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人民医院的医疗条件在永城当地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即使是周六，门诊大厅里还是拥挤的不像样子。

尘菲看着刚才下车后又找了个理由跟进来的落云离有些哭笑不得，“你刚才还说只送我进来就在大厅这里等着的？”

落云离面不改色，伸手拢住尘菲的肩膀，怕来去匆匆的人撞到她，“这里人太多了，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我等会儿就在病房外面等着，我保证。”

尘菲对落云离只有无限的包容，默认对方跟在自己的身边，两人径直上了三楼的住院部，在护士站找到了来电的护士长。

“你好，我是刚接到电话的黎云的家属，请问她生了什么病？现在状况怎么样？”

尘菲不喜欢来医院，但实际上从奶奶生病以后，她就对这个地方十分熟悉。

忙碌的护士总算抬了头，看见来人眼里闪过了明晃晃的惊讶，“患者高烧不退，症状已经维持了一个星期，今天被邻居送来了医院，目前还在进行进一步的检查。”

护士语速很快，简要说明当下的状况，不过她也没想到邻居从患者的手机上翻了半天，找到的还是个未成年人的电话，随即停顿了一下，“现在情况还不明朗，后续应该还需要别的治疗，要么你联系一下你父亲，这种状况大人在场会好一点？”

听到黎云现在人没有太大的问题，还在等着做检查，尘菲稍微放心了一点，不过听到后面一句话，她的脸色空白了瞬间，才意识到护士指的是陆振伟。

“不好意思，我们家里大人还在出差，现在一时赶不回来，有情况你可以先跟我们说，需要缴费，还是有其他的情况？”

落云离握着尘菲的手，不着痕迹的把尴尬的场面揭了过去。

护士没有再追问，还以为自己的一番话把人给吓到了，赶忙往回找补，“你们放心，现在人还是清醒的，具体结果要等检查做完以后才能清楚，你们先去办一下住院手续，住院的费用等出院的时候一并缴纳就好了，患者做完检查就会回病房了，给她准备一些清淡的吃食和换洗的衣物会方便一点。”

护士可能是担心她们没有处理过这些事情，交代的很详细。

尘菲到了谢，才带着护士给的一些单据，去一楼补办住院手续。

“要不要联系一下陆振伟？”

落云离拉着尘菲，一面抬头看标识牌，一面询问，“你母亲的状况还不明朗，可能需要有人陪着，周末你可以来，但如果需要长期住院的话，你会忙不过来。”

落云离已经压抑着想要直接带走尘菲的念头了，黎云目前是没有生命安全的。

相比尘菲在接到电话的第一时间就来了医院，黎云和陆振伟让还没有成年的孩子搬出家，要自己兼职来赚学费，更不用提尘菲曾经在那个家里遭受了什么，尘菲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但落云离还是缓和了自己的措辞，因为她感觉到尘菲是在担心，可她还是不想尘菲把这件事情揽在自己一个人的身上。

尘菲不知道在想什么，听了落云离的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挤出一个笑容，回握着落云离的手，“不用担心，我等会儿会给陆振伟打电话。”

不过这个电话一直到黎云做完了检查，被推回到病房里面的时候都没有打通。

落云离的脸色有些不好，尘菲却像是早就预料到了。

尘菲无所谓黎云看到自己略微惊讶的眼神，不过当她察觉黎云看到落云离有意的打量后，第一时间挡住了对方的目光。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进去跟她说几句话，等会儿回家拿东西的时候，顺便送你回去。”

尘菲没有让落云离进入病房，黎云是被突然送来医院的，在病房这样紧张的情况下，能在六人间给她挪出一个病床已经很不容易了。

里面住着那么大的病人，还有家属，病房的味道着实不好闻，她不愿意让落云离遭受这个，当然她更不希望黎云对两人的关系有过多的猜测，或者对落云离打什么主意。

落云离这次没有反对，而是点点头在走廊的长椅上坐着。

“你怎么过来了？”

黎云因为身体不舒服，说话有气无力的，不过她的态度比上次生日的时候差了一大截儿。

尘菲以为她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并未放在心上。

其他病床的家属要么坐在椅子上，要么坐在病床上，只有尘菲格格不入，站在一旁。

“医院打电话给我，说你被送到了医院，让家属过来一趟。”

