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池锐垂下眼,没有回答。
多年的空白产生了许多隔阂,更何况当年的分手并不愉快。现在的互相试探像是不知对方深浅的切磋,进一步又退两步的忐忑。
然而等真听到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同叶际卿所困惑的事情,池锐同样不知道他们应该如何放下过往芥蒂。
池锐的沉默让叶际卿心里升起一抹烦闷,他敲了下车框:“池锐,看我。”
池锐过了几秒才看他,扯了扯嘴角:“我听到了。”
叶际卿挑逗人:“听见什么了,重复一遍。”
池锐几乎都要怀疑‘好脾气’这三个字是不是刻自己脸上了,让叶际卿这么明目张胆地挑逗他。
他心平气和地问:“你说什么?”
叶际卿掀了下眼尾,转身道:“没什么。”
池锐仍觉得不对劲,开启车门下车后冲他背后喊:“叶哥。”
叶际卿回头,用眼神问他什么事。
真没反驳这声哥。
“怎么了?”叶际卿见他不说话,站在原地出声问。
池锐敛起神思,摇头学他说:“没什么。”
叶际卿抿唇,不是很好气地扭头走了。
池锐坐回车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打开手机给小甜甜吐槽了一句:“我前男友吃错药了。”发完也不管对面回不回,按灭了手机回了便利店。
租下的房间已经收拾好,叶际卿回去时里面的几人正在小小地争执着。
原本说好,二楼三个房间,何煦单住一间,刘昶睡觉打呼噜自己也单住一间,剩下一间周保贝与孙慷慨合住。
三楼宽敞一些,叶际卿作为老大理应住三楼,剩下另外一个房间让给鲍可爱住。
到了今天正式入住,鲍可爱看着老大阴晴不定的脸反悔了,几人互相谦让,争相让对方跟老大同一层。
一层只有两个上位租户不要的货架,何煦当时说再去二手市场买张大桌子供大家办公用,房东得知,说自己家有不用的借给他们。只不过现在还没拉过来,一层显得很空。
何煦靠着货架,见他过来不嫌事大地说:“哟,烦人精回来了?”
几人暂停争论,鲍可爱看着何煦,可怜兮兮地恳求:“何工,你住三楼吧。”
何煦下午在酒店开组内会议,刚到没多久,行李跟电脑还在手边拎着,劝她:“三楼条件好一些,你住呗。”
鲍可爱摇头:“不要。”
叶际卿靠着墙壁,他不确定自己在员工里的形象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说性子好,人怎么也不愿意跟他住同一层,说不好,但人家敢当他的面拒绝。
女孩儿做驻场原本就不容易,也不能真让鲍可爱跟一帮男人住同一层,洗漱起来也不方便。
“我住二层吧。”叶际卿懒懒地说,“你们谁跟她住三楼。”
众人无声间,孙慷慨问:“三楼怎么了?”
几人看看他,都没人收他的话。何煦将行李推到一边,准备开口,外面的门被敲了敲。
刚擦干净玻璃门上还有一层水痕,海瑜端着一盒关东煮,姿态少见的散漫,推门问:“你们傻站着干嘛呢?”
何煦还不知道叶际卿那根别扭的筋已经被人解开了,这会儿直往他这里瞧。
叶际卿没收他的眼神,直起身子说:“分配房间呢。”
“奥。”海瑜点点头,很豁达地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暂时没。”
“有需要说话。”
“嗯。”
不是,这怎么还跟老朋友似的聊上了呢?何煦顿时觉得场景玄幻,跟池锐的想法不谋而合,总结叶际卿大约吃错药了。
海瑜没多待,问候了几句便打算离开。鲍可爱又嘟囔了一句:“哪有让领导迁就的,我错了,我住三楼。”
海瑜停下脚步,回身问她:“你之后也跟他们去工地?”
鲍可爱微仰着脸点了点头。
海瑜放下手里的关东煮,瞧了众人一圈,明白了分配房间的意思:“其实我家有一间空房,你要不嫌弃的话..”
“不嫌弃不嫌弃!”
不等海瑜说完,鲍可爱快速地走到她身边。她看了看叶际卿,弱弱地说,“老大,你要理解我,虽然你人还不错,但你是领导,我跟你一层...害怕,但我不是讨厌你啊,你别误会。”
叶际卿差不多认准了自己在她心里的德行,淡淡地哦了一声。
鲍可爱憨憨一笑:“我自己掏腰包住这位姐姐家,行不?”
叶际卿没理她,问海瑜:“方便吗?”
海瑜回道:“方便,就是我隔壁房间,放了些杂物。”
叶际卿思考片刻,问:“多少钱,我待会儿转给你。”
本来以为海瑜可能会推辞几番,叶际卿连后面的台词都想好了,无非就是别客气,生意归生意,别的归别的,两码事。
他刚要补充几句,话还未出口,只见海瑜微微一笑,利落地说:“九百,吃喝自费,水电我视情况定。”
叶际卿咽回打算客套的话:“...行,好的。”
几人带的行李不多,床单被罩都是到这里之后现买的,很快便各自安顿好。
夜深人静,叶际卿躺在不是很软的床上,心情分外安宁。
这一排门脸窗户基本都是拱形,他的房间比较大,屋内是两扇窗户。
外面偶尔传来一两声噪音,有卷帘门的声音,也有关窗户的声音。叶际卿看着外面透来的月光,想到他与池锐不过几步之遥。
叶际卿躺了很久没困的意思,起身到了屋外的走廊。这里建筑风格一致,三层外侧一条窄窄的通道可以直接上到房顶。
房顶为平面,有几家住户的房顶上都摆着一两把椅子,看上去十分惬意。可惜叶际卿没有椅子,站着吹了很久的凉风。
“你怎么也没睡?”何煦在他背后问。
叶际卿转身,见何煦嘴边叼着烟,伸出手无声地管他要。
何煦笑笑掏出烟盒:“最近抽上瘾了?”
