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试探

鹭岭生灵无数,每逢外人入岭,岭上的生灵都会第一时间给云棠送信。可眼前的黑衣男子突然造访,岭上的生灵却毫无察觉。甚至连酒馆门口的老槐树都没发现他的到来,依旧熟睡在雨夜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云棠提着功德灯,假作不经意般朝男人的身前晃了晃。如果是游魂野鬼,会在功德灯下现出原形。但撑着青伞的黑衣男子依旧平静地站在雨中,并无反常。

云棠犹豫片刻,侧身将他请了进来。

男子将伞斜在门口,青伞收起,云棠才看见他的容貌。

功德灯的光芒在他英挺的鼻梁上落下一道阴影,勾勒出棱角分明的面容。一双深邃的眼眸静若寂夜寒潭,却在与云棠四目相对的一瞬燎起星星火光。

灼热的目光一闪而逝,云棠只以为自己看错,转身去点起一盏烛台。男子坐在门口的酒桌旁,云棠将烛台摆在他的酒桌上,压着声音道:“客官,店里二楼还有人在休息,在下便不多言。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

说着,转身欲出门。

老槐树没发现男子的到来,仍在外面熟睡。云棠不太放心,打算出去看看。刚推开门,男子忽然起身叫住她。

“等一下。”

云棠警惕回眸,男子径自上前,拿起门边的青伞递给她,“外面还在下雨,拿上伞。”

云棠一愣,接过伞,道谢后匆匆走了。

老槐树被云棠叫醒,几条槐枝在皲裂的树皮上揉了揉,露出一双慈和的笑眼。

“怎么了小棠?”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睡意,“怎么出来了?外面还在下雨,你现在没有法力护身,莫着凉了。”

云棠回眸朝酒馆内一瞥:“酒馆来人了,你们都没发现吗?”

烛台将男子的挺拔的身影打在窗格上,老槐树闻声看去,不免警惕起来:“那是什么人?”他的树根布满鹭岭,有外人来访,不可能没有察觉。

云棠再次回眸,担忧道:“我怕他给你们施了法术,所以出来看看。你没事吧?”

老槐树道:“我无碍。小棠,你现在没有法力,遇事不要逞强,如果觉得有危险,一定要第一时间脱身,知道吗?”

云棠点头应下,又与槐伯商讨几句,确认槐伯和其他生灵都无碍后,又回到酒馆内。

男子依旧坐在酒桌旁,见云棠回来,朝她微微颔首,抬眸间,冰封的眉宇似化开一抹笑意。

云棠将伞放下,同他道谢,又道:“客官,外面的雨恐怕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您若是不嫌弃,二楼客房还有空闲,您不如在小店暂住一晚,明天再走吧!”

云棠说这话,主要是想支开他。他一直坐在这,云棠实在不方便检查货箱。

但男子并未如云棠的意,低头道谢,又婉言拒绝:“不敢叨扰,在下于此小坐即可。”

云棠拿他没办法,只好自己先行告退,提着功德灯转身上楼。

但其实,她并没有走。云棠在二楼的楼梯转角停下,收起功德灯,躲在暗处悄悄观察起来。

男子静静坐在酒桌旁,目光落在窗边。昏黄的烛光打在他的身上,缁衣上的鎏金暗纹泛起明灭的光。

他始终抬眸看着窗边,仿佛能透过窗纸看见窗外的雨色。沉静的夜色潜进他的眼底,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映出一抹落寞的孤寂。

云棠在暗处悄悄看着他,直到后来不小心倚着栏杆睡过去,他都未曾动过。

次日清晨,云棠被楼梯转角小窗透进的朝阳晃醒。幸而陈武和花月尚未起,云棠匆忙从楼梯上起身,准备上楼换件衣裳,转身间,却发现昨夜那名黑衣男子依旧坐在酒桌前。

许是听见云棠的脚步声,男子抬眸看向她:“云老板醒了。”

云棠一愣。

他不会在那坐了一晚上吧?

那她偷偷看他,不会被发现了吧?

正不知所措,一滴不知从何而来的雨水打破尴尬。坐在窗边的男子抬起头,一伸手,又一滴雨水落在他的指尖。

昨夜的雨早停了,是昨日积在房顶的雨水渗了进来。他捻开指尖的雨水,转头看向云棠,朝上方一指:“云老板,屋顶好像漏雨了。”

云棠走下去看,门边的屋顶果然破开一道缝隙,积水正一滴滴地渗进来。

花月和陈武二人也起了,见他们下来,云棠索性脸皮一厚,道:“真是不巧,酒馆的房顶漏雨了,能麻烦您二位待会儿帮我修修吗?”

