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在上海接驳。

赵观翡下飞机已经是凌晨三点。上海依旧灯火通明，温度偏冷，臂间搭上了一件长风衣。

香港最近碰上lrma，台风天。原本准备好的相关商业展板被刮得七零八落。Linda负责行程安排，准备随时对接合作方。赵观翡本不想过多理会台风天带来的影响，但这次出行，身后跟着几个赵家的小辈，微一颔首，Linda便意会的将资料发给了副手。

后面还跟着几位安保人员，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并不引人注目。上海几家龙头企业派了高管在通道口等候。

赵观翡一向不喜欢赶时间，会议时间大都是合作方根据他的时间进行调整。来人恭敬地在前面带着路，走私密通道，车辆也早在Vip车库进行等候。后面跟着乌泱泱的一群人，却并不嘈杂，只有鞋跟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的响声。

他在里面穿了一件西装马甲，外面是Anderson&Sheppard定制款的双排扣西装。眉目深邃，优雅正式。直到上车，Linda刚准备放下平板，就听见赵观翡平缓粗粝的声音响起。

“后天一晚时间出嚟，我有嘢。”

Linda微微一愣，飞快的说了声好。

赵观翡出差一向没有私人行程，就连江静姝和楚崇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也需要提前预约。因为他的时间总是丝丝相扣，贴的严丝合缝。Linda毕业起就跟在赵观翡身边，可以说，自从赵观翡接任赵家后，没有哪一天的行程不是满满当当的。

在他这个地位，消遣早就变成了名利场里的幌子。

六辆黑宾利平缓而迅速的驶离。直到消失不见。

当Linda接到通知送沈相宜离开时，她心中的猜测总算被证实了几分。昏暗的灯光下，赵观翡所记挂的人沉沉睡着，流畅光洁的脸蛋泛着盈盈的光。长得不算漂亮，相较比香港那群珠光宝气的名媛少女，娇艳女星，实在显得不够看。

在大众的印象里，有钱多金的少爷总裁应该配上绝代的美女。就连Linda在看到她的一瞬间，脑海里也不免想起这个念头。会不会是赵观翡吃惯了山珍海味而想换换口味呢？

事实证明，Linda的想法出现了一定的问题。轻轻唤醒沈相宜时，Linda最先看清她眼中的赞美。非常纯粹，非常美好的赞美。Linda在心里默默呐喊，好感飞速上升。她并不知道这好感从何而来，只是看着沈相宜抱着书下了车，向她与司机陈恳的道了谢。随后，她便踩着月光回家。

回到酒店，Linda在chat上向赵观翡汇报完后，便一头扎进项目汇报工作中去了。

赵观翡正在开第二场会议，沈相宜发来消息的时候，香港那群企业家们正在进行面红耳赤的争论。他稍稍分了心，到底没有继续回复，打算结束会议后再理会。但没想到这场会议开得异常持久，结束时已经凌晨三点。看着对话框，赵观翡有些沉默。

——赵先生，谢谢您的礼物。费心了。

——如果可以，去香港的时候，我请你吃顿饭吧。

赵观翡知道她囊中羞涩，或许请不起他常吃的餐厅。赵观翡犹豫了半晌，才回复她。

——回礼，不必请。

他吃东西一向挑剔，就连江静姝与楚崇也摸不清他的习惯。赵观翡揉了揉眉心，起身去窗外点了根雪茄。Siglo VI，醇厚的木质香，这已经算是赵观翡挑选的最为日常的一款。他惧怕生病，但满肩的压力从未停止将他拉入深渊。百年荣华，要他一肩抗之。

从他出生起，他的一生便从此注定。赵老太爷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从来对他严苛。在哥大留学的日子算是他最轻松的时候。自从回到赵家，他的日子从来不曾变化过。麻木，冷漠。他的前半生规范的像一个方程式。的确顺风顺水，因为前路从来不准许拥有荆棘。

沈相宜算是让他超乎意料的那一类人。

再没有回复，赵观翡也并不打算等待她的回复。而是熄灭了烟准备休息。楚崇与江静姝还在陆家嘴声色犬马，时不时打些电话邀他去玩。赵观翡拒绝了一次便不再理会。

洗澡，睡觉。

再无其它看头了。

——

沈相宜回上海后，先是同章珍打了一个长长的电话，紧接着去赴高慕枝做工那家富商小姐的约。

富商姓段，房地产发家，顺着时代春风吃尽了红利。不仅在上海站稳了脚跟，还延绵了许多年。因为大房娘家是江蕤一脉，所以江蕤小的时候常常来玩。段小姐叫段揽薇，比二人都还要小上几岁。自从兄长段望津接手段家后，便开始积极追逐梦想。

