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秋高气爽,林城罕见的蓝天白云。施工现场礼炮齐鸣,开工仪式正式开始。
产业园分为东西两个大区,中间一条国道隔开。西区是后建的,外观与产业线比东区更先进环保,在正常运作中,而建立多年以及设备落后的东区则作为主要示范区率先进行重建工作。
仪式场地就搭在施工现场,主持人穿着礼裙主持开场,企业代表与领导逐一讲话。
叶际卿一行人按照姓名位置坐下,何煦坐他旁边,往台上点了点下巴说:“这李总是个人物哈。”
周围空旷,风声人声吵吵嚷嚷。叶际卿微微向他那边:“羡慕?”
何煦点头:“当然羡慕。”
李总全名叫李坤,人脉颇广,是四年前认识的。当时事务所刚刚起步,负责一座位于山区的学校项目,叶际卿带着团队做驻场,二人见面聊的十分投机,至此一直联系着。
之后委托了他们几个项目均完美落地,早些年的时候他白手起家,玻璃产业园有一半是他的产业,后来被叫停转了新能源项目,据说上面有人,混的风生水起。
李坤是当地企业代表,正在上面讲话。何煦听得一脸认真,叶际卿悄声说:“施工团队五天后进场,我们来的早,这几天没什么事,等搬了家之后一起去商业街那边看看。”
何煦比他来的晚,低声问了几句,叶际卿跟他讲了徐开年提前透露的消息。
二人均穿着黑色西服,何煦用胳膊杵了杵他:“来之前少爷还说过呢,看来真被他猜对了。”
王少野是事务所的合伙人,留在宁城主持工作,何煦叫的是他名字的谐音。
叶际卿问:“什么猜对了?”
何煦轻嘶一声,解释道:“他说现在各地旅游业争相发展,但林城市里的古都鲜少有人知道,之后肯定会有项目。”
事务所成立之初是叶际卿与一位师兄一起创立的,两年之后师兄退出,后来何煦与王少野做了合伙人。
王少野跟他年纪相仿,为人圆滑脑子活泛,市场营销应酬安排手到擒来。
叶际卿笑问:“那是不是这趟他来驻场合适?”
何煦刚想说话,眼里看到某处,又拿手肘磕了磕他:“不一定吧,你来这里收获不也挺大的么。”
叶际卿胳膊刚好一些,被他这么连番一撞又开始泛痒,他装听不懂,挪开后说:“你少说点废话吧。”
何煦摸摸鼻子,在自己位置上坐好,二人没再讲话。
叶际卿几人坐在第三排,他端坐着,前面的人并不遮挡他的视线。红色的布景台上金字书写着:晶泰玻璃产业园项目开工仪式,红色的气球高悬,布景台两侧摆放着企业文化的立牌。
左右两侧都有当地媒体,录影设备齐全,人员分工明确。池锐在布景台左边一侧,穿了一件雾蓝色的外套,衬的他肤色很白。
池锐离媒体的工作人员并不远,从远处看去他们是一个群体。可动作与神态却又让他脱离众人之外。
很孤僻。
叶际卿手里攥着一颗薄荷糖,是早上出来时何煦从前台拿的,顺手给了他一颗,小小的一块儿握在掌心,压的那块儿皮肤很痒。
他心里泛起不适,说池锐孤僻就跟池锐乖顺一样令人难以置信。
池锐以前跟谁都能混在一起,嘻嘻哈哈地学人家称兄道弟,在街边看见一条流浪猫或者流浪狗,他都能蹲下嘟囔半天,直到把猫狗聊烦,凶他一声甩起尾巴走他才会闭嘴。
叶际卿当时挺烦他这一套,看见他就脑袋疼,偏偏池锐不会看人脸色,见到他跟见什么宝贝了一样两眼放光,跟在他屁股后面叶际卿来叶际卿去地叫他。
台上的某位领导结束讲话,一阵掌声响起。叶际卿松开紧攥的手,随众人一起鼓掌,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池锐。
池锐端着相机逐一进行拍摄,镜头忽然转到了叶际卿这边。
叶际卿心尖急促一跳,胸口涌起酸涩的悸动,他躲闪不及只能淡定地回望着那个镜头。
工地前方的树枝微动,树叶在柔软阳光的折射下像水面一样波光粼粼。
池锐未放下相机,镜头只微微停顿,又快速挪开。
喧闹的仪式过后,叶际卿几人已经吃了半天的土,人员有序离场,几台车在工地外的门口等着。
周保贝坐在叶际卿另外一边,探着头往礼台一角处指了指说:“老大,你看,池锐。”
叶际卿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周保贝立刻躲闪抬头看天。
刘昶不知情,问道:“那个摄影师吗?”
