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互相搀扶,坐在一个矮坟堆旁边。是一个刚被挖了没三天的坟堆,棺材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就只有一个竖着的无字碑。不知道是乱葬岗本就邪性的缘故,越靠近,越觉得这棺材里面血和腐臭的味道浓烈。我抬眼看去,随手捉了几只萤火虫折断她们的翅膀,往棺材里面一丢,便见里面斑驳血痕。
玄景说,他用自己的血,救活了昔日好友,白玉。
就是眼前的络腮胡,一只臭老鼠。
我纳闷,白玉生前不过是凡人,又是如何变成了一只老鼠?
玄景拿出一个红薯递给白玉,“不知道,但白玉确实是死而复生了,只不过变成了一只老鼠。三天前我来了乱葬岗,划破手指,就向着他的尸首滴了两滴血,紧接着他就睁开了眼睛,但下一刻怪事就发生了,白玉变了容貌不说,还化作一只黑乎乎的老鼠。”
死而复生,他果然是转世的慈悲心者。
我眯眼看向玄景,按捺心头的窃喜,又问:“会不会,白玉生前就是老鼠精?”
白玉本人当即否定,“我可是实打实的爷们,我爹娘都是人,我也是。姑娘你可别开玩笑。”
起死复生本不是什么稀罕事情。想当初,我沆瀣界的子民也做过这种勾当,左右不过偷取他人寿命,命卷交换,以命换命,夺舍,划生死薄,皆有可能。我本就是不老不死的九重金身,丝毫不会担心会死掉这件事,就算肉身死了,魂魄是不会灭亡的。只不过月圆之夜,就不一定了。
三天前,正是月圆之夜的第一日。说不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怪相,促成了这次白玉起死回生的异样,从人变作妖怪。
我看向玄景,笑吟吟问:“玄景,你最讨厌的就是妖,为何还要护着这只臭老鼠?”
玄景看着白玉离开,这才转过身来回答:“不错。但…我的父母不是白玉杀的,这个世上,并非全是坏人,也有有良心的好人,妖也一样。而且,白玉是为了救我,才被子母河的妖怪杀害的,我欠他的,得还。”
是吗?
下一刻,我瞅准了玄景的肩膀,柔柔弱弱的倒过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嘴巴就凑到他脖颈上,就要咬一口。
玄景浑身一抖,伸手点着我的眉间,推开我,一脸惶恐:“姑娘,你要干什么?”
我双手快速地绕过他的腰间,紧紧缠绕,“是你说的,我要是放了白玉,就给我喝血,我现在饿了,你得负责!”
玄景垂头看着怀里的人,推也推不动,就像是狗皮膏药一样。
“唔…”我瞪大双眼,嘴里就被塞了一个香喷喷的烤红薯。
谁他娘的想吃这破红薯!
我想喝血!
喝这小白脸的血!
呸一声,香喷喷的红薯便被我吐在地上。
刚抬眼继续同他纠缠,就听到玄景看着我,又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红薯,那眼神就像是在斥责,像是生气了。
“浪费可耻。”
我咽了咽喉,却也想不出来什么话来反驳。手里的力道更加紧了,我高兴,便漠视他对我言语之中的不敬。
“耻就耻呗,我这人脸皮厚生性不受拘束,用不惯你们凡人那套的礼义廉耻。”
我故意往他怀里噌,一脸天真无邪:“我不想吃破红薯,我就想吃你。”
一边,络腮胡吓得连嘴里的红薯都不香了,一脸看戏似的,从旁说:“啧啧,世风日下,烈郎怕缠女啊!”
玄景身子都僵住了,随即吐出一口气,面色染上两抹绯红。
看向我神情之中带着一分愠怒一分羞怯两分诧异,便要一把推开我,“你是女子,我是男子,能做出这种事,脸皮到底是有多厚?”
哪种事?
不过就是抱了你一下,瞧你金贵的!
我圈着他,就是不愿松开,大言不惭的说:“就是喝点你的血而已,搞得好像,我要上你似的……”
听到这里,玄景瞪了我一眼,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转身就要走。
我看着他闷不吭声离开,肚子又不合时宜的咕嘟咕嘟两声,扑通一声坐在地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叫了两嗓子:“你要是走了,我就拿那只臭老鼠当晚餐!”
络腮胡身形一抖,吓得手上的红薯都掉了,咬紧两颗大门牙骂了一句:“我招你惹你了……你这个女妖怪!”
对于络腮胡的骂骂咧咧,全然抛掷脑后。
最让我上心的,该是玄景这个小白脸。
我继续威胁他,“你走吧,你前脚走,我后脚就把他活剥了。是烤呢,还是蘸酱生吃呢……”还不忘对着络腮胡挤眉毛,“你本人有什么建议?”
“变态!”络腮胡双目瞪大,便要遁逃。
我眼疾手快,一把薅住他的衣领子。
果然,玄景刚走出去几步,就停下了。
他骤然转身,双拳握紧,咬牙切齿看着我,瞪着我。
一字一句道:“别碰他!”
切,说话还挺硬气。
到后来,还不是乖乖的过来。
等他靠近我的时候,我急切地将他扑倒,对着脖子就是一咬。
瞬间,一股香甜的血液从牙齿上,缝隙里,慢慢涌入舌尖。
我阖上眼睛,细细品尝,依稀听到身下的玄景说:“你别伤害我的朋友。”
他的声音柔柔软软的,从我耳边传来,我听得愣住,下意识松开了他的脖子。血液滑入咽喉下,蔓延全身,我能够清晰的感知到,我浑身上下骨头咯吱咯吱的声音。血液在经脉畅快游动,百里之外的声音都能够清晰听到,怪异极了。但同时,这血就像是充斥着莫名的诱惑。扑通扑通,阵阵有力的心跳从他胸膛前响起,我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玄景睁着眼睛,失色看着身上的人,我亦在他眼中看到了狰狞的自己。
朱红血瞳,额前还生出了两片鳞,锋利修长的獠牙,上面还带着未干涸的血红。
“你的眼睛…你到底是什么妖怪?”玄景咽了咽喉咙,话尾还带着一抹颤音。
半妖。
没有完整的妖形。
就像我现在这样。
曾几何时,幼时的我,曾被这样异样的眼光,被沆瀣界的妖怪喊打过,嬉笑过,更甚至要将我架在烧火堆上……种种。
我眼神闪躲,起身离开,丢下玄景,漫无目的在寂寥的乱葬岗上四处游荡,没有目的地,就想着往没人的地方躲着。
这样就好。
待我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了。
耳边无数的蝉鸣鸟叫声,打扰了我的清梦,我躺在小溪边,睁开眼就看到刺眼的阳光,很刺眼,于是我便打了个滚转身坐起。
抬眼间,一个清秀的脸,就出现在我面前。
还有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生得贼眉鼠眼的男人。
正冲我傻笑。
玄景见我醒了,便拿着手中的烤鱼递给我,傻乎乎笑着,“你醒了,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现在刚好,鱼已经烤好了,刚好可以吃了。”
我愣了片刻,心底不是滋味,闻着那焦香的味道,便已经垂涎欲滴。没同他客气,一把抓过来咬了一口鱼肉。
“你是如何找到我的?”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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