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往事明灭-1

宁城经济繁荣,高校云集。春节一过,别的城市还沉浸在节日的余温中,而宁城早就恢复了平稳的节奏。

该上班上班,该上课的一早开始上课,尤其是高三。

从初七返校到现在,高三已经上了一个多礼拜的课,一早被困在学校的小崽子们叫苦连天。

不过今天好多了,高一高二的学生陆续返校,操场走廊人来人往,嚎叫起来也热闹的很。

下午六点晚饭时间,教室里响起一阵桌椅拖拉的声响,叶际卿埋头趴在桌子上,一只手搭在颈后,长指自然微弯,一缕灯光穿与指缝中。

与脚步匆匆前去食堂吃饭的同学相比,他格外安静。

同桌陆嘉朗走了老远见他没出来,折返来找他,扒在门口喊:“际卿,吃饭。”

叶际卿托着下巴抬头,少年初长成,眉眼间是单薄的冷峻,他看了看走完人的教室,懒懒地不想动弹:“不去了,我待会去宿舍休息一会儿,你去吧。”

陆嘉朗冲他摆了下手,追上同学下楼吃饭。

宁城二中有部分学生是走读生,晚自习早下课半小时,而叶际卿已经在宁城二中做了三年的住校生。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宿舍在二楼,走廊内空荡荡,隐约能听到广播站播放的歌曲。

一般情况下,广播站播放的歌曲是正能量满满的歌,激情高昂的节奏敲击的学生的耳膜,似乎在催他们快点吃,吃完了好回教室学习。

然而今天广播站也凑热闹,竟然换了一首与平时截然不同风格的歌曲。

....

-街头那一对和我们好像

-这城市华灯初上多两个人悲剧散场

-放开拥抱就各奔一方

-看着他们我就湿了眼眶

....

-很久以前如果我们爱下去会怎样

-最后一次相信..

嗓音细腻、感情丰富的歌声在**部分戛然而止,随后发出一阵尖锐的鸣声,然后被无情地换掉。

耳朵一阵不适....

叶际卿的心情跟如同刚才被掐掉的歌曲,卡被在半空,上不去下不来。几秒过后,他停下沉重的步子,重重地捶了下墙,那场在他眼里看起来像是‘闹剧’的场景重现脑海。

春节当晚,联欢晚会过后,叶际卿还沉浸在一家人团聚的喜悦当中,叶启邦却从书房打印出一份东西递给了他,刚摸的时候还带着热气。

离婚协议书。

“我们经过慎重考虑。”陆时媛脸上没有过多的悲伤,“决定离婚。”

叶启邦坐在沙发上,也是一脸平和:“我们离婚不会给你造成影响,爸爸还是爸爸,妈妈还是妈妈,我们一样爱你,只是我们两个人的性格不适合一起生活,你不要有压力。”

叶际卿早知道爸妈没什么感情,对于父母刻意维持的假和睦也很替他们心累,当下的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表示尊重与理解。

如今已经开学半个月,父母的应该已经办好了所有手续。

叶际卿觉得自己不像他们的孩子,反而更像是公司领导与员工,每月月初或月底就有工资到账,唯一不同的是员工得干活,而他不用,甚至连面都不用见就能收到一份不菲的生活费。

不过算上姑姑姑父给的,以后应该是三份了,毕竟爸妈另起锅灶了。

明年过年跟谁走这也是个问题,但他转念一想,爸妈没离婚的时候他也经常一个人过年,离了婚更没人管了。

叶际卿看左右无人,长长地叹了一声自己这颗白菜命,仰脸瞬间被上面的灯晃了一下。

走廊里一共五个灯泡,亮眼的白炽,但中间那只灯泡不知道出的什么洋相,半死不活地一会儿橘色一会儿又白色。

不阴不阳的。

叶际卿很烦,烦到想把那只不识相的灯泡给砸掉,同时鸡蛋里挑骨头,觉得着破学校连灯都修不好,这书不念也罢。

“找个工地搬砖吧...”叶际卿看着那只忽闪忽闪的灯泡说。

晕晕乎乎间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跟故意似的来来回回地在他身后打转。

叶际卿拧眉刚要回头,肩头被重重一拍,然后被人往旁边一推,霎时撞向冰冷的墙壁上。

校服外面是一件白色羽绒服,这一拍一撞,他几乎都能听到里面的鸭绒在衣服里乱窜。

更烦了。

他侧脸看过去,没看见对方的脸倒先看见了衣服上的水痕,这是对方的手爪子印。

手指还挺长,绕着他肩头给了一记九阴白骨爪。

叶际卿本以为至少会得到一声不好意思,没成想罪魁祸首理都没理他,掠过他直接向前走。

只留个他一个很讨厌又很毛绒绒的后脑勺。

“喂!”叶际卿因为父母离婚而压制的火气蹭蹭蹭地往外冒,冲着那颗脑袋说,“你哑巴?对不起会不会说?”

那人没穿校服,闻言立刻转身。他单手端着半盆水,上下打量了叶际卿几眼,反击道:“你聋吗?我跟你说几遍让让了。”

叶际卿看了看走廊两边的距离,冷睨着他问:“你横着走?多大的地方不够你过,非得往我跟前凑?”

