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平生不但人潇洒倜傥,手也又长又软又漂亮,指尖的温度直接烫得小九一个激灵。
“大人,是真的吗?!”她声音不禁高了起来,心中亦是不可自抑的激动。
长得好看又温柔,有钱又好说话,这不是活菩萨是什么!
年轻的公子站在眼前,目中流光,笑意深长,长风暗夜模糊了他俊美明晰的五官,人分明近在咫尺,却透着遥不可及的虚渺。
没有生气,没有嫌弃,反而满眼皆是温柔的笑意,霍加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着他,陆平生侧过面庞,目光沉浸在暗夜深处,缓缓出声道:“当然。”
他解下氅衣罩在她身上,“不过要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九!”
“小九?”他咀嚼着这个名字,站直身,“姓什么?”
小九摇摇头。她出生在九月,所以以九为名,至于姓什么……爹娘目不识丁,一生务农,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因为家在村子的第三间屋子里,平时大家都喊三叔三婶,早就忘记自己姓什么。家乡的邻里几乎都这样,识字的不多,还灵和樊宴池的名字还是有一次偷偷跑到镇上的私塾,遇上个好心的教书先生为他们取的,但那时候她还小,没赶上趟。
小九被问得心里直犯嘀咕,大户人家好像都喜欢知书达理的丫头,她这种名字都不全,姓什么都不知道的,不会不要她了吧?
想到这儿,她不由自主的害怕了起来,可是陆平生却并没有说什么,为她拢了拢裘氅,拎小鸡似的将她往前提了提,轻得跟什么似的。
“走了,小九。”
“这,这就走了?”小九简直不敢相信,然而陆平生并没有回答她。
就这样霍加走在前头,陆平生和小九走在后面。他身高腿长,一步顶小九三步,为了照顾她,甚至刻意放慢了脚程,不过一路上他都没有再开口,反而小九卖力的表现自己,唧唧喳喳说个不停。
陆平生始终目视前方,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倒是霍加几次回头偷瞄主子的神情,见他并无怒意才松了口气。
这小乞丐的话太密了,陆平生不喜欢说废话,更不喜欢废话多的人。
“你在看什么?”长街走到尽头时,陆平生忽然停步朝她望去,眼眸温润,笑意谦和,一点没有北国男人的粗旷之气。
小鬼一路上三步一抬头,但凡不瞎,都能看见有两道目光不停的在自己身上打转。小小年纪心思还挺重,有事不说,长嘴跟没张嘴一样,他挑了个小鬼看得最入神的时候停步。
果然,小九被突如其来地声音吓了一跳,支吾道:“在看,在看大人头上的金冠。”
陆平生笑了下,负手身后,问她:“好看?”
一个破冠能有什么好看的。
小九想也没想就说:“好看!”
其实倒不是金冠镶嵌的多美,而是冠上的几颗宝珠吸引了她,光泽熠熠,一看就价值不菲,要是能抠一颗下来,宴哥池的病就有救了。
不过这些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可不敢说出来招了这位大人厌恶。
她抬头,看见他的目光悠悠长长落在天边一轮镰刀月上。薄纱一般的月辉镀在他的侧脸,好像一副极美的画卷镶着隐约的银丝,不喧宾夺主,倒添了几分美意。
陆平生没有把她的话放心上,三人就这么走着,彼此之间又恢复了无话的沉寂。不知道走了多久,小九正纳闷这么有钱的大人怎么出门没个马车时,霍加出声:“到了。”
很显然这话是对她说的,一路都没注意过这个走在前方的少年,此刻站在府宅门口,借着灯光终于看清了他的容貌。长得极为清秀,年岁和樊宴池差不多,本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却死气沉沉,一身黑色劲装,长发由同色发带束起,手中握着剑,脸上没什么表情,就连说话都冰冰冷冷。
“呀!啊——”小九刚往前走了两步,意外发现霍加脖子后的青龙刺绣,吓了一跳。几年前那场大火,那段不好的回忆都随着这个刺绣山崩地裂般冲入脑海,令她倏然止步。
门口的守卫瞧见主子回来,早就上前迎接,陆平生已经阔步入内,并没有将女孩的惊呼放在心上。小女孩没见过世面,总爱叽叽喳喳,大约是没见过这么奢华的宅子或是又被什么稀奇东西惊到了。
倒是霍加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眼身后脏兮兮的女孩,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反手将衣领往上提了提,说:“走吧。”
这是他主动说的第二句话,小九在门前停了片刻,小跑着跟上去,和霍加一起入了院中。
身为东朝皇帝亲哥哥的湘东王,最不缺的就是钱,平时挥霍惯了,宅子也是一座座的买,哪里环境好,哪里看对眼,甚至看见屋檐上落了两只喜鹊,都能毫不犹豫把宅子买了。
问就是:晦气地方待多了,粘粘喜气。
说起来堂堂湘东王,也不知道谁敢给他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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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朦胧,廊檐下琉璃风灯晃动,映照出这穷极奢华的园子。小九边走边东张西望,好奇极了,一会儿被回廊的栏杆下缓缓流动的清溪吸引,一会儿又被雍容辉煌的阁楼所吸引,差点撞上立柱。
“注意脚下。”霍加不知何时过来,挡在立柱前,顺带拉了她一把。
小九环顾四周,目光又落在不远处挂满松萝垂藤的阁楼上,好奇道:“那是大人的住处吗?”
