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灵器大会:危

段栖云浮坐空中,黎亭立于地面,隔着黑雾与乱窜的冤魂,遥遥相望。

玄微世界已坍塌,地震山摇,狂风呼啸。可身边的动荡阻止不了黎亭的仰望,他完全无法将视线从段栖云身上剥下,仿佛一眼万年。

直到他胸腔一闷,喉头一痒,扶着旁边的石头咳嗽不止。段栖云从椅上站起,似乎要踏空而来。

不知为何,黎亭觉得有点紧张,耳尖一动,听到有人叫他,“黎道友!”

他惊喜地转头,董安与清仪眨眼间从远处飞至身边。两人站在左侧,段栖云站在右侧,离他的距离都只有三四米。

清仪扫过黎亭嘴角干涸的血渍,温和的笑容一敛,直视段栖云。

段栖云似笑非笑地回望清仪,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手上的鬼藤,明明很随意,却让黎亭心里一紧。

他化作小白鸟时,见过清仪引雷劫击碎神器,不可能不知对方是渡劫期大佬,阮灵川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可他眼睛里没有一点畏惧,黎亭毫不怀疑,就算天道让他消亡,他也只会冷哼嘲讽,迎头应战,字典里压根没有“怕”这个字。

问题是,就他能用阵法击败阮灵川,也绝不是清仪对手。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难道又要上赶着送人头?

“你让他受伤了?”还未想出劝解的话,清仪忽然开口。

段栖云淡淡反问,“与你何干?”

清仪笑了笑,“人都保护不了,你配吗?”

你俩在说什么,怎么越来越剑拔弩张?满头雾水的黎亭赶紧解释,“不是他让我受伤的,是血池的血蛇,你别误会。”

清仪微微朝他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黎亭:“……”为什么有种带对象回家见老父亲的感觉,叫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段栖云直接无视清仪,对黎亭说:“过来。”

清仪也马上说:“到我这来。”

黎亭左顾右盼,仿佛能看见半空的激烈火花,瞬间觉得自己是惨兮兮的夹心饼干。他想回清仪身边,又怕段栖云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做什么事,一时心急,又咳嗽起来,呼吸都有些不畅。

段栖云飞快地拿出灵药,“用这个。”

清仪几乎与他的动作同步,“黎亭,药。”

一直默不作声地董安给他投来怜悯的一瞥。

“……”

这满天飞沙的,不能先走吗?把他当拔河比赛的红布标志了吗,有啥好争的?总觉得这俩人一言不合要开干,黎亭不禁担忧。

越是焦虑,越是喘不过气,咳得腰都弯了下来,地上的枯藤染上点点红斑。

段栖云的笑意陡然一收,攥着药,冷眼斜了清仪一眼,突然化为黑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清仪迅速把小瓷瓶递给黎亭,喝下之后,胸腔宛如被山泉水滋润,轻畅许多。

黎亭心情一松,正欲说话,却听清仪严肃道:“养出血蛇的血池水,一旦沾上,灵魂必然遭到重创。你从元婴跌至筑基,金丹已损,本有内伤隐患,如今伤上加伤,再有不测,或有魂飞魄散之可能。”

像是突然被医生发出绝症通知单,黎亭吓了一跳。

山谷震颤得愈发厉害,地上的裂缝接二连三迸发,实在不是谈这种事的时候。三人对视一眼,齐齐从裂口飞出,撤离玄微世界。

落脚之处是他们原先所在的小巷,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天空上方低低划过数道流光。御剑修士全部往同一个方向赶,大声讨论着:“剑宗宗主竟一剑将灵器大会主峰削成两半,大殿已然塌了!”

听到熟悉的名字,董安和黎亭不约而同地转头看清仪。

清仪不为所动,依旧挂着浅淡的微笑,甚至朝黎亭歪了歪头,似乎在说:和我有关系吗?

当然有!清仪大大,你家男人真不管管?剑无尘也是,说毁灵器大会就毁,行动力不要太强,真爷们不解释。

瞥见董安眉头紧锁,很是忧心,黎亭试探道:“清仪,你说想去灵器大会看看,要不就现在?”

清仪一甩衣袖,“有他没我,有我没他,我才不去……”

“最新消息!紫天宗老宗主提前出关,和剑无尘在灵器大会对峙!”正巧上方飘过几个女修,语气十分激动。

清仪毫不犹豫地跟上她们,飞出一段,见黎亭和董安傻愣着,催促道:“还不快走?”

