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第 482 章

既然是对付三皇子的武器,孟淮妴自然可以饶她性命,只是仍有疑惑,拓火君代为问道:“寻晏罹,也是六皇子的意思?”

刘明有些挣扎,片刻后猛地双膝跪地,道:“求郡主饶她性命,否则小人不敢说。”

听到膝盖狠狠磕在地上的声响,一直不做声的岚影终于有了反应,从一种浅淡的惆怅中抽离回来,要扶刘明起来:“你别这样!我自己求!”

见刘明死活不起来,她还真就自己跪下,道:“左右我都是要死的,求郡主先饶我性命!”

他们这样如临大敌,还真勾起了孟淮妴兴趣,便答应道:“起来吧,我不杀你们。”

得了保证,二人才放下心来。

刘明所求是真的在意岚影性命,岚影所求却并非因为贪生怕死。

她陷入回忆,提起一人:“无人知晓,其实我有一至交好友,他乃江南青楼第一花魁——郎廷。”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孟淮妴模糊明白,岚影为何先来找自己与晏罹了。

只是,她有些不相信,所谓至交好友,可以做到如此地步吗?

“我与他同一时期更的籍,相识于微末,志同道合,视彼此为知己。入妓院后,也会私下往来,分享经验、互相帮助,从不藏私,共同成为江南名魁……”

“郎廷是接女客的,不喜欢男人,但他意外被三皇子看上,被攀附三皇子的官员秘密送给了三皇子,三皇子玩腻之后,被十二皇女借来陷害您。之后的事情,您都知道了。”

在岚影短暂的回忆往昔中,有泪水轻轻落下,她抬手擦去。

孟淮妴注意到,那是一只纤弱柔美的手,习武人中,很少能见到这样的手,可见岚影算是不会武的,这样的人,要如何报仇呢?

岚影也看着自己的手,蓦地笑道:“我要感谢六皇子殿下给了我这个机会,还给我送来了武力。”

她看向刘明,“若不是有他在,我又怎敢萌生找您的护卫晏罹以牙还牙的心思。”

孟淮妴想起当初晏罹把刀刺入郎廷嘴中的事,算是明白了岚影的意思,原来是想报此仇的。

岚影又看了眼拓火君,道:“在妓院多年,识人无数,我自问有些看人的本事,瞧出他心中有您,猜他不是护卫晏罹。既然找不到晏罹,又不可能刺伤您,我便想试一试,勾引他,也算是对您一个小小的报复。只是没想到,还没起作用,就再无机会了。”

她说完后,刘明立刻道:“殿下绝无对付您的意思,是我违抗了殿下的命令,放任岚影做多余的事。但她只是想小小地伤害晏罹一下,绝无索命之心。郡主任何惩罚,小人愿一力承担!”

孟淮妴没想到,今日不仅不杀岚影两人,还会对她心生敬佩。

为给知己报仇,愿意舍命么?真是美好的情感。

再看向刘明,这二人之间虽并非知己,却也有一种都将死亡而产生的同侪情,同样可敬。

见他们眼中不安仍在,她便问道:“既然是走向死路,为何还会不安?”

岚影苦涩一笑,答:“我怕真正的仇没报,却死在您手里。”

孟淮妴又看向刘明:“你呢?”

刘明有些不好意思,因此显得有些质朴,答:“我想让她达成所愿。”

见他们情真意切,孟淮妴没有怀疑,并不打算追究岚影想要报复的心思。不过思索间,发现一个麻烦,遂交代道:“无论你们打算怎么做,在行事之前,都要去——”

她想到拓火君对威远侯有厌恶,于是看向他,示意让他定人选。

拓火君道:“威远侯。”

果然厌恶,一时之间,连穼加倍反击威远侯之子叶拓的手段,浮现脑中,模糊中与眼前人重叠。

她对二人继续道:“都要去接近威远侯或其子叶拓,与之相处五日以上。”

刘明一点就通,了然行礼:“是!多谢郡主提醒,是小人之过,反将嫌疑引到您身上了!”

他出现在这旁人不知,但岚影和绥匀郡主同在一个客栈多日的事,却不是秘密。若往后事成,孟淮妴就成了首要的怀疑对象。

见他明白,孟淮妴摆手道:“行了,都走吧。”

看出她不打算追究,岚影深深致谢后,二人离开。

翌日,已经退房启程。

接下来要去的,是京师,为求隐蔽,二人走陆路。

这回不敢有丝毫马虎,离开前,岚影拿过刘明手上的脂粉,亲手为他上妆,遮挡本来面目。

细腻的粉末在眼前飞舞间,刘明眼带留念。

因为假死药损伤身体,余寿不长,索性炼残七功法,修炼的数年时间,一举成为大超高手。那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境界,可令他如获至宝的,却不再是武功,而是那数年时间,与岚影相处的时间。

