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那场打斗心知肚明,那是皇帝对他最后的试探。——皇帝那时想必是对他已有八分信任,考虑到若是下了狠手,双方都要损失手下,最终与自相残杀无异,这才用了偷取布阵图的借口、以迷晕守卫那样温和的方法试探,没有要他的守卫和暗卫性命。
什么战神,于皇帝而言都不是最重要的,他是用命悬一线获得了大将军之位。
若孟淮妴不是为皇帝做事,那么她把黛禾这样一个超高手放在面上当护卫,倒也符合她追求“最好”的霸道张狂的性子。
譬如他自己,皇帝知道金叔的存在,不代表他也会让其他人知道。
可若是为皇帝做事……
连穼看向满府的士兵护卫,目光沉了下来。这里面的每一个可疑人他心中都清清楚楚,还不够吗……
——
“主子,您为何暴露自己?”回到丞相府,晏罹挥退了丫鬟,迫不及待地问道。
孟淮妴点了头,丫鬟才退下。孟淮妴的四个大丫鬟清楚她的一些事,无需刻意瞒着她们,但一些事情也无需让她们知晓。
打开水咀,洗着手,孟淮妴说道:“我相信我的眼光。”
也有面对拒绝的勇气和接受一切后果的心境。金钱和势力确是不可缺少的东西,若心上人窃取了这些东西,她也有自信可以再次拥有,纵然无法恢复往日辉煌,但旧时风光也从来不是她看重的东西。
既然要爱情,也就该真诚,她不想藏着掖着。若当真蠢到守不住自己的东西,那也是她活该。
况且,想要守住一些东西,并不代表不能暴露。
“可世间多是负心之人!”晏罹提醒道。
孟淮妴以内力蒸干手上的水分,微微摇头:“我若只是一个普通人,也许我有资格胆怯。但我有家世、能力、武力、财富和足够的权势,若这样的我还不敢去爱一个人,那不是谨慎,是怯懦!”
“我有赢的资格,也有输的底气。且我看上的这人并不比我拥有的少,我又为何还要藏着掖着,只以父母给的尊贵立身?”
“万一……”
晏罹还想说什么,孟淮妴抬手制止了:“晏罹,追人的技巧我知道得比你要多,我知道那些技巧很聪明,但我不用,甚至还暴露所谓的底牌,是因为我不喜欢做违心的事,我想要的爱情也必须纯粹,我不想在追人的时候像在求生存一般富有心机。我追的是我的爱情,就该用自己的方法。”
孟淮妴是面无表情的,即使说着爱情,也不见她有喜悦,她只是自负地,在做一件事而已。
晏罹看不懂她,甚至产生了一种她别有目的的想法,但又深知她方才所言皆是真话,可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主子如此坦白,就不担心连将军因贪图您的势力而生假‘意’吗?”
这倒是个好问题,孟淮妴赞赏地看了眼晏罹,诚实道:“是值得担心。”
“那您还——”晏罹抿了抿唇,“怎可如此轻率,他若动了什么心思……”
孟淮妴扯出一个无声的大笑,大手一挥,道:“不过是一个没有根基的将军罢了,灭了便是。”
晏罹十分震惊,孟淮妴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想到连穼已经知晓了袭风阁是她的,便叮嘱道:“对了,你去把此事告知萧决,让他有个准备。”
“是。”
晏罹立刻应下,是要准备准备,好在主子需要之时灭掉大将军。
——
七月初五,午初时分,孟淮妴再次翻墙。
这一次,她只带了晏罹和两个暗卫,黛禾休息时间快到了,便不必跟来。
昨日那个青年管家果然早早等在那里,府中的士兵护卫则各安于位。
孟淮妴打量了他一番,相貌寻常,身材寻常,但干干净净的。昨日她当着这位管家的面说出了袭风阁,也是看出了其是连穼的可信之人——若论缘由嘛,自然只是眼力了,她的眼力向来不错,人的每日生活也并不能事事求到证据,眼力也是极为有利的能力。
“李管家,怎么内院外院只有你一个管家?”孟淮妴随口一问。
李轩行了面礼,笑道:“孟小姐,将军府只有将军一个主子,也就无需两个管家。”
“哦?”孟淮妴微微勾唇,“那你们可得物色好,待多了我这个主子,便还得多一个管家。”
李轩身子一顿,但还是维持微笑,道:“多的管家自然由新的主子挑选。”
“哈哈。”孟淮妴展扇一笑,“快点带我去你们府上的厨房,我得快些做菜了,否则又变成蹭饭的了。”
“孟小姐,您是客人,怎能让您……”
“闲话少说,快到午正了!”孟淮妴突然收起笑脸,面色有些严肃地说道。
晏罹也立刻上前拎起李管家的衣领,朝着一个方向,问道:“这边?”见李管家不答,又转了一个方向,“这边?”
