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听到“寝殿”二字,轿内的柳芷嫣身形猛地一僵,指尖无意识攥紧了帕子。

她下意识以为是侍寝,耳尖微热,却瞬间压下慌乱。

皇帝对“替身”向来冷漠,寿宴后突然传召至寝殿,若真是侍寝,反倒不合常理。她攥紧帕子暗忖:定是为了棋局,或是太后那边的嘱托,绝不能慌了阵脚。

柳芷嫣咬咬牙,强行稳住心神,掀帘下轿,轻声应道:“有劳公公带路。”

一路上,她暗自梳理应对话术,将“棋局应对”“太后嘱托”的措辞在心里过了两遍。

此时的养心殿寝殿内,烛影摇红。段景天身着常服斜倚在榻上,案几上摆着那副云子棋,在烛火映照下,温润得似沉淀了旧时光的玉。

听见脚步声,他抬眼望去,见柳芷嫣进来时眉眼低垂、裙裾轻颤,心下莫名一动。

“陛下宣臣妾前来,所为何事?”柳芷嫣垂眸行礼。

段景天目光淡淡扫过姿态紧绷的她,指了指棋盘:“朕见你寿宴所赠云子棋,想着你或许会弈,陪朕下一局。”

柳芷嫣一怔,心内惊涛骤起。

宫闱秘辛里从无邹婉柔通弈棋的说法,陛下既知她是替身,自己若应下,便是连“模仿皇后”的样子都做不周全。

他这般举动,莫非是故意试探?

她犹豫着福身:“陛下,臣妾……”

段景天眸中似有洞察,截断她的话:“以嫣妃的身份陪朕下,不是婉柔皇后。”

帝王既已开口,她自然无法推诿。柳芷嫣轻移莲步,在案前落座,素手拈起一枚白子。

她自幼随家中长辈精研棋道,棋风瞧着温婉,实则内藏锐芒。落子声在殿内轻响,段景天挑眉应招,黑白子很快犬牙交错,竟是难得的势均力敌,他眼中渐渐浮出兴味。

一子落下,段景天唇角微扬:“嫣妃棋技,倒是出乎朕意料。”

柳芷嫣垂眸应道:“臣妾不过粗通皮毛,让陛下见笑了。”

殿内静得只剩落子轻响,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却已缠斗得难分难解。

待胜负渐显,段景天望着棋局,难得露出浅淡笑意:“许久没人能与朕对弈至此了。”

“能陪陛下解闷,是臣妾的荣幸。”柳芷嫣轻声回道。

话虽如此,她心中却因这局棋,对皇帝有了新的认知。传闻中暴戾阴晴的帝王,此刻专注于棋盘时,眉眼舒展,倒像寻常世家公子般,为一局胜负认真计较。

几盘棋罢,漏壶的水注声滴答轻响,段景天抬眼望向窗外沉沉夜色,对柳芷嫣道:“时辰不早了,你且回去歇息吧。”

柳芷嫣正欲福身告退,“咻咻咻——”数道凌厉破空声骤然响起,数支淬毒箭矢,裹挟着凛冽杀意,自雕花窗外疾射而入,直取段景天面门。

“陛下小心!”柳芷嫣心头一紧,几乎是本能地扑了过去。段景天反应极快,长臂一揽将她带向身侧,同时足尖轻点,已闪至案几之后。

他反手抽出榻边悬挂的佩剑,剑刃脱鞘而出,剑光如练,精准格开后续射来的毒箭。

箭支“噗”地嵌入殿柱,箭尾轻颤,箭尖乌色剧毒触目惊心。

殿外传来侍卫慌乱的呼喝,可刺客动作更快——借着箭雨掩护,数道黑影已翻窗而入。为首者蒙着面,手中短刃泛着冷光,直扑段景天而来。

段景天将柳芷嫣护在身后,剑招凌厉出鞘,与刺客缠斗在一起。金属碰撞的脆响、拳风呼啸的沉劲,混杂着粗重喘息,在寝殿内炸开。

柳芷嫣躲在案几后,心提到了嗓子眼。眼见段景天后背空门大开,一名刺客握刀直刺,她想也不想便猛地冲出去,用尽全力将段景天推开。

段景天被这一推,险险避开致命一刀,可柳芷嫣冲得太急,躲闪不及,手臂被刺客的刀刃狠狠划破。

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涌出鲜血,刀刃上的剧毒迅速侵入肌肤,麻痹的刺痛感蔓延开来,她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侍卫整齐的脚步声与呼喝:“护驾!有刺客!”

大批侍卫涌入殿内,刺客见势不妙,深知任务失败,竟纷纷咬碎口中毒药,转眼便七窍流血,气绝身亡。

柳芷嫣只觉得意识被卷入漩涡,很快便彻底陷入黑暗,软软晕倒在段景天怀中。

满地尸体狼藉,段景天接住她软倒的身子,顾不上呵斥跪请罪的侍卫,沉声道:“传太医!快!”