叶际卿点燃香烟,没有跟他隐瞒心思:“池锐也抽烟了。”
何煦自然而然地想到递给池锐的那根烟。他站到叶际卿身侧,感慨道:“人总会变的嘛。”
叶际卿抽着烟没接话。过了一会儿,何煦反应过来,连忙问:“对了,你跟海瑜什么意思啊?我都傻了。”
叶际卿扭头看他,笑着说:“误会。”
何煦想起那晚被他噎了好几次,见他这副嘴脸忍不住给他泼冷水:“小心乐极生悲,别忘了,你俩早分手了。”
还是熟人知道往哪儿扎刀子最疼。
叶际卿连抽好几口,最后扔下烟:“就你这张嘴,你连分手的机会都没有,一个人过一辈子吧。”
说完转身下楼,何煦在他背后忿忿不平地嚷嚷:“少来,小心我突然袭击闪婚给你看。”
脚步声咚咚响,叶际卿下着楼,不当回事地边走边回:“你要能闪婚成功,我回头给你随份大礼。”
关于大礼是什么何煦没追问,更没兴趣问。叶际卿出手向来阔绰,可他想的是不能为了这份大礼随随便便把自己打发掉。
虽然远在宁城的老母亲已经敲打他好几次,但他单身主义精神依旧屹立不倒。
房顶外围有一圈栏杆做围挡,一米多高。何煦无视危险抬腿坐了上去,脚悬空晃荡着。
临场路的街头偶尔驶来一辆车,灯光一晃而逝。何煦微闭着眼享受微风拂动,楼下传来一个声音。
“何煦。”海瑜手里拎着垃圾,仰着头打趣他,“这里房价本来就不高,你别再给拉低了。”
盈盈月光下,美人眼角带笑。树影波动,何煦恍惚了一秒,突然觉得叶际卿的大礼也不是不能争取。
何煦踩住墙壁外沿,抓着栏杆说:“我凉快儿会,世界这么美好,我疯了才会跳楼。”
海瑜的长发被风吹起,对他摆手:“夜深天凉,小心着凉耽误搬砖。”
项目马上就要动工,何煦收回一只脚:“好呀,我这就回。”
海瑜将垃圾扔到路边的垃圾桶,抬头说:“回吧,我也要关门了。”
两人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声音不自觉地大。何煦刚想对她道晚安。二楼的刘昶拉开窗子,大声骂他:“何煦,你要死,你半夜不睡觉。”
何煦作为事务所的合伙人一般没人会这么跟他说话,奈何刘昶是元老级别人物,虽然职位不高但地位很高。况且这是非工作时间,何煦只能乐呵呵地收下这声骂。
便利店门口的灯已经熄灭,何煦低头看向二楼,声音低了些问:“刘儿,你不是睡觉死么,怎么这么容易被吵醒?”
刘昶探着头看他,一脸被吵醒的郁闷:“我是睡觉死,我不是真死,你搞搞清楚。”
何煦哦了声,将腿收回去,回了自己的房间。
几人屋内陆续关灯,安静没两分钟,周保贝那屋又亮起了一盏小灯。
孙慷慨与周保贝一人一张单人床,周保贝翻了个身看过去,只见孙慷慨慢吞吞地推开窗户,扒着窗沿傻兮兮地问:“谁死了?”
周保贝一捂脑袋,非常想给池锐发微信问问他家还有没有空房间。
街头渐渐归于平静,几人的房间彻底消停。黑暗中,叶际卿弯了弯唇,觉得初次配合的驻场团队以后有的热闹看了。
柜子里放着的一块固体香膏在室内散发出淡淡的幽香,是叶际卿常用的一款木质香。
以前他没觉得味道有什么特别,还是认识池锐之后,他说很好闻叶际卿才对味道有了印象。
手机荧光在黑暗中很亮眼,叶际卿点开池锐的对话框,犹豫几秒后发了一条消息。
-“睡了吗?”
池锐正在修片子,手机一震,以为是某位客户或者小甜甜回的消息,打开一看手指顿住了。
几分钟之后:-“没呢。”
-“在做什么?”
叶际卿在海瑜的明示之下解开了误会,但池锐实打实地不知道他到底这么回事,前后态度差距太多搞得他提心吊胆。
他皱了皱眉,如实回道:-“修片子。”
叶际卿发:-“哦,早点休息。”
...池锐修不下去片子了。他咬了两下笔杆,直白地问:-“叶际卿,你怎么了?”
聊天记录不多,几句话而已,一翻就能到头。叶际卿仔细看了两遍,也觉得自己过于反常。
-“没事,睡吧。”
如果不是这么多年将性子磨平了许多,放到当年的池锐身上没准儿他已经去隔壁敲门了。
池锐扔下笔,敲着屏幕:-“哦,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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