李管家双脚离地,在晏罹问到第三个方向之时,终于镇定下来,说道:“孟小姐,求您放我下来,我这就带路。”
晏罹看去,见孟淮妴点了头,便放下李管家。
李管家落了地,才放下心来,转了转头看了看路,立刻往一条路上走去:“这边,这边,孟小姐请。”
“李管家,你这可又是自作主张?”孟淮妴被他的模样逗笑了,不由一问。
引路的李管家已恢复镇定,答道:“将军已有授意,许了我‘自作主张’之权。”
能让一个管家自作主张,不是信任管家,便是信任她这个访客了。
到了厨房,因正是做饭时间,一应菜品早已清洗干净,甚至还有两个菜已经在做着了。孟淮妴让管家挥退厨子,然后洗净双手,束好衣装,戴上口罩,便开始掌勺了。
午正初到,六个菜肴已端上了客厅餐桌。
连穼到时,便看到孟淮妴坐在桌前,笑意盈盈地等着。连穼也没多看她,孟淮妴不起身行礼,他更无需行礼,待下人掀盖退下后,便专心用膳。——孟淮妴做菜之时,管家一直看着,无需担心被下了毒。
孟淮妴也没有在用膳之时做旁的事,二人只无声吃着。
待午膳用完,又去了书房之后,孟淮妴才问道:“不知今日饭菜可比得上连将军府上的厨子?”
连穼微微颌首,夸赞道:“孟小姐竟有如此厨艺,连某不求口腹之欲,府上的厨子没什么特别,但孟小姐的厨艺便是与永平八大酒楼也是可以一比的。”
“连将军过奖了,我是自知不及的,却不知连将军可尝出我这菜的风味与哪个酒楼相似?”
见孟淮妴笑得意味深长,连穼脚步顿住,静静看着等待下文。
“永平州有八大一级酒楼,其中之一的沽酌楼,正是民女我的。”孟淮妴说这话时并不骄傲,却颇有神采,很是炫目。
连穼觉得有些晃眼,移了目光,微微望天,深思着,片刻后才说道:“听闻沽酌楼的大管事是成爷,却鲜少出现,无人知其身份。”
“晏罹。”孟淮妴走到门口,对外喊道。
晏罹应声出现,他和两个暗卫方才也已用了午膳,此刻精神饱满。
“你把面具摘下来吧。”
晏罹闻言,下意识环顾四周,见无他人,又看向了连穼。
连穼依然一身疏离仙气,目光虽落在他身上,却看不出对此有好奇之心。
身为丞相府三小姐的护卫,戴着面具才是奇怪,晏罹戴着面具只是为了避免旁人对他印象深刻,也常有身份高贵之人要求他摘下面具,却是没什么好遮掩的。于是,他走进书房,顺从地摘下了面具,回视连穼。
“这便是成爷。”
晏罹一惊,看向孟淮妴,只见孟淮妴也看着他,叮嘱道:“以后我会常来这大将军府,便如往常一样,在书房的时候,面具拿下来吧,戴着也难受。”又转向连穼,“连将军不是外人。”
晏罹幽深的眼睛微晃,垂眸应下,恭声回“是”。
瞧着晏罹玉质金相,气度不凡,眉眼间端方凌厉的俊朗模样,孟淮妴心中满意,若是连这样的容色都没有一丝动容的话,连穼必然是不喜欢男子的。
她要晏罹摘下面具,还存了试探连穼性取向的目的——虽然连穼的成人礼上也举办了定缘礼,性取向是众所周知为女,但听闻连穼从未有过感情经历,孟淮妴担心他没有认清自身,便想着来试一试。
只见连穼确实多看了晏罹两眼,但眼中并无异色,他对孟淮妴问道:“孟小姐,此人如此气度,恐怕不止是你沽酌楼的大管事?”
连穼又看了看晏罹,面具之下的脸原来是这样的面无表情,那双眼睛现在看起来幽深无情,整个人的气质全然不似护卫,看上去极有城府,眉似刀锋、目如鹰隼。凭外貌,挤入美男榜前十是完全够格的。
这样的人,怎会甘心做一个小小护卫?他究竟是孟淮妴的护卫,还是孟淮妴的又一个同侪?
孟淮妴见连穼确对男子无意,便摇着枕骨,绕着晏罹走了一圈,叹道:“晏罹啊,我竟才发现,你确实不像池中之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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