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追到半山腰,沈梦鱼便发觉不对,那沙沙声到这里突然不见了踪影,本不浓郁的妖气也彻底消散干净,好似那妖物受到了什么庇护一般。
云湖山她虽不熟悉但并不是全然无知,上次她来此处时这山中妖精活动频繁,才不过短短一年,断不可能一丝妖气也无。
她停下脚步,看向月色下绵延的巨大山脉,眸中多了几分忌惮。
思情爷孙曾说过这云湖山中来了个修为高深的妖怪,难道是它?
但即便是能自由隐匿妖气的千年大妖,也无法做到控制整座山脉的妖气,除非……
这时身后传来两道脚步声,是思情爷孙追了上来。
那老叟看见沈梦鱼便急忙上前道:“妖师,断不可再继续往前了,前面便是那大妖的地盘,白日尚还算安宁,但到了夜深山中灵气最旺之时,外妖闯入必然会引发群妖打杀,倒不是老朽不信妖师的能耐,只是也不知他们得了什么法子,得那大妖庇护后能藏匿妖气来去无踪,杀人于无形,难缠的很呐。”
果然是那妖怪。
“你们可知那妖怪来历?”
老叟摇了摇头:“那妖怪妖力极强,一年前刚到云湖山便杀了几个占山大妖,见过他真身的不是死了便是被收为己用,老朽得知消息时未敢多探便带着情儿离开了,不然以我们爷孙这低微的妖力,如今怕是下场还不如那些已死的大妖。不过老朽怀疑,那妖怪怕是已有千年道行……”
沈梦鱼听到这里忽而嗤笑一声。
“你料错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妖怪。”
她说着眸中划过一丝狠戾,“而是魔。”
“魔?”
思情和老叟二人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出了几分惊颤。
但凡为妖,便无人不知“魔”这个字代表了什么。
世人只知三界一冥,三界便是人、妖、仙三界,一冥便是地府幽冥,掌管人界生死轮回。但其实除此之外,当还有一道,便是魔道。
魔道不同于三界,任何妖、仙若因欲生痴,因痴生贪,因贪生心魔,嗜杀成性,为祸三界,便会堕入魔道,滋生魔气。
起初魔道未成气候之时,并未被仙界放入眼中,直到五百年前人魔降世。
那是自魔道出现以来唯一一个以人身堕魔的异类,也是唯一一个杀孽几乎涂满冥府生死账,仙界却对之无可奈何的魔祟。
为此,五百年前仙界为了彻底清除魔道,几乎以整个仙界之力在三岔湖底开了一方虚境化为牢狱,将人魔以及无数魔祟以女娲天石化为界门永封湖底,这便是魔界。
然而一百年前看守魔界大门的大妖青鳞蛟龙却疏于值守,被那人魔钻了空子逃出了魔界之门。即便那人魔为了冲破界门几乎毁了大半修为,但仍旧可怕如斯,因为他一旦出手,必然是灭世大祸。最令人忌惮的是,这百年间,仙界用遍无数方法也未能查出其藏身之处。
思情二人想到这里心中皆不由得多了几分恐惧。
老叟脸色更是难看至极,他毕竟是见识稍广的老妖,最知道魔道的厉害,那些东西作起孽来可是不分人妖敌我的。因为思情的真身骸骨葬在云湖山,无法离开云湖山脉覆盖范围半步,所以他二人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他如今十分庆幸自己在昨晚露馅时选择了顺服,要知道眼前这位看似年纪轻轻的女子,却是当今人妖两界唯一能克制魔道的猎魔师了。
“不论妖师有何打算,我爷孙二人全听妖师吩咐。”
思情看了一眼爷爷,默了默,最终也低下了头,做出一副臣服的姿态来。
沈梦鱼却只扫了那深山一眼,忽而转身朝山下走去,老叟和思情见此不由得有些疑惑:“妖师……”
“我不打没把握的架,你们两个若想直接去送死,便去吧。”
思情爷孙二人闻言愣了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跟了上去。
如今他们有求于人,只能听之任之了。
待回到了坟地,见章牧之与不苦二人还在原地傻愣愣站着,乌鸦小黑还在章牧之头顶上,只不过从站着变成了窝着,远远看去好端端一俊秀公子,头上却好似老母鸡孵蛋一般,这一幕叫沈梦鱼忍不住笑出声:
“你们相处的倒是不错。”
章牧之未在意她调侃的语气,一见她出现便顶着小黑走过去严肃问道:“方才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沈梦鱼看他目色焦急,便打算与他挑明了解释,但还未开口却又被他打断:“你莫再拿鬼神之说来搪塞我,今日我已经查到了些线索。沈梦鱼,这云湖县瘟疫之事非同小可……”
他说着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老叟思情二人,又道:“之前美人图的事情先不论,我知道你有些江湖手段,你若真心想查案,不如我们合作如何?”