段揽薇古灵精怪，一向是受大家宠爱的。上回回来的太仓促，没有同她见面，小姑娘生了很长时间的气。回到酒店已经是凌晨，段揽薇堵在酒店楼下，一看见沈相宜的身影便快速迎了上来。

沈相宜熟捻地抱向她，眼中还透露着隐隐的惊讶。

“侬吃饭了伐？”

段揽薇细细观察了一番，发现沈相宜的脸蛋小了整整一圈，高声询问。沈相宜敲向她的脑袋，指了指手机上的时间。

“这都凌晨了，当然吃啦。”

段揽薇不放心，将她拉进自己的玛莎拉蒂里面去。打电话让家里的阿姨多备些夜宵。见沈相宜面色为难，她低声解释。

“我哥刚准备回去，你这是蹭他的吃。”

滨江旁是段家的园林别墅。途中要经过外滩。沈相宜在明艳的灯光下看见了这一角的华丽。江静姝与楚崇正好坐上那辆颜色鲜艳的迈巴赫，呼朋引伴的驶往下一个寻欢作乐的地点。迈巴赫冲向最后的夜景，灯光在夹道欢送。

段揽薇取下墨镜，嘟嘟囔囔的担忧自己生疏的车技。

早几年她也想过要去学赛车，段望津严词拒绝。段揽薇心里不服气，也只能唯唯诺诺的遵守规矩。看着在夜幕中冲刺的迈巴赫，段揽薇叹了口气。

段家园林占地非常广，段揽薇将车驶进院后，便下了车。这里是典型的三进式院落布局。

门厅的座山照壁采用石雕，看起来肃穆而又庄严。段揽薇不止一次吐槽过这里容易在玩的时候撞上脑袋。她吃过很多次亏。后园松山衬绿水，叠石重重，栽了许多罗汉松与垂丝海棠。夜间不似白日那样古朴美丽，却也别有一番滋味。饭厅用御窑金砖铺地，东阳木雕屏风隔开两段。

沈相宜许多年没来，心里的生疏越发明显。

侧身绕过屏风，沈相宜便闻到了一股香味。有人坐在主座，沈相宜看了过去，才发现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段望津。

段家阿姨做饭的本领她是见识过的，段揽薇看见段望津并没有意外，而是拉着沈相宜坐下。

“侬哪能有空回来啦？”

段望津将阿姨端上桌的小馄饨轻轻推到沈相宜身前，温声回应。

“才开完会。回来休息休息。”

段望津一身白色西装，锋利的丹凤眼前却架了一副金框眼镜。眉骨清越温文，看起来像是一位翩翩才子。

段揽薇闻着味道心里也馋，又让阿姨煮了一碗馄饨。沈相宜也确实因为夜晚赵观翡的突然到来没有心思好好吃饭，不禁食指大开。刚吃了一口，眼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檀香味渐渐弥漫。

沈相宜侧头，发现是段望津在往她碗里添紫菜。

见沈相宜望向他，段望津直视着她的双眼，非常自然的开口。

“你从小就爱这么吃。”

紫菜要多多的放，搭配起来可以多吃两碗。

沈相宜手一顿，感觉到了奇怪的气氛。一旁的段揽薇忙着品鉴刚出锅的馄饨，一丝一毫的眼神都没有分过来。干巴巴的说了一句谢谢，她便埋头吃着自己的馄饨。

确实会多吃一碗。

吃完夜宵后，段揽薇要拉着沈相宜回房间休息聊天。段望津便没继续在二人跟前刷存在感，回书房处理公务。三人只是这样吃了一顿夜宵。

段揽薇兴致勃勃的开启了话题，躺在床上，她突然转身找着什么，最后在沈相宜不解的目光下掏了出来。

那是一本厚实的毕业册。

高中时期，沈相宜回的四川老家高考，而段揽薇与江蕤都是在国际学校读的书准备出国留学。因为江蕤要去瑞士学艺术，沈相宜每到大长假都会来上海看段揽薇。

沈相宜疑惑的询问，段揽薇嘻嘻一笑，偏头说着悄悄话。

“我哥的。”

段望津的温和给他带来了极好的女人缘，其实他出国留学的时候基本上就是来者不拒。段揽薇翻着毕业册，哈哈大笑，指着一张又一张的脸开口。

“这个，我哥谈过。”

“这个，我哥也谈过。”

“这个，这个是......”

段揽薇指向一张模模糊糊的脸蛋，有些辨认不清。

“这是赵观翡。”

沈相宜轻声说。

那个时候哥大与常春藤盟校打冰球赛。段望津就读耶鲁大学，是冰球队的一员。赵观翡代表哥大，站在另一队。这场冰球比赛最终以耶鲁大学4：3的成绩胜出。

段望津笑的张扬热情，赵观翡在另一队送上诚挚的祝福，最后两队进行了握手。

段揽薇看向糊成残影的人，沉默了一会儿。

段揽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Part4 我见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