入发情期前,做一台没有感情的安抚信息素制造机,以此换取平静的生活和每天的早晚餐?这样做于他的习惯性情而言有多反常,会有多麻烦,先放一边,是不是有点惨?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