这话倒是新鲜,沈梦鱼挑高了眉看去,只见夜色下书生双目如星,坦诚非常。
“你为什么非要蹚这云湖县的浑水?不想做你的状元当你的大官了?”
“自然是想的。”章牧之目光沉定,缓缓道,“金榜题名辅佐明君乃是在下毕生所愿,可逢**而置之不理,遇民生多艰而视若无睹,即使做了大官,也不过是众多腐儒之一而已。”
沈梦鱼看着他半晌,忽而道:“呆子,就凭你这句话,我可以多护你三分。”
她说着掰了掰手指头,露出食指中指两根手指:“至少保你两条胳膊,倒是还能写写文章辅佐你的明君。”
说着她将手中铁锹丢给一侧不苦,又唤出身后的老叟与思情二人道:“你们三个去将剩下的坟给我挖了。”
思情闻言很是不情愿,不苦见她妆细衣精的模样,看上去比起沈梦鱼好似娇弱了不知道多少倍,便主动凑过去想要帮忙,谁知思情反倒嫌弃的瞥了他一眼,抢过他手上的铁锹撩起裙摆便利索的挖起了土,那力气不知比他一个男子大了多少倍。
真是邪门了,这两个三个都是练家子不成?
不苦挠了挠头,自觉无趣的寻了根木棍开始刨土。
“且说说,你查到了什么线索?”这边沈梦鱼伸手招来小黑自章牧之头顶飞至她肩膀落定,才对他道。
章牧之便将今日下午在云湖县打听到的消息以及自己的分析告诉了她,沈梦鱼本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但当听到这瘟疫已经横行了一年,死了三百余不满一岁的婴儿时,她脸上的表情才严肃起来。
她竟将这件最重要的事情给忽略了,即便这事情十有**是魔道在背后操控,但康儿之死她几乎全程都在监视,整个过程之中除去尸体被偷,几乎没有任何魔祟的行踪气息,按照章牧之的分析来看,怕是真可能有其他人类在助纣为虐。
“这些又能证明什么?他们只杀富人家的孩子?”她想着试探性的问道。
“贫富并不是条件。”章牧之否定道,“而是富人家常有的某样东西,怕才是真正致死的线索。”
他说着看向那个空荡荡的破烂棺材,“我认为康儿便是那个突破点,但却还是晚了一步……如今只能再回周家看看了。”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不苦的喊叫声。
“公子,这棺材里也是空的,下面破了好大一个洞!”
老叟与思情的声音也接连响起:“妖师,这里也是,棺材都是空的。”
沈梦鱼与章牧之互相看了一眼,立即走过去瞧,果然见那坟坑里的棺材与康儿的棺材一般无二,皆是空空如也,不过里头有一样东西倒是吸引了章牧之的注意。
他跳下坟坑,将那东西捡起来,见是个崭新的兔子模样的红漆木制生肖陪葬品,他忽而记起今日中午康儿躺的那张新床,当时他便总觉得有些违和,这时才想起来,那床上用的漆料味道很是特别,他在别处从未闻过。
最重要的是,云湖县百姓生活清苦,漆料又向来昂贵,怕是只有富人家才会常用。
凑巧周山又是个木匠,在自己手艺和家人生活上向来精细,所以才正好撞上了。
“我知道线索是什么了。”
……
“梆!”“梆!”“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巷口传来打更人的声音,章牧之将身体往死巷里躲了躲,总觉得十分不自在。
他活了二十余载,还从未干过这种午夜时分偷鸡摸狗溜街窜巷的事情,还是与一个女子。
想着他看了看与他紧贴着肩膀躲在死巷里的沈梦鱼,后者正使唤小黑飞出巷口偷偷查看四周的动静。
因为不苦留在了坟地善后,那老叟与思情也被沈梦鱼派了出去,便只有他二人能回来周家找证据证实他的猜测,然而这一路上看着她这熟练的窜巷身法,真是不得不让他多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找了个江湖骗子做盟友?
“呆子,想什么呢?还不快上去!”
一道声音将他拉回神,然而他定睛一看却是忍不住脸一黑。
只见沈梦鱼正贴在周家墙角下扎着马步,两手锁死手心向上做出托举的姿势,竟是一副准备将他送上墙头的样子。
“你说有法子回周家,就是打算这样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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