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慕现下已是有些明白,他想到总是出现在郡主身边的苏里,疑惑道:“只有苏里,大人为何确定是二司?”
江法冷笑,想到孟淮妴早就暗示过了。
那时候,孟淮妴可没有发现暗倡。从济安府赶来屏鹤府,原来是查魏慕的吗?而他都司与苏里所在的提刑按察使司,其实并无太大不合,唯一的不合群,只有许家瘦马一事。
此事,与承宣布政使司也不合,倒是这二司同流合污。
加上这位臬台行事较为温和,轻易不愿得罪人,栽赃嫁祸魏慕这种敲山震虎的事,更像是方伯会做的。
“定是二司合谋!”江法很确定,臬台一人绝不敢做这等冒险事。
“他们为何陷害下官?”魏慕很是不解。
“还能为何,定是他们的龌龊事被郡主察觉!”江法十分懊恼,“现在倒好,牵扯到你身上,反倒叫郡主发现了暗倡。”
“大人,是否要去信告知主上?”魏慕压低声音问。
“瞒不了。你去写信。”
“那,您约郡主是为何,不等回信后再做行动吗?”
江法双拳紧握:“二司对许家的包庇与作恶,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已是很给面子,他们竟然不感恩戴德!如今还给主上惹来这么大的麻烦,我接下来无论做什么,主上都不该管我!”
“既然想动我的人,就别怪我反废了他们!”
——
地下。
绥匀郡主走后,有打手问:“这两人如何安排?”
袁涣并不是很看重,随口道:“关起来,送几个男女一起,再点上所有宝贝。”
见拓火君盯着他,他笑了起来,“小人无甚好玩意,只能以此待客,想来也不算失了礼数。”
拓火君收回视线,没有要反抗的意思。
真是无趣。
袁涣命令道:“两位公子戴着面具做客,才是失了礼数吧?”
拓火君已经向前走去,声音冰冷:“要关人,不必装模作样。”
现在还不是动粗的时候,袁涣没再为难,让人把门打开。
拓火君与叶松被带走。
所过之处,在他们看来比地狱中真正的第九层地狱也差不了多少。
人作起恶来,神鬼难及。
二人第一时间撇开眼,想起正事,又双双朝那些男女的脸望去。无论是嫖客还是暗倡,能记一个是一个。
隔音门再次关上,有打手上前问道:“就这么放她走了?你真的信她会为了两个护卫接受投诚?”
两个护卫罢了,岂能真的重要?
“谈不上信任,只是拖延时间。”袁涣道,“况且清官也不会一直是清官。郡主死了是好,但若能染上淤泥,才是最好。”
“拖延时间做什么?”
“今日之事,你稍后亲自去告知江法。若郡主不愿染上淤泥,待江法知晓,又何须你我拼命?这么多年了,凭什么脏活累活都是咱们干,他们也该出点力了!”
说到这,袁涣眼中不甘溢出。
——
苏里离开魏宅,顾不得处理伤口,马不停蹄去找按察使。
“大人,不好了!”他气还没喘匀,就道,“下官不辱使命,已获郡主信任,然事发突然……”
他简单讲了入暗道一事,“那魏慕竟然也嫖了暗倡,还有那甬道不多不少正好七条,莫非都司也是神秘人的囊中之物?咱们这下岂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郡主现在发现了地下暗倡,这可如何是好啊!”
按察使紧锁眉头,一名按察副使分析道:“态度暧昧,便是有机可乘。”
“是了!”按察使猛地起身,“速速备上钱财!最后一试,必须得在事发之前,若得郡主任用,在合谋之后,这点过错,哪比得上财权忠诚!”
“还试?”苏里不敢苟同,为何他们还不放弃,但不能直接否定,只能道,“大人就不怕她卸磨杀驴?”
按察使一瞪眼,不知从哪来的自信:“她乃绥匀郡主,丞相之女,必非一根筋之辈,区区好色之错,官吏之中比比皆是,她岂会容不得?岂能容不得?”
苏里再劝:“您,您就不怕她假意合谋?”
按察使换公服的动作一顿,顿生颓丧。
苏里心中一松,以为他打消主意。
却见下一秒,按察使又迅速换起衣裳,同时对按察副使道:“天下间还没有不给人机会的高官,我就不信堂堂绥匀郡主眼界如此短浅、做事不留后路。不得便罢,若能添翼,眼前重利,谁能推拒?”
“还有,还有许家瘦马一事,这又如何撇清?”
“这最简单!我等何时直接为许家行事?底下人欺上瞒下的事,难道还少见了?”
这是要舍些底下人了。
两位按察副使相视一眼,其中一个叹了口气,道:“我是愿意试的,但……您忘了,暗倡之事,还不知是被何人拿捏。”
自四年前嫖了暗倡后,就收到神秘人书信,偶尔会要挟他们做一些事。
说起这个,一向算是温和的按察使把腰带狠狠一甩,长须都飘了起来:“此等胁迫行为,实在无耻至极!等我把他连根拔起,看他还如何操控!”
