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模仿。”
在这个距离,翼枝可以清楚地看到斯库瓦罗兴奋得仿佛在颤动的灰紫瞳孔,以及他眼中逐渐涌出的狂热。
太奇怪了。
斯库瓦罗和主人给他放过的视频里面的人都不一样。
哪怕是迪诺,其实也不大相同。
翼枝回想视频里那些如羔羊般可爱驯服的人类,此时目睹斯库瓦罗略显狰狞的面目表情,他下意识又找补了一句:“……这是拙劣的模仿。”
翼枝可以生硬模仿数据中记录的东西,但难以获得自己的见解。
这就是机器人的弊端之处,可以很快学会一些东西,也无法再精进一步。
“不错。”斯库瓦罗眼神更冷,他张狂大笑起来,手臂用力:“但是——你的力量太小了!!!”
两人的剑刃如同无法咬合的齿轮激烈摩擦。
咯吱的颤抖扭曲声音和一股巨大的蛮力一同朝翼枝冲来,似乎斯库瓦罗现在才动了真格。
翼枝无法估计斯库瓦罗的力量是否到达了极限。
可作为伴侣机器人的他已经到达了阈值,即将违反对人类的核心定律。
他立即避其锋芒,闪身躲开,斯库瓦罗却又不满足了。
“仅仅就这样?还有什么手段都用出来吧!”
无数道锋利剑气从斯库瓦罗手中长剑上挥舞出来,在狭窄里的练习室里仿佛狂风骤雨,翼枝几乎无路可逃,第一次有了心惊肉跳的感觉。
他眼见身上的女仆裙又被剑风撕咬出几道大裂口,不得不大声喊道:“请等一下!斯佩尔比!”
“什么?”斯库瓦罗愣了一下,手上动作居然真的迟缓下来,“你是要准备向我求饶么?”
“斯佩尔比先生,我可以换一身衣服再来吗?”
“你又在愚弄我?!喂——混蛋!”
他的剑气继续朝四处发射,室内遍布交错剑痕。
“我没有愚弄你!”
翼枝躲避不及,不仅裙子没护好,腿上的丝袜也被割出口子,渗出几条血痕,显得有些狼狈起来。
他心疼不已,连忙解释:“这是主人为我做的衣服,不要再弄坏它了!”
“主人?”斯库瓦罗咂舌一声,手上仍然举着长剑,他的语气变得古怪起来:“就那个迪诺?看不出来他居然还有心思给你做衣服——哈哈哈哈!!!”
迪诺突遭讥嘲的笑声,即便有心辩解,但这个场面其实无人理会他。
况且斯库瓦罗并不听翼枝的解释,也没有认真去理解。
在试图交流失败后,未免白兰亲手给他做的衣物被继续损坏,翼枝开始一边躲避剑风,一边脱鞋。
脱完鞋,又脱袜子。
翼枝完全不在乎形容姿态是否狼狈,摸爬滚打不在话下。
迪诺站在门口接住他的小皮鞋,又叠好一双破烂丝袜,感觉眼皮都在不安分跳动。
他究竟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这已经偏离了迪诺的初衷。
明明最开始只是担忧翼枝的情况。
但目前为止,迪诺觉得最需要保护的应该是自己。
另外一方面,这完全也是往斯库瓦罗的怒火上浇油。
“怎么——还不放弃那套美人陷阱吗?!”
美人陷阱?迪诺差点没反应过来,这是指家族测试成员是否拥有足够心理素质的考验?
但眼前这一幕怎么想也搭不上那种关系。
难道斯库瓦罗要加入哪个家族了?
翼枝再次卸去长剑劈下来的巨力,开口解释道:“你误会了,我不会对小孩子做这种事。”
哇。他真的很会惹人生气。
迪诺下意识往门后缩了缩。
就连落下的剑尖也颤抖了一瞬。
斯库瓦罗的剑还是停了,他注视着翼枝,咬牙切齿道:“没意思。我感觉不到你身体里的一点意志,你这混蛋根本不是用剑的人!”
可嘴上这么说,他的目光仍然有些垂涎,显得恶狠狠的。
“结束了么?”
“……滚吧胆小鬼。”
斯库瓦罗撇过头去,胸膛剧烈起伏着,喘了口气。
翼枝立即转身离开训练室,训练室的门被大声关上,可见里面留下的人的怒气。
他把斯库瓦罗的剑留在更衣室里,毫不犹豫拉着迪诺离开。
迪诺没想到这么简单就结束了,走了几步才叫起来:“鞋、鞋!”
“先走吧,我怕你又被捉住。”
迪诺想说我这样揣着你的袜子又拿着你的鞋很奇怪啊!
翼枝毫不在意赤着脚,但出了房间之后,他却犹豫地停下了。
“迪诺,你的房间在哪?”
“这里没有房间。那间训练室是斯库瓦罗向学校借用的,不过我在外面有住的地方。”
他迟疑了一秒,打量翼枝这副模样,忍不住说:“你就这样出去……?”
“不可以?”