他做了二十几年的属下,只有那几年,他才明白何为自己。

许是感受到生命在倒数,他越发珍惜每一秒时间,等到眼妆画好,他看向远处桌上的热汤面,道:“你再不吃,就凉了。”

岚影一直明白,他最初的坚定不移中,已经多了一半恋恋不舍,是不舍人间。

她亦呵护着他所珍惜的时间,道:“你做的面,凉了也好吃。”

将粉膏放下,她端起面吃得干干净净。

放下面,二人相视一笑,迎接生命的终点。

两个活不长的人,都想完成对方最后想做的事。

最后一眼落在郡主院子,刘明带着遗憾离开,他心中所想,只能被寒风吹散。

他自己是个没有目标、不想未来的人,只想借同侪所经,感受一番人间多情。

无论成与不成,她都要死。本是想,让她在生命结束前,快乐一些。

可是半点快乐也不敢有,面对拦路的周公子,岚影眉目浅淡,斜斜靠在刘明肩上,倨傲道:“我已有新欢,你算什么东西?”

原以为周公子会退,可他一路追着,想了许久,竟然道:“那我等你厌弃他,我再做你的新欢!”

回答他的,是一根木棍。

再睁眼时,天地间已再无岚影的踪迹,周公子颓丧起身,见身上滑落一件羊裘。

羊裘上浓重的风尘气已被寒风吹散,只余下安神的清香。

——

孟淮妴已经暗中找过一些被孙家残害的受害者。

十二月二十四,黛禾带着按察使暗中赶到,休息一夜后,翌日,孟淮妴事无巨细,将孙家等人所为道明。

十二月二十时衙门就已经放起年假,这个时间也是人们一年中最放松的时候,按察使将事接过,很乐意牺牲假期,将银月府内恶人查个透彻。

银月府孙家和知府等人,无论最终如何,都无法将威远侯拉下水,顶多是得罪威远侯。又有绥匀郡主在前挡着,是以按察使并不担心。

见按察使做事尽心,孟淮妴就不再插手,也想休息几日,准备过年。

没想到院中来了个不速之客。

那人将兜帽取下,竟是正二品西军将军陆遂儿!

许久不见,陆遂儿壮硕的身躯清瘦了许多,一脸沧桑和疲惫,像是不眠不休赶路所致。

见到孟淮妴,当头就是一声喝问:“你杀了我儿?”

孟淮妴愣在当场,若陆遂儿真如表面一夫一妻制,那么他就只有一个子嗣陆明。

陆明死了?

这么想,她也就这么问了。

陆遂儿久久不语,盯着她的脸不放,似要破开皮肉挖出里头的情绪。

孟淮妴带着疑惑凌厉回视,并不让步。

陆遂儿突然问道:“晏罹可在渌南?”

又一个找晏罹的?孟淮妴皱眉回道:“不在。”

陆遂儿继续盯着她,许久后,他行了个浅揖,道:“是我冒犯了。”

瞬间,他看起来比方才更加沧桑疲惫。

起身后,他就要转身离开。

孟淮妴心融神会,抬手留他:“陆将军稍等,若是陆明被杀,凶手或是……”

“都有嫌疑!”

陆遂儿抬眼看她,这一眼让孟淮妴颇感震动。

说着都有嫌疑,却是对孟淮妴并无恨意,之所以打断,似是因为无法接受除孟淮妴以外的凶手人选。

出了客栈,陆遂儿的其中一个护卫道:“将军,少爷的尸体还在登平府,还是先带少爷回家要紧!”

陆遂儿沉痛的目光落在护卫身上,明白护卫是在劝他即便对付孟淮妴,也要从长计议。

他伸出手,接下空中飘起的少许雪花,又猛地挥开,声音已是嘶哑:“不是她杀的!”

护卫惊讶抬头:“那是……”

陆遂儿没有说话,快马往渌南省登平府而去。

那里,是常京省北边,要来银月府,从登平府一码头下船,再走陆路最近。

他的儿子,正是怀抱着要陪孟淮妴过年的心情,偷偷溜出来,要去见那梦寐以求的人。

却不想,死在了路上。

死前,有孟淮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护卫被驱退。

尸体的刀伤,与晏罹的雁翅刀尺寸吻合。

而陆明手上还拿着一块要送给孟淮妴的白玉佩,脸上带着喜悦,死不瞑目。

种种状态表明,陆明死于孟淮妴之手。

虽然陆遂儿不认为孟淮妴有理由杀陆明,可偏偏孟淮妴杀人,似乎不需要理由。或者说,不需要外人可以理解的理由。

是以收到陆明的护卫禀告之后,他就气急攻心,认定是孟淮妴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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