……

柳芷嫣悠悠转醒时,殿内光线昏沉,浓郁的药气萦绕鼻尖。

她刚动了动,左臂便传来阵阵钝痛,正想抬手触碰,一道冷冽如冰的声音自身侧响起:“醒了?”

柳芷嫣心头一凛,循声望去。

段景天正坐在不远处的锦凳上,手中端着茶盏却未饮,目光沉沉落在她脸上,锐利得似要穿透所有伪装,直抵心底。

“陛下……”她嗓音带着刚醒的沙哑,下意识想撑身行礼,却被段景天一个眼神制止。

“不必多礼。”段景天放下茶盏,起身缓步走到床边。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视线扫过她脸上的罪奴烙印,又下移至锦被外缠着白纱的左臂,在伤口处停留片刻后,再落向她另一只手腕。

旧年冻疮痕迹虽淡,仍能辨出昔日苦楚,还有些细碎旧疤,分明是常年劳作留下的。

殿内只剩药炉“咕嘟”的声响,气氛压抑得让柳芷嫣几乎窒息。她清晰感受到帝王身上的威严与怀疑,压得人喘不过气。

终于,段景天开口,声音比殿内的空气更冷:“你入宫前,到底是谁?”

柳芷嫣心头一紧,垂眸道:“臣妾……只是罪奴之后,入宫是为了……”

“为了什么?”段景天陡然打断,语气严厉,“为了接近朕?为了做刺客的内应?养心殿戒备森严,刺客能悄无声息潜入、精准袭击,宫内若无内应,如何做到?”

这番话如重锤砸在她心上,到了嘴边的辩解,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罪奴身份本就轻如蝼蚁,空口辩驳只会显得苍白无力,倒不如先沉住气,琢磨清楚怎样说才能让他信服。

段景天见她不语,只当她默认或无从反驳,眼神更冷:“你最好想清楚,如实招来。若真与刺客有关,朕定不饶你。”

“若无关,也需给朕一个解释。为何偏偏你在,刺客就来?为何你一个看似柔弱的妃嫔,危急关头能做出那般举动?”

柳芷嫣被问得心头一窒,无数个“自证清白”的念头在脑中飞转。可她清楚,此刻再装柔弱、一味辩解,只会加重帝王的疑心。

她深吸一口气,松开因紧张而攥紧的手,忽然抬头直视段景天的眼睛。那双眼眸褪去平日的温顺,清亮中带着倔强,藏着破釜沉舟的勇气。

“陛下,”她嗓音依旧轻柔,却多了几分坚定,“臣妾的确是罪奴之后。这烙印、这冻疮、这些旧疤,都是过去苦难生活的证明,是刻在身上的求生印记。”

顿了顿,她望着段景天冷硬的侧脸,继续道:“臣妾入宫,只为谋条活路。太后垂怜给了机会,臣妾感激涕零,只想在后宫安稳度日,不惹是非。”

“至于刺客……”她目光扫过殿内残留的打斗痕迹,“臣妾也想知道,为何偏偏在臣妾陪陛下对弈时,他们会来。”

“臣妾一介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做得了内应?又如何指挥得动那些悍不畏死的刺客?”

说到这里,她再次迎上段景天的目光,眼神里带着委屈,却异常坦荡:“陛下既疑心臣妾,臣妾无话可说。可陛下想想,若臣妾真是内应,危急时刻为何要推开您?”

她故意模糊本能与刻意的界限——她太清楚段景天的多疑,直说“本能护驾”只会被视作狡辩,倒不如将问题抛回去。

毕竟帝王心深似海,最信的从不是旁人的辩解,而是自己的判断。

“臣妾若想对陛下不利,只需在旁看着,甚至推波助澜,岂不比以身犯险、挨这剧毒一刀更容易?”

“陛下看到臣妾身上的伤、这罪奴烙印,可曾想过——这些,都是臣妾为求一线生机,所付的代价?”

柳芷嫣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眶微微泛红:“在这深宫里,臣妾无依无靠。若不谨小慎微,若不扮演好该有的样子,又能凭什么活下去?”

这番话像把软刀子,轻轻刺向段景天,带着无声的控诉,也带着绝地反击的力量。

她没直接反驳怀疑,而是将自己的处境与无奈一一铺开,让他自己去想、去判断。

段景天盯着她,眸色深沉如夜海,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柳芷嫣几乎要被这凝滞的空气压垮,以为这番话没能动摇他半分,他才终于动了。

他没有再看柳芷嫣一眼,转身朝殿外走去。殿门被轻轻推开,又缓缓合上,将内外的光线与声响彻底隔绝。

柳芷嫣怔在床榻上,手臂的疼痛仿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寂静冲淡,只剩下满心的茫然与忐忑。

她猜不透,帝王心中究竟作何决断。

就在她心神不宁之际,殿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李德全,他脸上带着惯常的恭谨,眼底却隐隐透着几分难掩的审慎。

“嫣妃娘娘,”李德全走到床边,躬身行礼道,“陛下有旨,娘娘伤势未愈,在事情查清之前,暂且搬去养心殿侧殿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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