她打算借此支开陈武二人,好继续研究货箱。

陈武二人有求于她,自然不会拒绝。用过早饭,二人便一同出门去寻找木材。昨夜到访的黑衣男子也被云棠一起打发走了。酒馆内又只剩下云棠一人,她抓紧时间又去货箱前研究起来。

这回她长了记性,特意从槐伯那借来几条槐枝。槐枝上有槐伯的法力,云棠猜想或许可以破开花月设下的法阵。可她上前开锁,槐枝在货箱上扫过,货箱却依旧没有反应。

云棠又试了几次,但槐伯的法力只能勉强让货箱再一次露出暗紫色的烟雾,至于到底是什么散发出的紫烟,云棠依旧没办法确定。

她愁得长叹一声,决定趁陈武二人还没回来,赶紧出去找槐伯想其他办法。还没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句:“我来吧!”

云棠惊了一跳,忙转身,只见那名黑衣男子站在她的身后,神色平静,毫无不速之客的自觉。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云棠下意识看向窗外,槐伯正笑呵呵地同一只小黄鹂说笑,显然又没发现他。

男子没答云棠的话,默默越过云棠,走到货箱前。修长的手指在货箱前拂过,一道淡淡的青光将所有货箱缓缓笼罩。

他陡然抬手,反手一压,封锁货箱的粉色符纹一瞬散开,刺鼻的香气立刻冲了出来。

云棠忙捂住口鼻,回过神时,货箱已经全部消失,只剩下一枚巴掌大的红漆木盒飘在半空中。

男子微一摆手,青光载着红漆木盒缓缓飘到云棠的面前。

云棠不免惊讶。

她一度以为男子来此是因为觊觎这些货物,破开花月的法阵也是为了拿走里面的东西。但眼下他却将木盒送到自己面前,云棠难以相信地眨眨眼:“给我?”

“你不要?”

云棠摇头:“不是,我以为你要的。”

她接过红漆木盒,不解道:“既然你不要,为什么还要破开花月的法阵?”

“因为,你打不开。”

云棠:“......”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单看他起手那几下,就能看出他的修为不浅,云棠很好奇他是哪方高人。

他淡淡道:“连珩。”

昆山珩玉,君子留名。

云棠笑了笑,没听过这个名字,但的确很配他。

“你知道我的法力失灵了?”

云棠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坦诚相见对她更有利。

连珩淡淡应了一声:“不难看出来。”

倒不谦虚。

云棠一面腹诽,一面研究起手里的红漆木盒。

盒身雕刻着暗黑色的彼岸花纹,云棠试着撬开的盒盖一角。暗紫色的烟雾霎时缭绕而出,令人头晕的香气再一次传来。

云棠闭气定神,确认没有危险后,才将木盒全部打开。一株暗紫色的枯花横卧在木盒里,荆棘般地枝叶横七竖八地盘踞着,诡异的香气正是从干瘪的茎叶里散发出来的。

“腐生香?”

云棠不由得眉头紧锁。

腐生香虽形似枯草,但一经长成,万年不朽。这种植株生于尸骨糜烂之地,需得不断靠半腐的尸身滋养才能长成。

有传言称,若是能取得腐生香放于凡人尸骨之上,可保尸身永世不朽。历任皇帝都曾派修士暗中寻找过腐生香,更有甚者,曾亲自买尸培养,不过结果自然是失败了。

腐生香对生长环境极为挑剔,喜阴、惧冷,需在一年四季中不断地以半腐的尸体供养。而放眼整个三界,能长出腐生香的地方只有一处——万妖山,沉尸谷。

万妖山在人间北境,东临妖神居住的往生海,是三界最大的妖族聚居地。

三百年前,万妖山动乱,出现了新一代的妖王。新妖王残暴嗜血,杀戮成性。万妖山每年死去的小妖比凡间生老病死的凡人还多,加之常有凡人误入山中,沉尸谷几乎每日都有新的尸体送过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沉尸谷快被堆成平地,而后腐烂糜败的尸骨之上便开出了腐生香。

云棠总算明白花月和陈武为何遮遮掩掩,不肯说实话了。万妖山权倾一方,凡间的修士大多不愿与之结怨。新妖王又性情残暴,一旦得罪万妖山,几乎不会有好下场。

花月是妖,他们又带着腐生香,明显是从万妖山而来。他们许是怕云棠得知实情,会不愿意帮忙了。

云棠轻笑一声,也不知该说他们聪明,还是糊涂。

恰在此时,一只灰羽白肚的百灵鸟忽然顺着窗户飞了进来。它到云棠耳边,叽叽喳喳地叫道:“不好啦,不好啦,姐姐,不好啦!”

云棠忙问:“怎么了?”

百灵鸟急得乱飞:“万妖山的小妖来了,得有百十人,正朝着半妖酒馆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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