男人心海底针,前一秒还说不去,自己打脸……咳咳,好的,我们就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叭。

黎亭憋笑的模样落入清仪之眼,难得让他不好意思起来,摸了摸鼻子,“剑无尘一根筋,斗不过那个人面兽心的老狐狸,怕是要吃亏。没经过我的允许,谁准欺负他?就算分了,能打他的也只有我一个。”

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狗粮的黎亭条件反射地看董安,再次觉得他俩是两条无辜的酸菜鱼。

清仪的荷叶速度极快,呼吸间到了灵器大会偏殿。此处已人山人海,看热闹的修士高高低低悬在空中,场面颇为壮观。

两位主角均是渡劫期前辈,瓜农们不敢靠得太近,黎亭三人不费吹灰之力到了最前排。清仪的面具还未摘下,和黎亭就像双胞胎,惹来不少修士侧目。

大约是某种感应,他们站定的第一时间,一袭黑衣的剑无尘猛地转头,在人群中准确地找到了清仪。他盯着清仪看了半晌,又看了看女装董安,面露不解,好久才转过头去。

“剑宗主,此次灵器大会由我宗承办,你今日所为,可是对紫天宗有何看法?”说话的是一位有点显老的修士,阮灵川的师尊阮空。

阮灵川站在阮空之后,唇色苍白,看见黎亭,恶毒愤恨之色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紫天宗那头汇集了几十人,剑无尘只孤身一人,将承影剑背在身后,冷着脸,一言不发。

阮空捋了捋胡须,语重心长地说:“听闻你已进入渡劫后期,实乃后生可畏。我知你天赋极高,但受限于低微本体,想要飞升,难于登天。无尘,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长辈,若有难言之隐,可同我说,怎可拿无辜修士的性命与灵器泄愤?”

“本体?阮老前辈,剑宗主本体为何?”阮空身后一人问。

阮空似乎有些为难,叹了口气,“江河不入海,小河之鱼岂能妄想跃龙门?”

那人大跌眼镜,“竟是那小虾小蚌,原来剑无尘是最低等的妖修。”

黎亭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清仪身上,他清晰地看到清仪的瞳孔缩了缩。

有人刻意带节奏,其他修士也开始指指点点。

“古往今来,从未有低劣妖修飞升成功。他突破不得,竟想报复其他修士,枉为第一剑修,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定是因为剑宗和魔修大本营靠得近,心被染黑了。”

阮空闻言,正义凛然道:“无尘,你已误入歧途,如若执迷不悟,哪怕赌上我紫天宗全体的性命,也定要阻止你!”

哪怕黎亭是第一次与阮空接触,也为他这番骚操作绝倒,这人要是放网络社会,百分百的水军头子。先是揭露人家**,又让自己的熟人引导风向,关键时刻演甘于奉献的苦情戏,牛。老阮和小阮都如此出色,难不成紫天宗挑选弟子的标准是演技?

剑无尘真是个闷葫芦,让别人欺负到这个份上,换做段栖云,早就把对面的人讥笑到无地自容。清仪果然担心得没错,就算这座冰山修为高,也架不住心机婊的套路。

全程黑着脸的剑无尘听也不听,承影剑自动甩出,又将旁边一座山头搞得四分五裂。

阮空恨铁不成钢地把拂尘握在手心,“剑无尘,你不知悔改,无可救药!当初我还想将女儿许配给你,还好悬崖勒马,没把羊送入虎口。”

他身后的捧哏点头道:“千年来都不知他道侣是谁,藏着掖着,大约是找了什么山野村姑。这种低劣妖修,怎能肖想大小姐?”

一席话听得黎亭一肚子火,眼前一闪,清仪已飞身而起,站在剑无尘身边,朗声道:“阮大小姐和你这条狗倒是正相配。”

“哪来的无知小子,嘴放干净点!”

“你们一群废物,口口声声他出身低等,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千年难出剑无尘,你们有资格说?说胆敢再说一句,我便让你血洒当场。”

被指责的修士怒道:“你是谁?”

清仪微微一笑,“我就是剑无尘的道侣,你不是说我是山野村姑?”

那修士听到他的话,嘴巴一张刚要开口,眉心突然出现一个红点,直愣愣地往下倒。他的魂魄当即出体,清仪随手一扬,将新鲜鬼魂捏在手心。

不仅杀人,还灭他鬼魂,此人在世上消失得干干净净。而他的脸上,还残留着嘲弄之色,多么无声的讽刺。

众人被这等铁腕震住,惊疑不定地望着清仪,低低说:“这人是谁?合体修士竟被他说杀就杀,他绝不可能是什么山野之人,深不见底!”

阮空目光深沉地盯着前方两人,一时不敢动作。

剑无尘完全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在清仪出手的同时,牢牢抓住他的左手,“不许再走!”