他一理衣摆,正色询问:“尔等,可愿随我转投孟家门下?”
最终,四人夜访客栈。
“郡主大人,今日魏慕宅中发生之事,下官已经得知,地下究竟为何,实在令人惶恐。”
按察使字正腔圆地表示诚意。
“暗查魏慕的过程中,下官发现有诸多阻碍,至今日也算是厘清,实在是下官失察,手底下竟然有数位官吏与魏慕勾结。”
同时,他也在细细观察,见郡主听到此有些惊讶,接着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意,便知有戏,继续道,“只是郡主大人实无必要为许自延伸冤,他许家罪行,比之地下,恐怕也不遑多让呐!”
事情发展到如今地步,当是各方都预料不到的,演不演的,恐怕很多事情都心知肚明了。
孟淮妴不露声色,保持不变。
然而,突闻许家有罪,不变已是“变”了。
按察使顿了顿,郡主果然是知晓瘦马一事。
确定这一点后,他反倒更为安心。郡主愿意陪着演戏,从济安府过来调查魏慕,兴许不止是出于为官之责,还可能早存了收服下属的心。
只要他们归顺,并愿意协助把罪恶之源许家销毁,对于郡主而言,不就两全其美了?
他朝后看了看,另三人把手中箱子奉上。
三箱红彤彤的面值一千合的齐佑币满满当当。
“这是何意?”孟淮妴口出质问,眼含贪意。
按察使把许家瘦马一事道出后,道:“下官也是才查明,原来不止是许溥犯罪,整个许家都有参与!而那魏慕发现我司的几个官吏收许家瘦马,这几人反转送魏慕瘦马,以此堵住魏慕的嘴。”
本是只想舍许溥的,若郡主愿意把瘦马案件缩小到许溥和魏慕作恶的范围,一切就好办了。
暗倡的出现,让他改变了主意,干脆把整个许家舍弃展示诚意,左右不过是群玩物罢了,期望能借此降低他们嫖暗倡一事暴露后郡主的怒火。
并且,他不愿独自在前冲锋陷阵,让布政使置身事外,遂补充,“经过审问,还牵连出承宣布政使司的几名官吏。”
见郡主眼睛一亮,他才满意,指着三个箱子,“下官定会协助郡主大人严办此案,只是其中有下官失察之过,还望郡主大人能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这些,是下官今日的一点心意,还望郡主大人笑纳!”
“今日”二字别有深意,显然若是答应,往后心意少不了。
孟淮妴抬手,往下压了压。
三人会意,把箱子合上。
孟淮妴装模作样地以三指撑着额侧,无可奈何地摇着头,嘴角却压不住满意:“几位真是客气了,你我一心为民,事务繁多,偶有疏漏罢了,我岂会不近人情?”
有红衣加持,如被放大的**,她此刻看起来也是个官场上油滑的老狐狸。
事实上,她确有心动。
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二司为己用——二司狼狈为奸,只要她做出明确妥协,另一司的归顺也是顺理成章的事。钱权皆得,又能把许家铲除,何乐而不为呢?
该是多坚定的清官,才能拒绝如此大的诱惑?
况且,眼前是只这四人,但这四人在仕途上攀登的一路间,所结识的关系也是不小的,还不定背后有无大人物托举、看重。皇帝会不会如另三案一样重判是个问题,重判之后,她又势必会得罪一部分背后之人。
若是瞻前顾后的寻常官员,大约真会选择妥协。
但她不同。她已办了另三案,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应当都得罪了,渌南省罪官的背后势力,说不定与那些已得罪的人有重合。
即是说,已得罪了“十”人,已得罪了“十”次,何妨再多些人,再多几次?
不想顺从心动啊……
孟淮妴遗憾数秒,遗憾看不到顺从的结果,她便直接问:“不知尔等可会护短,能做到何种地步?”
按察使早已想好,立即回道:“魏慕畏罪自尽,许自延不堪许家送他谋前途的做法,放出瘦马,一起屠杀许家,最终同归于尽。另有十数名官吏包庇依律判处——郡主放心,他们绝不反口。”
孟淮妴点头赞许:“安排得挺好,就这么办!”
“那……”按察使掏出一张批付,道,“郡主大人,还请盖印。”
孟淮妴瞥了一眼,这是一张用于逮捕人犯的批付,上头书写了数条罪状,被逮捕人写的是“魏慕”。
上头,按察使并两位按察副使的官印已经盖上,若加上绥匀郡主的官印,对于其上所书罪状、逮捕魏慕,就代表绥匀郡主参与、认可给魏慕平添的罪行,往后再辩驳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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