“对呀对呀。”鲍可爱说,“长的帅人也好,就是他帮我们联系的房东。”
叶际卿将手里的糖放进兜里,并未起身。
“打个招呼去呗?”何煦起身,然后在叶际卿充满警告意味的目光下给池锐招了招手。
池锐放下相机,走进后对他一笑:“何煦,好久不见。”
他是不是跟谁都是这句开场白?叶际卿听得很不顺耳。
当年何煦跟池锐关系不错,很喜欢他能把叶际卿气的跳脚的能耐,但他是叶际卿的朋友,二人分手连带着他们的关系也逐渐淡了。
何煦说:“那天谢谢你,我过去的时候小周说你又出门了,也没跟你见一面。”
池锐轻轻笑了一下,说:“不客气,以后见面的时间多了。”
池锐的容貌未改,气质却与过去大不相同。
何煦颇有感触,看了他片刻伸出双手:“池锐,好久不见。”
真的好久不见了,一个与他相关的熟人都能引起一幅幅过去的画面。
池锐快速地眨了下眼,上前与他浅浅相拥:“拍到你了,很帅。”
何煦拍了拍他的背松开,瞟了一眼坐在一旁没打算起身的叶际卿,问道:“只拍到我了?”
池锐微怔片刻,笑说:“都拍到了,都很帅。”
他一句话,轻而易举地将水搅浑了,没有顺着何煦的话进,十分圆滑地夸了一遍所有人。
叶际卿起身,一个眼神都没给池锐,对何煦他们说:“走了。”
来之前徐开年跟他们说一起参加中午的饭局,人已经走了不少,剩下的都在收拾现场。
刘昶抖了抖身上的灰土,也催道:“走吧,咱别迟到了。”
孙慷慨毫无声息地走到旁边身边,直勾勾地盯着池锐问:“你叫池锐啊?”
孙慷慨个人风格十分强大,在工作上,建模速度以及水平满点,但到了生活上,脑子里的网速极差,反射弧超长,聊个天别人这趴都已经过了,他那边则刚链接上信号,然后一脸憨厚地问‘哈?什么?’
池锐对他特意来询问自己姓名很疑惑,愣了一下,笑着伸出手,“你好,我叫池锐。”
孙慷慨接住他的手:“我叫孙慷慨。”
池锐又对他说了声你好,抽手时却被他抓着不放。
气氛陷入短暂的尴尬,池锐疑惑:“那个...”
孙慷慨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连忙松开,在众人不明所以的眼神下往外走去。
“他怎么了?”池锐问。
何煦示意刘昶他们跟着走,对池锐解释道:“别在意,他个人习惯,说话慢。”他转身又对叶际卿偷换概念,“际卿,我们车里等你,别迟到了啊。”
叶际卿动了动身子,何煦搭在了他肩膀上,对池锐说:“我走了,回头有时间约个饭行吗?”
老朋友,约个饭没什么。池锐说:“行,下次见。”
几人陆续离开,这一排仅剩二人,周围无遮挡物,冷风刮过,鲜红的气球随风飘动。
西服衣摆被吹起一个边角,池锐不经意地侧身,叶际卿眯了眯眼,感觉风忽地变小了许多。
“叶哥。”池锐的头发比他的微长,碎发蹭在眼角。
叶际卿看向他,眼神一点点变冷。池锐身上穿的这件雾蓝色的外套,应该就是那晚问的那件。
他记得,海瑜说这件外套在柜子里。
“叫我名字。”叶际卿压制着涌起的酸涩,语气比风还冷,“叶哥是当年的池锐叫的。”
话虽冷,但有种心酸的意味。叶际卿在提醒池锐也在提醒自己,那段感情到了该放下的时候。
池锐垂着手,指尖压着手心:“你比我大,应该叫你哥。”
叶际卿好笑地问他:“何煦也比大,你怎么不管他叫哥。”
池锐一时无言。
工人搬动桌椅的声音敲击着二人之间的沉默。池锐打破僵持,退让说:“知道了,叶际卿。”
阔别多年的时光与物是人非的生活横在中间,这几天的结束总是不愉快。外面还有一车人等着,叶际卿看了他几秒转身就走。
“叶际卿!”
池锐在身后叫他。
叶际卿停下脚步,眉心皱起,他回头问:“又怎么了?”
二人距离五六米,池锐试探地问:“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吗?”
这一刻叶际卿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池锐约他吃饭?
“没时间。”叶际卿冷冰冰地拒绝道,“而且你约谁也不该来约我,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无论跟池锐之前怎么样,在外人看来那都已经过去,现在的池锐并不是孤身一身,叶际卿不知道要拿什么立场去吃这顿饭。
朋友?算了吧,他觉得自己还没豁达到这种份儿上。
池锐抬头,发丝被风吹起,露出眉毛边如线般的窄疤,眼神里带着令他陌生的胆怯。
这一刻,叶际卿于心不忍,也心有不甘。
他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走进池锐,声线沉稳:“其实哪怕你新交了男朋友,我大概也会.....理解,可你现在做的,我接受不了,吃饭...就算了吧。”
理解?交男朋友叶际卿会理解?也对,毕竟他自己交了男朋友。
风灌着池锐的领口,他干涩地笑了一声,从喉咙深处滑出一声好。
外面的笛鸣一阵阵响起,似乎在催促没来的人快点儿上车。
临走前,叶际卿对着他点了点自己的右耳,如同过去一般的教导语气:“池锐,跟别人说话还戴着耳机,很不礼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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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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