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再遇

风太凉了,江半雪走着走着就拐进一个小弄堂里。

江半雪小时候走过很多遍这个弄堂,江爸爸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每次都喜欢抄近路。

弄堂里面有很多路口和房子,四通八达,像个大型迷宫。

这里的路灯总是很少,房子里透出来的光亮很少,昏昏暗暗的。

江半雪以前走这的时候,一定要紧紧拉着江爸爸的衣服,脸一整个埋在他身后。

直到江爸爸从后面拍拍她的脑袋,逗她道:“我们的小雪儿闯关成功啦。”

这时,江半雪才敢慢吞吞的先露出一只眼睛观察一下外面的情况。看到一条灯火通明的大道,她松了一口气,蹦蹦跳跳的指着远处一个方向,跟江爸爸撒娇道:“爸爸爸爸,我想吃那个冰糖葫芦。”

无论多少次,江爸爸都会很宠溺地说:“好,我们现在要去买小雪儿最喜欢的冰糖葫芦咯。”

很久以后,没有了江爸爸,江半雪也变成了那个喜欢抄近路的人。

江半雪平静的穿过一个又一个路口,刚才发生的一切如放映一般一幕幕在她脑里循环。

那个完全变了的妈妈,还有那根本不熟的弟弟,以及毫无关系的“爸爸”。

真可笑。

她到底还没有完全意义上的长大,又怎么可能对自己的母亲完全释然,她在心里愤恨,埋怨,甚至讨厌自己为什么无能……

一种异样的酸涩感充斥喉咙,委屈……,又不甘流泪,便只能压抑着。

突然,一声粗鲁的唾骂声吓得她一激灵,她抖了抖身子,寻找声音的来源。

“**的小贱人,敢跟老子顶嘴,你他妈算什么东西,要不是老子能他妈有你,真他妈晦气,晦气!你他妈当时怎么不跟你那蠢妈一起去死!”

江半雪皱眉,男人句句都在咒骂,仿佛里面的人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她不喜欢这样,让她很不舒服。

一股凉意从脚底慢慢地往上爬,侵蚀她整个身体。

尽管知道怎么样都是里面的人弱势,可她无力管这样的事,只想快点离开。

她畏惧与别人产生争端,所以她从不与别人争论什么,她很明白自己不具备那样的能力。

“啪!”,江半雪抬起的腿又停住了,那是一个很响亮清晰的耳光。

里面被打的人没有任何丝毫动静,不知道男人是不是使出了全劲把人打晕了过去,还是早已经被打死了……

江半雪不敢深想,良知告诉她,她实在做不到漠视一个人在**裸地实施家暴。

这是对一条生命的不尊重。

江半雪躲进屋子旁边的一个黑乎乎的小弄堂,微颤着手,掏出手机,打开手机拨号键盘。

屋子里不断传来男人肮脏的唾骂,还有物品砸碎的声音,可就是听不到那个人的动静。

她极力使自己的内心镇定,环视了一周,默默理清楚这栋房子所处的位置,在手机键盘上快速输入三个数字,“110”。

正要拨出去,就又听到男人的骂人声更大了,准确来说,是离自己更近了。

“妈的!妈的!你现在胆子大了是吧,臭婊子,死贱人,我是你老子,你他妈的居然敢挡着我,妈逼的,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男人骂个不停,翻来覆去都是这几句,听的人直心烦。

紧接着,“咔嚓”一声,门锁开了。

“砰—”,门又被重重地关上,江半雪没想到那里面竟然是个男生!

还是个她认识的男生,模糊的视线越来越清晰,她瞪大了眼。

是他!清纯的茉莉花!

男生跑的很快,屋子里的男人像一个恶鬼,随时都会夺门而出。

上天大概也怜悯这朵茉莉花,破旧的门被撞坏了。

男人一直在咆哮,他狠命地去拉这年数已久的铁索门,想要用蛮力拉开它。

眼见着男生就要跑过来了,那男人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铁索门被硬生生拉开了一个小缝隙。

终于,他接近了,江半雪鬼使神差地一拉,就把一个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大高个子茉莉花拉了过来,连她自己都惊讶她的力气。

虽然茉莉花险些摔在地上。

他本来很不满地看了眼面前的人,然后……又看了一遍。

江半雪!

她怎么在这?

她……都看到了?

他狼狈的样子。

震惊之余,种种疑问,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与此同时,屋子里的男人已经夺门而出了。眼前空荡荡,不见男生的身影,他如一条恶狗,当场就发起疯来。

江半雪顾不得那么多,使出全力把茉莉花拉进了另一个小黑弄堂里,低声道:“跟我来。”

“妈逼的,贺叙!贺叙!有种你他妈就别回老子的房子,老子看到你非打死你不可!”

