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决又喝了一杯茶,仍旧满脸不在意:“我还是觉得,您大可不必管它,任流言东南西北风,爱怎么吹怎么吹。古往今来,哪个帝王将相会处理这等小事?岂不是要遗笑万年?”
穆柒扭头:“废话!”
“哎哎哎,这哪是废话了,我这字字在理!”
“无用!”
二人又吵了片刻,孟淮妴终于开口,道:“萧决所言有理,澄清无用,只会让我陷入清白之坑,情爱的清白,只需要当事双方知道即可,何须剖开来给外人见?如我父亲虽算得上清官,但他却不会让外人知道——清官之名好听,却不好活,更不好活得好活得久。我虽无功名,却亦处权势漩涡之中,只注意把自己摘得清白,会死得更惨……水至清则无鱼,不止适用于朝堂。”
黛禾恍然大悟,道:“但您既然有自己的臂膀,就不能真的放任不管。”
“我真是不明白你们,不管又能如何?主子只需要提升心境,心境超脱了,传得再难听,都影响不了主子。”萧绝一脸不解。
若是亲情友情,确实传得再难听都影响不了孟淮妴,但人生在世,活着就难免生欲,爱情是孟淮妴心中仅余的圣土,既是圣土,便不能玷污。
萧决还在继续劝导:“澄不澄清,都毫无意义。会相信澄清的人,是本就理智的人。这种人,即便不澄清,也不会把他人的流言放在心上,更不会传播他人流言。”
“而相信流言的人,是本就愿意相信流言,以此满足自己比他人聪明高贵理智眼光好等虚荣心或阴暗心理。比如觉得您高高在上又如何,还不是看上了他都看不上的人,产生一种他比您优秀的错觉来增加自己的自信,又或者是乐意看着高高在上的您被垃圾拉下来。”
“这类人,即便澄清,也不会把澄清放在心上,更不会阻碍他们传播,他们反而还能把您的澄清变形为阴谋论。”
喝了口茶,萧决继续道,“总之,若是不动用力量控制风向,那么便无人会宣扬您的澄清,而谣言却会自己长脚。”
“但是动用力量,对于桃色新闻是否能控制先不说,即便能控制了,说不定过个几十年上百年,后世人找到几部像野史那类书籍——若是民间所书,其上又提及了您的生平,后世人看到突然的转向或者戛然而止的故事,只会觉得充满了诡异和强大的力量操控感。那样的书籍带来的暗示和诱导的结果,便成为了某些人心中的真相。”
“所以说,何必花心思花钱澄清这种无关紧要的的东西,您永远都是我们的楼主。”
很多事情,都有辩论空间,重刹楼中再如何不喜言语之人,都要积极参与的,为了树立楼人“正确”观点,寻找最好的解决问题的方式,也是广开言路。
“哎,好想杀人,到底是谁在传,好想把他们都……”穆柒忽略萧决的絮絮叨叨和尾句的认真,摸着刀说道。
萧决迅速捂住穆柒的嘴,使着眼色让她住嘴。
穆柒想到孟淮妴嗜杀的样子,知道自己在挑起孟淮妴心中的疯狂,为了避免她真的不管不顾大杀四方,立刻住了嘴。
这些年来,权贵之中,不止勇武侯满门被孟淮妴亲自带人所灭,去年有几个女子说起孟淮妴,个个口无遮拦,下流龌龊,孟淮妴听到了,也不管那是在镇国侯府上,当场就把几人全杀了。
若不是镇国侯已是衰败之势,后辈更是一团烂泥,府中没几个能人,他们这些做属下的,也无法悄无声息地清理现场,把那些尸体带走。
至今,那几个女子还被定为失踪,其中,有护国侯之女——蒋霜。
好在蒋霜只是庶出,护国侯实际上也不甚在意,但表面上还是把镇国侯搅得焦头烂额。
那一日的惊险,他们每个人都记忆犹新,若是被人发现,孟淮妴必然难保,穆柒虽然没在现场,但事后也是听黛禾说起过的。
穆柒方才只是说说,但孟淮妴是真的想要杀尽天下恶人,虽然今生的她是一个恶人,但对于自己之外的恶人,她的态度也能算是嫉恶如仇——尤其是撞到自己面前来的。若是点燃了她心中的疯狂而没有劝住,那么她会不计后果地动手,这一个流言真的会导致血流成河。
孟淮妴听到了穆柒所言,眼中隐有兴奋的猩光闪耀。
前世她在那样压抑的环境中长大,换上各种各样的模样努力生活着,每一种模样都毫无破绽,似乎永远都热情大方游刃有余,实际上对自己的伤痛只能沉默相对,可是——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她的性子不会爆发,时代和能力也不允许她变态。
她有时候在想,任何一种时代,都是罪恶的温床。有的时代,可以自己回击;有的时代,只能静静等待别人带来正义。
比较起来,前世的古代自然不如前世的现代,但今生……罢了,于普通人而言有利有弊,于权贵而言,并无差别。
她是权贵,所以她选择了变态。
——是的,是变态不是爆发。也许在旁人看来,她灭杀那几个女子的模样与爆发无异,但是,一个生前就不会爆发的人,死后又怎么会爆发呢?