清仪挣扎两下没挣开,便由对方去了,“你是何妖修?为何千年了,都瞒着我?”

“我、我……”剑无尘半分冷酷的样子都没了,不知所措,脸急得通红。

清仪面色一冷,就要离开,剑无尘紧抓不放,看到他脸上的决然,狠狠一咬嘴唇,“鲤鱼精。”

说完,便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像是闯祸的孩子。

正拿灵果吃的黎亭听得差点把灵果摔在地上,鲤鱼精?剑无尘这么冷,有哪里能和可可爱爱的鲤鱼沾边的吗?

身后有胆大的女修窃窃私语,“天啊,这是我知道的剑宗主吗,怎么这么听话乖巧,他道侣是何方神圣,这样的硬汉都能治得服服帖帖。”

“听闻鲤鱼精渡劫时,会有返祖现象,身上会不停出水,剑宗主这么强,应该不会有这种情况吧?”

后者的话让清仪脸色一变,“是不是她们说的那样,你这一年才……”

剑无尘别过头去,腮部因过度用力而突出一块,半晌才难堪地点头。

清仪望着他,叹了口气,似乎又觉得有点好笑,抿了抿嘴,“走,找个地方给我好好解释。”

“且慢。”阮空一甩拂尘,“毁坏灵器大会,岂能这样一走了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紫天宗岂可由你这无名小修骑在头上作威作福?”

黎亭摇摇头,心想,都想放你一条生路,你还非得作死。

清仪脚步一顿,嘴角扬了扬,“无名之辈?”他慢条斯理地将脸上面具摘下,露出原本的面容,“你说谁无名?”

围观着立刻疯了,“天啊清仪!”

“清仪师祖!好俊!我太可以了!!”

“什么?清仪和剑无尘是道侣!我不相信,清仪怎会不是单身!”

“你们谁有影音石吗?啊我要把这一幕录下来!”

“没有,三清阁铺子还没上货!”

瓜农们沸腾了。

清仪摸摸下巴,状若天真地问:“怎么,阮空,你要留我?”

三清阁作为第一大派,依附的小门派极多,威望甚高,舆论当场被扭转。

“清仪师祖与阮空之女乃云泥之别,哪怕瞎子都会选清仪!”

“刚我还在羡慕剑无尘的道侣,这一刻,我只羡慕剑无尘,他竟然能被清仪师祖看上,酸了。”

“清仪师祖行事光明磊落,爱憎分明,他道侣的品行绝不会差。剑宗上下向来沉默寡言,但内向不代表要要被别人泼脏水,某些人真是居心叵测。”

阮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精彩极了,脸当场被打肿。

“竟是清仪师兄,阮某刚出关,也我眼花了,刚才之事是一场误会。若是清仪师兄有空,来我紫天宗喝茶叙旧,岂不美事一桩?”

清仪轻哼一声,压根没把对方的提议放在眼里,而是看向在他后方站着的贺书意。

“小贺,你出来。”

贺书意一边抖一边从人群中走出。

黎亭看他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球,暗想,该提醒的哥都提醒过,是你自己不听,对自家祖师爷不敬。

“祖师爷,有何吩咐?”贺书意急急跪倒,“书意不知上次之人是祖师爷,是书意愚钝,请祖师爷责罚。”

“自家人,罚什么罚,但你以后出去谈生意,要更当心。我从未把你当炉鼎,从不认为你是谁的附属,既然你有才能,就好好干。”

贺书意顿时感动,神色激动,连黎亭都觉得,如果家里有个这样的长辈,太幸福了。

夸完,清仪话锋一转,“你与小阮的婚事,上次听你父亲提过。依我看,往后推推吧,我现在不想和紫天宗做亲家,看着就不爽。”

他真的太温柔,看出贺书意对阮灵川的爱慕,没有急着拆穿,也没有一棍子打死,而是说他看不惯,什么神仙师祖,爱了爱了。

贺书意想解释,被清仪一扫,什么不甘的话都咽了回去,恭敬地说:“书意谨遵祖师爷之令。”

这下不光阮空,连阮灵川的脸色都更白了。

黎亭却高兴得能飞起来,什么叫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想拆散阮灵川和贺书意,阻碍阮灵川的升级步伐,没想到这样实现了!也是阮灵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果不是他视人命如草介肆意掳人,清仪也不会看穿他的真面目。

他的心情太过激动,胸口倏地再度闷痛。这一下比之前更加严重,仿佛灵魂都要碎掉,让他直不起脊背。

兴奋眨眼间烟消云散,一头冷水当头泼下。就算解决了对手,他没命享受,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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