黎云抬头看了尘菲一眼，不知道是对尘菲话里暗含的意思刺痛了，还是真的不喜欢尘菲出现在这里，“我没事，就是细菌感染有点发烧，要不然今天不小心摔倒了，邻居多事儿，根本不用来医院，老陆这两天有事要忙，又不是不管我，这里用不上你，你走吧。”

黎云说完话，也不等尘菲的反应，就直接阖上了眼睛，似乎不愿意再说一句话。

尘菲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其实这才是黎云对待自己正常的态度，在她不再想着从自己身上拿到奶奶的老房子的时候，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自己的。

“326床，要换第二瓶挂水了，家属先给患者换一下衣服，明天早上还要空腹验个血，今天晚上吃的清淡点，患者不要随便活动，起夜时家属多注意。”

护士完全不清楚，被帘子挡起来的一隅正在进行着什么样的拉锯，麻利的就给黎云换上了第二瓶挂水，还指了指床尾的患者服，跟尘菲示意了一下。

黎云前脚才打发尘菲离开，后脚发现自己手上还扎着输液瓶，有很多事情自己做不了，但眼下又不好意思跟尘菲开口，只好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我帮你把衣服先换好，等会儿再去家里帮你拿一些换洗的衣物，等陆振伟来了，我就离开。”

尘菲的话没什么语气，好像只是单纯的顺手做一件事情。

有了这个台阶，黎云也不好再矜持，不过她也没有再发表意见，像是默认了尘菲的决定，把家里的钥匙递了过去。

尘菲出门的时候发现落云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倚着门框，听了好一会儿了，相比尘菲的冷静，她现在却像是累积了满肚子的火。

“想什么呢？她刚才给陆振伟打过电话了，人估计等一会儿就会来了，我就回去给她拿点东西。”

尘菲看得出落云离的心情不好，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随手拦下一辆计程车，把落云离推上去，“要不还是先送你回家？”

落云离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黎云了，上次在派出所的时候，她已经见识过了，她以为自己对黎云的底线已经有所了解了，可刚才病房里的一切，都让落云离觉得自己想的太简单了，她忍不住想，在尘菲还在家里的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

可她又不能在尘菲的面前表现出什么，只能沉默，好在落云离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不用，我陪你回去拿东西，等会儿结束了，带你出去逛逛，本来就说好了，今天要带你放松的。”

尘菲算了下时间，送完衣物应该还很早，就没有再拒绝。

出租车停在了小区门口，尘菲买了瓶水，把盖子拧开后才递给了落云离，“要跟我一起进去吗？环境可能没那么好？”

都已经到这里了，小区外面也没有个能暂时落脚的地方，她不太想把落云离一个人留在这里。

落云离点了点头，跟在尘菲的身后进了小区。

这里是尘菲曾经生活过得地方，没准会有她认识的邻居，所以落云离没有再牵着对方，两人只是并肩往里走。

落云离打量着小区的环境，“在这里住了多久？”

“不到一年的样子，当时奶奶快离开了，拖到最后一刻才带我来的永城，把我交给了黎云，我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是有个妈妈的。”

尘菲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浮起了一丝笑容，“当时我很高兴，觉得自己以后也跟其他的小朋友一样，有妈妈也有奶奶，应该是最幸福的人了。”

很快尘菲嘴角的笑容就变成了嘲笑，“我那个时候根本不清楚奶奶的病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她离开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乖乖的，说很快就来接我了，我一直没等到她，直到我偷偷买了回项城的车票，才发现……”

这些事情，尘菲连余婷都没有告诉过。

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选择现在告诉了落云离，明明时机不对，场所不对，一切都不对，可她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开了口。

落云离或许不能完全理解那种感情，但她能感觉到尘菲的情绪，趁走到拐角没有人的时候揽了一下尘菲，“不要伤心，你现在有我了，虽然我可能比不上奶奶，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尘菲说到动情处，原本积压了许久的情绪，应该好好发泄才对，可听到落云离这一本正经的不太浪漫的承诺，却又让她心里暖了几暖。

“其实那不到一年的时间，除了几个时刻之外，我都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反而是跟奶奶在项城时的模样，经常会出现在梦里，等以后有时间了，我再跟你讲，有机会的话，我还可以带你去项城逛一逛的？”

尘菲的情绪来的快，走的也很快，上楼的时候，落云离慢了一步，她站在楼梯口，看着面朝自己，脸带笑容的尘菲。

露出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柔和表情，轻声应下一句“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