也不是不行。
但这么凄惨的样子出去,肯定会被误会吧。腿上被剑气刮蹭出来的伤痕还在渗血,黑白色的女仆裙也破破烂烂。
迪诺犹豫了一下,心里怪怪的,还是没忍住脱下外套,可惜这个动作完成了一半就被翼枝阻止。
他关切地注视迪诺:“小心着凉。”
“现在还是夏末,没到冷了的时候。”
况且西西里能够冷到哪里去?这所学校虽然设立在偏僻小镇,但又没有处于高山地区。
到了冬季也是十几度。
在迪诺再三嘱咐下,翼枝还是把他的外套围到腰上。
迪诺又提议道:“要不要先穿上鞋。”
翼枝从善如流,但迪诺递出来的袜子看起来很凄凉,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你没事吧?……小枝。”
“没事。”翼枝只能把叠好的白丝袜塞进迪诺的外衣口袋里,随口说:“等我找到主人就没事了。”
白兰会帮他补衣服的。
但也会埋怨翼枝浪费他的心意。
翼枝不能忍受他哀怨的可怜口吻,开始思考自己缝补丝袜和女仆裙的办法。
“不,我是说你的腿,虽然伤口不深,但也应该去涂点药。”
“药?”翼枝恍然,他看向迪诺灰尘扑扑的袖口,“你也需要药。晚上摔得很辛苦吧,迪诺。”
什么叫做摔得很辛苦!
迪诺瞬间红透了脸,窘迫道:“不要取笑我了。”
“你的平衡能力似乎不怎么好。”翼枝没有停顿,继续说:“一夜晚足足摔了十九次,三次是被阶梯绊倒了,还有十一次的平地摔。”
迪诺顿时傻眼,他没想到翼枝在被斯库瓦罗追杀的过程中还有空能注意到在楼下的自己。
他下意识问:“还有五次呢?”
“你看着我们,走了神,差点撞到别人。还被骂了,也受惊摔到了地上。”
“真是狼狈呀。”迪诺苦笑,但眉眼间并没有多少沮丧,他的情绪似乎又松快起来,“先去我家处理一下吧。吃了早饭,不着急的话歇一会,我们再去找你的……主人。”
翼枝便跟着他走了。
迪诺的家在校外的小镇上。
小镇不大,却有着一条寂寥长街。
清晨时路人三两个,开店的人也不多。
迪诺分别进了挨着的两家店,第一次出来的时候塞给翼枝一纸袋的羊角面包,复杂丰富的甜咸气味很快迷住了翼枝的嗅觉感官。
他第二次出来的时候,递给翼枝一杯柠檬冰沙。
馥郁芬芳的柠檬皮屑落满白雪皑皑的冰沙山脉,酸涩与香甜的味道弥漫出来。
迪诺身上也有了些咖啡的苦涩香味。
翼枝把他闻了闻,感觉迪诺身上的咖啡味道和白兰身上偶尔沾染的不一样。
“你应该不会喝这个......”
迪诺也不躲开,鲜红的卷曲发丝落到他手臂上,令少年人僵硬的身体发直。
他的目光落到翼枝脸上。
翼枝长着一张不吃苦的脸,以斯库瓦罗为证。
翼枝闻言点了点头:“你闻起来很苦,也很香。我确实也不喜欢咖啡。”
“啊。这样啊。”迪诺手脚无措地接过纸袋,又帮翼枝拿着柠檬冰沙,脑子也有些一夜未睡的浑噩,居然忘掉了还在悲鸣的肚子。
“其实我更喜欢披萨,下次带你去吃披萨。”
夏末的时候还有几分燥热,晨间吃冰沙最缓解心中的郁气,也可以开胃口。
迪诺的房屋不远,是一座表面简朴内里奢华的二楼小房,即便里面堆满了与房间尺寸不太兼容的好家具。
虽然临街,但也不至于被街上往来的人喧闹。
洗漱过后,翼枝换上了迪诺没穿过的旧校服,白衬衣和西装裤。用他的话说,其实是长太快了,所以没用上的衣服。
迪诺还没洗完出来,翼枝把女仆裙里取出的东西放到木茶几上,然后继续吃纸袋里的面包。
他吃多少都可以,不吃也可以。
但是,羊角面包真的很好吃。
他以前住的地方没有这种东西。
主人的棉花糖和咖啡还是算了,那已经是白兰仅剩的缓解大脑不适的良药。
翼枝小口小口吃东西的时候,又开始疑惑。
这也是主人给他的惊喜吗?
迪诺真是一个好人。
他很喜欢迪诺。
他也很喜欢迪诺买的面包。
羊角面包有和柠檬冰沙差不多口味的,内里是柠檬酱,特别香。
还有的侧面切口放入蔬菜奶酪和薄火腿,还是热乎乎的。
迪诺介绍过这种羊角三明治。
翼枝吃得心满意足,第一次觉得牙齿和舌头不是没用的东西。
他难得开始有些发懒了。
翼枝微眯着眼,整个人摊到过大的沙发上。
他听到动静,摸到随意搁置在茶几上的枪,枪巢在手指的滑动下飞速转了几圈。
翼枝瞄准走出房间,正在用毛巾擦头发的迪诺。
他扳起击锤,一声令人牙酸的咔哒。
“迪诺。看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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