那人跟瞧神经病似的看他,最后很不屑地哼了声:“我懒得跟你计较。”

放到平时叶际卿不会这么幼稚地跟人你来我往地斗嘴,可他今天非常烦,烦到一定要打赢这场战。

他走到人跟前,甩了下那人的胳膊:“别,你打算怎么计较?我听听。”

大约两秒钟,叶际卿听到他发出一声很沉闷的呼吸声,随后被人猛地一扯。

两人的鼻尖快速地碰撞,叶际卿看清那双黑眸,发现这人眼里的烦不亚于他。

他爸妈也离婚了?这是叶际卿第一个念头,紧接着怀里一凉,水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居然被人泼了个透。

“哐当”圆圆小小的水盆被人扔在地下。

叶际卿在那人下手之前率先攥住了他手腕,不过还是慢了一秒,头皮忽地一疼。

“我艹..”叶际卿嘴里久违地骂出了脏话。

他抓着叶际卿的头发,凶巴巴地说:“听?你听不了,你尝尝吧。”

烦闷及怒火被豁开一个边角,噗呲呲地往外冲。叶际卿不做任何考虑,仗着比这人高一些,用另外一只手直接做了一个同样的动作。

头发倒是挺软,脾气怎么这么臭。

“松手!”二人一起说。

“你先松!”又是一起。

僵持不下时,那人身子一晃,另外一只手攀上叶际卿的肩头,竟然强忍着疼张嘴咬住了他手腕,姿势极其别扭。

“啊!”叶际卿痛呼出声。

那人呜呜咽咽,叶际卿听懂了,意思让他松开。

这会儿谁先松谁孙子,叶际卿用了用力,想把那颗脑袋从他手腕上拎起来。

谁也不服谁,蹭着墙壁打转。没去吃饭在宿舍休息的同学听见动静出来,见状立刻拉架。

“怎么打起来了呢。”

“快松手。”

劝架声里不乏有看热闹叫好的同学。

那人被人往后拉,不依不饶地指着他:“你他妈给我等着。”

叶际卿也被人往后扯,降低了好几岁似的回道:“我他妈等着!”

二人彻底分开,各自被同学护送回了寝室。宿管没被惊动,一场打闹除了在场的同学无人知晓。

叶际卿顶着气上完了晚自习,晚上躺倒床上,头皮隐隐发疼。他揉了揉被揪的那块儿,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了。

“艹!”又是一声低骂。

好好学生的脏话被下铺的舍友听到,任阔跟他不一个班,起身探出头难以置信地问:“你骂脏话呢?”

叶际卿一闭眼,瞬间传出匀称的呼吸声。

任阔挠了挠脑袋,觉得自己听错的可能性要大于叶际卿说脏话的可能性。

第二天,叶际卿去老师办公室取卷子时又见到了他,还是没穿校服。

韩铮是高一班主任,任教数学,曾也带过他。此时正在跟转学生谈话:“池锐啊,我看了你之前的成绩,不是很理想,你之后的学习目标是什么?有想过吗?”

转学生?池锐?

叶际卿动作放慢,一张一张地对卷子上的姓名。

池锐打他一进门就看到了他,条件反射头皮疼,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在预谋下一次的切磋。

“不考倒数第一。”

“嗯?”老韩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池锐看向他,做乖乖仔:“全面发展,认真读书,坚决不做倒数第一,力争中游。”

老韩心想,实诚倒是实诚,可没必要剖析的这么直白吧。

“嗯..行,先适应环境。”老韩推了推眼睛,“以后无论哪方面有不清楚的随时找老师问。”

池锐又看向叶际卿:“嗯,好的。”

答应的太利索反而让老韩不敢轻易放人,循循善诱道:“压力要自己加,把劲儿绷起来,咬紧牙关斗三年,好好学好好听。”

叶际卿察觉到他的目光,按着卷子抽空挑了他一眼。

看什么看!

池锐勾了勾唇角,对老韩点头说:“知道了老师,我会努力的老师,放心吧老师。”

这个态度才对,老韩觉得孺子可教。

“韩老师好。”叶际卿捧着卷子到跟前,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老韩眼睛一亮,跟看见活招牌似的站了起来,对池锐说:“这是叶际卿,年级第一,比你大两届。”

池锐装模作样地上下看他,眼里冒出坏坏的笑意:“成绩这么好?”老韩刚要说当然了,只见新来的小崽子又补了一句,“但我看人品可没成绩那么好。”

“啧!”老韩拍拍他的肩,“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白色纸张映的叶际卿眉眼更加干净,他摸样出尘,甚有风范:“老师,没关系,我不跟他一般见识。”

池锐瞪大了眼睛。

老韩手一顿,莫名觉得年级第一今天也不大对劲儿,摆了摆手让人走了。

叶际卿刚下楼,急促的脚步从后面过来,声音跟那晚一样,他防着被人推,脚下一转抬头看过去。

池锐揣着兜,在台阶上俯视他,嘲讽道:“吓死你了。”

早春的阳光落在银色扶手折射出一抹刺眼的光芒,阶梯上下被明暗分割。

叶际卿的身影是昏暗的沉色,他将卷子单手抱在腰侧,盯着他一步一步重新往台阶上走。

楼梯悄然无声,来人眉眼如墨不苟言笑,他的身影慢慢从昏沉中脱离,池锐看着他的眼睛,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莫名一跳。

叶际卿在他身侧停下,忽然一笑倾身过去,轻声问:“谁要吓死了?”

池锐只觉脑子嗡地一下,气的抬手就要抓他头发,叶际卿一侧身,快步下楼。

“诶!”

池锐不甘心,闪到他跟前,拦下去路,“你跑什么?”

叶际卿逗完了人不打算跟他多说废话,跟他指了指怀里厚厚的一沓:“跑着好好学习,跑着写卷子,让开。”

池锐压着火气,弹了下他手里的卷子:“行,年级第一!”

歌曲:张靓颖《如果爱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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