霍加没有回答,将她放下后继续往前走,小九跟在后面也不敢再多问,这个黑衣少年看起来冷冷地,有点可怕。两人穿过回廊,霍加将她领到一间屋子前,说:“今晚先住这里,需要什么吩咐婢女就行。”
话音落,人就转身没入了夜色中。
陆平生带个乞丐回家,举动实在反常,这个乞丐往后在府上的身份是什么?婢女、养女、亦或者是别的?
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霍加迅速甩了甩头。
不管是什么身份,殿下带女的回来还是破天荒头一遭,身为下属应该问清楚,日后相处上也有个数。
霍加穿过两条长廊,来到一间似书房摆设的屋子外,在门前停驻半晌,才开口:“殿下。”
屋内很快传来回应:“嗯。”
他推开门扇,走入书房,里面很安静,陆平生正凝神看着一本书卷,霍加也识趣,移步到他身边,便抱剑站在一旁,虽面容严肃,眼神却有些心不在焉的四处飞散。
陆平生始终沉默着,时间越长,霍加心中的疑惑越深,终于在男人轻轻翻动书页时,他忍不住问道:“殿下为什么带她回来?”
“为了淮生。”男人一笑,言辞简单,也无遮掩。
“二殿下?”
陆平生微点了下头。
霍加不明白,并且站在那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不过陆平生的事他会问,却不会多问。倒是陆平生今日难得耐心,翻了两页后竟然主动解释:“这小鬼机灵话多,适合陪着他。”
霍加这才恍然,原来接小乞丐回来是为了照顾陪伴二爷,可府里也不缺侍从婢女,为什么看中个来路不明的小乞丐?
心中虽仍有疑惑,却没再多问。
陆平生做事一向有他的道理,无非看中小鬼年纪不大,能说会道,叽叽喳喳像只鸟雀,能为这死气沉沉的府宅增添不少乐趣。最重要的是孩子心性简单纯洁,给点吃的用的就能开心许久,他不由又想起那小鬼摸着自己衣裳爱不释手的样子。
“她人呢?”
霍加说:“已经带到西园,嘱咐她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下人。”
陆平生敲着桌面,对他的安排比较满意,起码干的是个人事,不像晚上那几个。一想到晚上那几个,他慢慢坐直身子,书房内气氛陡然冷了下来。
霍加意识到不对,“殿下?”
陆平生似笑非笑端起手侧的茶,悠然抿了一口:“明镜山还没找到想要的东西?”
“据探子来报,他找不到巫族的圣女,又开始搜寻巫族圣物。”
“巫族?我看他是想权利想疯了。”陆平生懒得听那个人的事,搁下茶杯起身。
霍加紧随其后,“殿下是要歇了?”
前方身高腿长的男人仿佛没听见一样,走得潇洒,头都没回。
夜半时分,整座宅子都陷入了寂静,安静的夜色下,小九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尽管身下是高床软枕,可她担心樊宴池,又因霍加脖子上的纹绣想到了死去的乡亲们。
有些事以为忘了,到底还扎根在心里,天长地久不去碰,便也落了灰,可一旦剖开,又是血肉模糊不堪回忆。
睡不着索性来到窗边为家人祈祷,盼望他们能早日进入下一场轮回。推开窗扇的刹那,一阵悠扬的笛声却由远方传来,小九一抬头就看见那个害她几次撞上立柱的阁楼。
白玉为瓦,朱琅为檐,在这座尽显奢靡的宅院中,唯那处出尘的风雅。
幽然的笛声近在耳畔,又荡在远方,音色如行云,丝丝缕缕流入心中。正听得的出神,却戛然而止,她不禁凝眸望去,却发现阁楼外的几盏灯笼不知道何时也熄灭了。
那里面究竟住着谁?
小九踮起脚,好奇道:“是那位大人住在里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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