即便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江半雪还是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贺叙

她浑身一震。

贺叙,贺叙,原来他叫贺叙,原来贺叙是他。

有人受不住那大吵大闹声,便不耐的推开窗户道:“贺三,大晚上在外面发什么疯,这么大声吵不吵。”

有人作着可惜样,唉声叹气道:“又是那个贺三,他儿子跟着他真是受苦,天天被打被骂。”

有人扯到十万八千里外,感叹道:“你说孩子还是要有娘的好啊。”

有人冷哼一声,应道:“她那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邻居一个两个的都蹦出来说上两句,真奇怪,江半雪以为这里一直没有住人。

“哎呀老贺啊,这么晚了就别闹这么大动静了,打扰人家休息呢。”

“妈的,老子想干什么关你屁事,滚你妈的死秃顶。”贺三暴躁地骂道。

“诶,你怎么骂人呢。”

对方听到“秃顶”二字,气的都要长出新头发了。

贺三不敢对别人怎么样,因为他知道把别人打残了伤残了自己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两人来了个嘴角大战,旁人看的不亦乐乎,比电视剧还精彩的剧情只有在贺三家才能看到。

小黑弄堂里透不进一点光,楼房太高了,把月亮都挡住了。

江半雪打开手机灯,这路太窄,太绕,她怕贺叙走丢,便拉着他的手腕,顺着小黑弄堂拐了一个又一个的弯走出去。

前方便是灯火通明处,他们在拐角处停下了。

借着一点微弱的光,江半雪看到贺叙的嘴角被打的渗出了血。

贺叙垂着头,一言不发,也不看她。

江半雪微微心疼,低低说道:“你先在这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就回来。”

从弄堂出去,就有一家药店,不远。

江半雪刚要去药店买药,又不放心地折步回来,道:“你不要先走,我很快就回来。”

她的声音如夏日的一壶山泉清凉,流入心间的同时又抚慰了那些难以诉说的伤疤。

贺叙看着眼前江半雪清澈的眼睛,无力地靠在墙上,轻轻地点点头。

江半雪跑去药店买了些擦伤的药,很快就回来了,来回不过五分钟。

贺叙仍然靠在墙上,低着头,月光洒下,一朵纯白的正茉莉花悄然无息地枯萎。

“贺叙”

贺叙猛然抬起头,望着她出神。

透亮,希望,迷茫,又黯淡下去……

那眼神好像在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算了,还是不要认识我的好。

笨蛋,虽然是从一个伤害你的人那知道的,但是很高兴能认识你。

江半雪从袋子里拿出药,“这个是擦伤的药,你拿着,我帮你拿手机照着光,这样你就能看见了。”

贺叙并没有伸出手,江半雪就拉过他的手,把药放在他的手上,然后自己从兜里拿出手机。

“你怎么不擦呀,就是抹在上面,不擦药的话很久都好不了,可不好看哦。”

“我……”贺叙犹豫了一会儿,半天又说不出话来。

江半雪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接过他的话,轻声道:“没关系的,下次我们再见的时候还回来就是了。”

“这还有点没擦上。”江半雪抹了点药膏擦在他没擦到的地方。

指尖触碰的地方,清凉又温暖。

“谢谢。”贺叙的嗓音干涩。

江半雪循着手机的光照看过去,不得不说贺叙的脸真的像玉一样白而无暇,茉莉花一样的柔和,又不失任何一丝阳刚之气。

清晰的红掌印在白洁的脸上就显得突兀,触目惊心。

贺叙嘴角的血被拭去,江半雪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他还以为自己的脸上还有什么东西,就又抹了两下。

江半雪注意到他的动作,意识到自己看到的太久,连忙移开自己的视线,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没关系。”贺叙回答道,脸微不可见的红了。

“贺叙,你擦好了吗?”江半雪只是象征性地问问他,以掩盖刚才的尴尬,实际上她已经低头按了关闭手电筒的按键了。

“嗯。”

江半雪看了眼时间,“那我先走啦,你不要忘记擦药。”

“一天三次。”她叮嘱道。

江半雪走出去,又回来在口袋里掏出几张崭新的纸币,说道:“对了,这个给你,今晚就不要回家了。”

“不用,我回家。”贺叙说道。

江半雪抓过他的手,把钱塞进去,说道:“嗯……那你先帮我存着,以后还给我吧。”

说完就走了,但她好像听到贺叙说:“好”。

她带着笑,无声道,好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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