杀人,只是变态者的兴趣所致。
但理智是永远存在压制变态的东西。她比变态更多的,是理智。
理智告诉她,不能动杀手!
孟淮妴盯着墙壁看了良久,终于把思绪拉回到如何处理流言之上,声音却已显阴沉:“送他出家,再散布一种说法,就说他李阳才不要与我这样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之流扯上关系,宁愿出家自证清白。”
“这个妙!”萧决“啪”地一收折扇,有些惭愧,“属下怎么就没想到呢,累得主子亲自出主意!”
“我看你是越发懒了,主子说放任,你便对任何流言都放任了。”穆柒鄙夷道。
“再查一查,这流言与那李阳有无关系,若是李阳自愿传播,在让他出家前,把他阉了。”晏罹补充道。
“好!属下这便去办!”说完,萧决对孟淮妴行了见礼,起身时,出去的黛禾已经回到门口对他点了点头,表示无人,萧决如风一般离开。
他们谈话的这段时间,群众们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此时离开倒是好时机,穆柒私下里虽在称呼上不守规矩了些,却也恭敬地对孟淮妴行了见礼才离开。
为庆击退晵与净川两国,皇帝特意为大将军连穼举办了一场庆功宴,在京从四品以上官员皆可入宫参加,还可携家眷。
此次宴会在建极殿中进行,席间歌舞亦有让百官子女登场的空间。
世界上很多东西是无法只看一面而清晰分界的。比如倡籍和其它籍属的人都会对外人展示才艺,但与前世古代不同的是,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倡籍人员也表演,便把那些才艺定义为“贱”。倡籍人也会吟诗作对歌舞棋画,但吟诗作对歌舞棋画这些事,并不会因为倡籍人会做,便成了不许其它籍属的人碰的下贱低俗。且,倡籍人员虽然受人轻视,却不代表他们每一个人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取悦客人。
也并不是看客就比表演者高贵。所谓的“为娱乐他人而存在”,本就是观者自我的高高在上的解读。
票昌是娱乐,赌博是娱乐,但逛夜市也是娱乐,看风景也是娱乐,踢蹴鞠也是娱乐。夜市摊主是为了娱乐人类而存在的吗?不,是为了赚钱,和开设店铺或给人打工赚钱没有贵贱之分的赚钱。风景是为了娱乐人类而存在的吗?不,那是它本身存在。踢蹴鞠是为了娱乐人类而存在的吗?不,他们彼此娱乐,观众的欢呼和掌声,同样是为了娱乐对方。
吟诗作对歌舞棋画,亦无不同。一方以才艺娱乐大众,大众以赞扬娱乐对方;而敷衍是娱乐了自己,面对敷衍,大众的唾骂亦是在娱乐自己。
这些行为,在正常的舞台正常的场合之中,没有贵贱之分。百姓不可能认为跳舞的权贵是在献媚自己,权贵也不可能认为跳舞的百姓是在献媚自己——尽管看起来,百姓有必要对权贵献媚,但跳舞的百姓不会这样轻贱自己,权贵也就不会这样轻视百姓——若是权贵反而表现出轻视了,那不是百姓的问题,是权贵低俗下贱了。
这个世界大部分都是正常人,而所有的正常人,都明白世界不可能只有严肃文学,也需要乐舞欢乐。都是人自个需要的,他们坦然接受自己的需求,并不在表面上虚伪地把两者比较高低,以获取自我高贵感。
台上,不仅有传统唱戏的演绎方式,还有对话本子的演绎——这种演绎和孟淮妴前世的二十一世纪看剧一样。民间戏曲及演绎话本的伶人,皆需以厚面作底。所谓厚面,即是选白、粉、黄、黑其一,或中和出他色,于脸厚厚涂抹一层,再上妆。
“水至清则无鱼”出处:《汉书·东方朔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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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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